《野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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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罂-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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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不负责任的男人,有着不负责任的根。

  孩子比母亲坚强,从一开始就是,和母亲一样的肤色,其余的都看不清,身上架着许多机器撑着命,小小的指头卷着,远远看去,像基因突变的大耗子,皱皱的,一团一团的。小胸脯呼扇呼扇,吸自己的气,很倔强的神情。

  他是她的父亲。

  孩子被推进抢救室,不知道它会选择父亲还是母亲。

  死人比活人清醒,她不会带走女儿,要让她留在他身边。

  不可否认,他真的钟爱那肤色,望着孩子有一种死而复生的心得。天娇的死一下子都凝在孩子身上,它陪着母亲走过最后的时刻,等到母亲的子宫碎了,它还活着。他忽然很爱这个孩子,觉得一切都值得。

  死人总要成灰,他抱着熟睡的女儿,打开棺盖,把孩子放在她身边,她没了命也没能见上孩子一面,今天她就要被贴在冷冷的石碑上,他还是不忍心。孩子在冷气中很快醒来,在她耳边哭得很响,他俯下身,对着棺中的女人,

  “我们的女儿叫念盈,思念满盈”

  孩子被抱起来,他看出她心里的不舍,取了左手的血红樱换女儿一命。在她额头一吻,两人都冷冰冰。

  他习惯了一程又一程,这女人死了都没看清。

  生命里的寂静从不让他忧心,他单单收了她的骨灰把她一个人放在地下,放了一束花,白色,鞠了一躬,抱着女儿,回到了自己的家。

  他面对她的死,却从未想过自己的死,他像完成一个自己的任务一样为那个女人收尸,她死了,反倒真实了,他总可以承认她是他的女人了。

  左手镂空了,无名指闲逛着,他又活了一次。

  孩子却是活的,鲜活的,在保温箱里悠悠地吮着自己的手指头,医生说这孩子虽然早产,体质却非常好,属于生命力极强的少数,已经会吮吸了,每天一个人偷偷练习,成绩突飞猛进。

  她占了她母亲的命,生来很硬气。

  生命的欢喜他一个人占了,他是很喜欢这个孩子,和血缘没什么关系,单单是喜欢,近乎痴迷。别人都以为是孩子的母亲,错了,这孩子在他心里并不是她母亲的延续,和她母亲一样的位置,让他心疼的,让他不忍放弃的,让他拼命保护的,下一步棋,小小的。

  他亲自照顾孩子,望着她,满脸温情,想着她渐渐长大,会走会爬会讲话。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直接的满足,看她小小的手变得肉乎乎,睁开眼睛充满新奇,淌着口水,睡着时嘴还不停吮吸。生命真的这样神奇,还剩下她陪他相依为命。

  一切都退回到原点,没有沈女士,没有向天娇,唯独多了一个孩子。

  有一件事想来却真的让人头皮发麻,孩子满月那天,他求她,爱尔莎,和他*,一次就够了。爱尔莎没有拒绝,给他一个安全套。

  爱尔莎说他变了,他像一个男人了。

  他专心当起好爸爸,尽管在别人看来心酸又感动。毕竟一个男人每天给那么小的孩子换尿布,喂奶,洗澡是很不容易的。他乐呵呵的,从不觉得是折磨抑或是难过。女儿很乖,比她母亲可爱。

  辛苦是一定的,他渐渐明白了什么,也忘记了什么。

  那孩子很喜欢爱尔莎,见了她便眉开眼笑,在她怀里也很少哭闹。爱尔莎把它当宠物一样宠着,喂食,洗澡,弄干后还给他。她说自己是孩子的干妈,她答应过孩子的亲妈。

  所有人都可怜他,除了爱尔莎,她只可怜那个孩子。

  她陪他走过许多,孩子生病了,总是她一夜一夜替他抱着哭闹的孩子,直到孩子在她怀里睡去,她也靠着他睡去。她望着烧得像火炭一样的孩子忍不住哭,他也心疼,只是多了几分从容,不是所有难过都可以拿眼泪冲锋。

  他无名无分受着她的施舍,谈不上感动,也不是快乐,像是理所当然的,却也真是没想过别的。她只是偶尔来看看孩子,就和男友回去了。他望着她离开,怔怔地几分钟就过了。

  而她却要和别人私定终身,那个在小锋离开她之后给她肩膀的男人。她打电话告诉他她给孩子找了个干爸。

  孩子睡了,他一个人看夕阳,他的手指有些残破,女儿还是费了他不少心力。满屋子都是孩子身上的奶香味,他不禁想起自己那么大时是什么模样,也是这样一团软软的肉吗?他成了一个奶爸,头发却依然一根一根竖着。快掉落的太阳抖下来的光密密地筛过他的头发,橙红色的光线很复杂,他脸上却找不到一丝挣扎,慢慢地眨着眼睛一下一下,身后的影子很光滑,像芝麻亮光光的家。

  他打电话问她,为什么那天答应他。她很惊讶,说他居然忘了自己一贯的步伐,最残忍的结束要有最温暖的表达,她最后一次陪他上床,还不够吗?还是他早已抛了这种习惯,比方说那个已经成灰的女人,她会替她恨他。

  她婚期降至,他越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替天娇恨他,而天娇真的在恨他吗?她要结婚了,为什么还成天跑到他这来,抱他的女儿,一夜一夜不肯回家。

  她替他做着噩梦,一夜一夜,当她不抱那个孩子的时候。也许是她见过当时已经半截入土的那个女人,也许是她没有体验过那个女人和他的燥热生活,也许是她没想过女人可以为了一个男人付出那么多。总之那女人干裂的嘴唇,蜡黄的肤色,有些割人的手指,在她的梦里变成了一个个漩涡,女人被肢解了,在不同的漩涡里被磨成粉末,而他在上面朝下面吹着气,闭着眼睛。快披上嫁衣的她,为了他充满怨气,他一头雾水,找不到原因。

  她再次放下他的女儿,情绪变得澎湃,

  “她死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靠着桌子,他转身看着她,没有回答,像没听清她说什么,

  “我问你她死了,你女儿的母亲死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冲到他面前,像一团烈火,

  “我也很难过”

  他试图伸手让她冷静下来,她发的真的是无名火,

  “那都是假的,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她有事你不是这种反应,我记得你当时的表情,你骗不了我”

  她直直盯着他,他却只想抱着她。他把她靠在胸口,静了两分钟,吻了她的额头,

  “你不是男人,你不是人”

  爱尔莎猛地挣脱他的怀抱,无比恐惧,像是见了鬼一样冲出他的家门,他却仍怀念她的体温。

  爱尔莎在车子里失声痛哭,死死咬着自己的拳头,仍不停发抖,他是她什么人,那个女人是她 什么人,她是怎么了。

  男友说先不结婚了,爱尔莎冲到他面前狠狠甩他一个耳光。冲到小念盈的房间,反锁着门,整个下午,女儿和她都没有一点声音。

  他靠在门外等,黄昏的时候,她红着眼睛,走出女儿的房间,一脸憔悴,又有点像喝醉,

  “你才是魔鬼”

  爱尔莎冷冰冰地对着他,他拉她在身边坐下,和她一起靠着墙,向后仰着头,

  “你怎么可以不难过?”

  她第一次有气无力,

  “对不起,是我让你为难了,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去和你的男友解释”

  她悠悠转过头,眼里有些怜悯,更多的是鄙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别让我后悔曾经自己那么爱你”

  他一下子被点了死门,头铛一下撞在了墙上,

  她朝自己笑了一下,转过头不再看他,

  “我真想替她杀了你”

  “为什么不呢?”

  他也讲着轻轻一笔,

  “为了我的干女儿,她的母亲为她付出了生命”

  “你真是好人”

  “我不是好人,可你不是人”

  爱尔莎起身,用手指拢拢头发,踩着空气,朝外面走去,他看着她有些飘的身影,忽然很生气,

  他冲上去,一把拉住她,

  “我不欠她的,我什么都不欠她的”

  “你让她那么冷地死去,你还敢说你不欠她的,”

  “我已经在往回赶了,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你有打过电话给她吗,你有问过她吗?”

  她吼得很大声,自己都震惊,头皮上绷着一根根青筋,

  “你知不知道,我每次回去,她都很不高兴,每次打电话都都会拐着弯警告我让我快点回去”

  她用力扳着她的肩膀,

  “她怀了你的孩子,你知不知道她为你付出了什么,她的一切,她的命,你怎么就不想想她,你怎么这么狠心”

  “我靠着我妈的墓碑,你让我怎么想她,她说一提到我妈就恶心,我妈疯了,伤了,死了,她都从不关心,一切都得我一个人顶着,你知不知道?”

  “这是谁的选择,当初是谁非要和她在一起,是谁为了她可以拼命,你做了选择你就得负责,你选择了她,就得让她幸福,就不能让她这么死去”

  她终于软下来,靠在他肩膀,嘤嘤耳语,

  “你是男人,就得扛得起”

  “我没想过她会死,我当时只是因为我妈很难过,想留在老家陪她一段,顾不到她,是我的错”

  “可惜你永远没有改正的机会了”

  她终于抬起手,抱着他。

  她不结婚了,整日陪着他的女儿。有人说命运又开始轮回了,她却明确告诉自己她不想成为第二个,也不想看着别的女人上当。他这种人最好一辈子找不到老婆,有个女儿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就算他认了错,她也会一直恨着他。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是非,爱尔莎从不对念盈发脾气,总是软声细语。他多了些良心,对孩子惟命是从。尽管她才牙牙学语,却已经很调皮,完全找不到父母的基因。他还是很高兴,这孩子不像他和她生的,也许真的是谁带大的孩子和谁亲,孩子笑起来都有她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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