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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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罂-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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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奈得只剩下淡淡一笑。他和同学们在一起,同学们随意聊着并没有把他看成异类。他们可以了解他,做出他们的选择,他们最近最清地看到他眼里的真诚。因为他们还年轻,年轻得容易相信,容易原谅。他们不愿去猜忌,这个只能做他们弟弟的男孩会是个魔头。

  因为这样他更愿意为天顺付出,人总是可以为谁付出,才能活得下去。

  盛大的晚会也开始了,他安静地坐在台下,中文不是太好的他极少讲话,但仍对望着自己的人笑着。

  节目开始了,灯光暗下来,他看得到台上人的动作却看不清人的脸。台上站了许多人,排出一颗心的形状,他疑惑这么多人要做什么呢?诗朗诵吗,他又听不大懂,可他们手里都拿着一张纸。他不知道那纸上写着的不是中文,是日语。

  他被惊呆了,他们在用蹩脚的日语讲着,讲着天顺有了他,天顺有了龙一,

  “龙一,因为有你,我们才开始抬头看自己,因为有你,我们才学会不放弃。孤独的你,一个人背负压力,挥着翅膀飞回这里,只因为这里曾给你点滴。你从未在我面前哭泣,我却一直看得见你的泪滴,我从未见过你的伤痕,可依然感到它已疼痛不已。龙一,谢谢你,但请别永远孤独地走下去,我愿陪伴你,如果你也愿意。龙一,我是真的爱你”

  他睁大了眼睛,想看清那些说爱他的人的脸,他要把他们都记住,这一天这么多人说爱自己。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只看到他们站在那里,好多好多人,灯光亮起来,他站起身,他要一直注视这些爱他的人。

  身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龙一,我们都爱你”

  他们给他深深鞠躬,他没来得及转身,声音就穿过他的身体,他们都看见他的泪滴。

  他走上台,笑得很幸福,

  “我也爱你”

  他用中外大声讲。

  他和同学们一同表演,他坐下来卖力地打着架子鼓,鼓声欢畅,逼人心魄。他第一次如此庆幸自己学会了架子鼓。有同学把他拉到太中心,熟悉的旋律响起,是他喜欢的日本民歌《小樱花》,他们居然会唱,他们握他的手,温暖了冷冷的血红樱。天上开始飘零着樱花瓣,他熟悉的颜色,它们在飞舞,落在他的头上,肩上,他抬起头,望着空中飞舞的小精灵。

  天顺四年前接纳他,四年后重新捡起他。

  第八章

  Allen终于弄到他在日本的资料,井上纯子在他十二岁那年获得了他的监护权,手续看起来齐全合法。Allen仍觉得其中有隐情。他对井上纯子百般容忍,包括上她的床,她完全掌握了他的儿子,因为她手里有他的全部资料,他无力对抗。Allen一阵阵心痛,才明白自己的儿子在用什么拯救自己,他付出的太多太多。Allen忍不住要把自己的儿子拉回自己身边,只有他才是真正爱他的人。突破口是他的养母沈静娴的签字,他猜到当初她们签的文件一定有问题。他压住心中的火,继续找拯救儿子的绳索。他让老christ原本衰弱的心脏更加衰弱,老christ摸着照片中他的脸颤抖着说,

  “我的孙子,看,你看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什么,与我和你年轻时都有的斗志,没错,他属于这里”

  Allen望着已经有些浮肿的父亲眼圈红了,

  “爸爸,我一定把他找回来”

  台湾的大选因为神的下凡而异常微妙。人们似乎讨厌了那些充满恶意的挖苦和嘲笑,而面对一个六旬老人的忏悔与泪水好像更心动,或者说神放下了一直追求的权力反而让人们更放心地将权力交给他。局势一点点倾向了神,小锋的笑脸被做出巨型海报荡在神的府邸外面。神好爱好爱这个微笑的少年,好恨好恨当初的自私贪婪,他全力支持女儿去找儿子。关于越过海峡的手续还在办理,念儿此刻只能隔着海水眺望儿子。

  他们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他把以自己为头条的报纸垫在地上,一个人看夕阳,在空无一人的大看台上。他太习惯孤单,习惯于自己十指相扣的动作。他只要一片宁静就会满足,他一直没有哭泣的冲动,为自己哭泣的冲动,仿佛一切都是应该的,应该到把自己都看成理所当然。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冬天路边小贩们叫卖的烤红薯。那时候养母一直拉着他往前走,他只感觉过那红薯的温暖,从没有品尝过是什么味道。他忽然发现那八年的生活在心里逐渐缩小成那块没有吃过的烤红薯。这样想着,想着,虽没吃过仍觉得暖暖的。他被自己骗得好幸福。天边红红的晕在卖弄最后的姿色,他淡淡笑过。

  生父焦急的脸,生母望穿秋水的眼,爷爷老泪纵横的脸,外公因自责而深陷的眼。他笑了,居然有一种笑的冲动,他们是谁,干嘛这么惨烈。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沈女士的亲生儿子,也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见到那两个创造他的人。沈女士打他的时候,他紧紧咬着牙早把他们恨到牙缝里去了,而当井上纯子对他笑的时候,他牙齿不禁酥软,把他们不小心吞了下去。现在大概早已被消化代谢出去了。他只是挠着头,不是早没了吗。

  但关于他和她前来探望的传闻仍让他心神不宁。他不想让生父来提醒自己他只是一个意外或不应该,更不想听她告诉自己一个母亲放弃自己的亲骨肉是有多大的无奈。他很明白他早已在心里和他们友好地告别,他不想再去伤害任何人。如果是错,让错停在他这里,他们的到来只会让错没有尽头。唯一的归路,他不想踏破。

  现在的小锋是走过奈何桥的另一个孩子,与他们都无关了。他只希望安静地抬起头,静静地一人走。没人打扰也没人问候,虽无快乐但求无忧,虽无祝福,但无诅咒。微风在左,白云在右。

  原本沉静的Allen望着这个眼睛血红的女人也无法沉静,欧阳念儿再不是当年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女人。十三年的离别让她学会了坚韧与无奈,面对那个孩子他们共同的死穴,他们都疯了。他是他们种下的毒瘤,沉寂太久注定爆发在他们的世界里,不可阻挡。

  他把脸抚成枯叶,静候他们最后的掩埋。

  欧阳念儿到的第二天,Allen到了。

  世界沸腾了。

  没有颜色的晨光中他了解有两个和他的遗传物质有关的人此刻正与他呼吸着共同的空气,他眯起眼,不去想那些场面,太阴霾。别跟我讲那也是一种团圆。等到阳光有了颜色,他才叹了口气,嘟起嘴巴,一遍遍抽干嘴里的唾液,然后狠狠咽下去。

  他把指甲打磨得只剩下光滑,一个人去了酒吧。

  包间里一样的烟雾缭绕,一样的超大音量,一样的灯红酒绿。

  不一样的是只有他一个人用自己吞吐的烟圈,用超大的音量,用一杯酒止住自己的泪。他和她是他没有把握去面对的伤痛,不可抹灭的残忍。他抽烟不喝酒或者喝酒不抽烟,因为不太痛,从前的时候。

  人们希翼的激情相拥从未出现,他终于昏睡在自己建造的堕落混乱中时,他和她哭了。

  外面太吵,吵到他睡不着,睡着了又醒不了。

  他怕面对他最无辜的景象,无辜即意味着伤害可以被原谅。

  奥,还有一个月,他十七岁了。

  雨季来临,在花从未开放之后。

  小锋经常走的路上,叠叠的落叶替他和她铺毯。Allen还是见到了欧阳念儿,在他和她如今唯一的交集—小锋最后的温暖之地。最初的暖封住了,寄托在这片异乡之地。最初的那场情不自禁的欢愉被时光典当成他冰封的脸,那千金不换的春宵也终于被时光置换成他飘雪的明天。真想问问他和她,是赔还是赚?

  他和她眼中都有的汗颜,他和她依然平行的肩。

  他和她就这样走在那条他们的儿子无数次独自趟过的小路,伴着从小锋体内逃逸的悲伤。夹杂着小锋挥发的泪水的空气,一步步跨过他和她缺席的十多年。十多年占满了童年,童年的黑夜和白天。

  他们走他走过的路,不知他不再哭,不再嗷嗷待哺。

  烟雾中独自买醉的儿子,夕阳下并肩小路的亲生父母。第二天报纸这样图文并茂地讲述着,一个孤单的孩子的故事。

  该发生的如何都逃不掉,凌空的气球注定了爆破,粉身碎骨也要了断。

  他们就这样停留着,他们没有权力逼他,只剩下等待。他们都改变了太多,十六年的冲刷早已让他们学会从容。他们不顾非议地聊着这些年的生活,像久未谋面的老友,谈着他们的儿子同样是久未谋面,仿佛可敬的父母一般温暖。

  非议被煮沸,热气灼伤他。

  他终于掐断香烟,掐住伤痛,走向他和她。

  他好瘦,他们凝望着他脱口而出的话。

  他们坐在他最喜欢的亭子里,夕阳下转头注视着他们的儿子。清瘦的他穿着宽大的毛衣,休闲牛仔裤,运动鞋,像一个玩累的大男孩一般,全然没有几日前的颓废放纵的影子。夕阳的光放大了世界,他们忽远忽近地看着他笑,又好像是向他笑着道别,他一阵阵眩晕,他们迟到了太久,久到他想不起他们的存在。

  他一步步走向他们,用尽十六年的光阴。

  他绕过他们坐下,随之活跃的气流让欧阳念儿恍惚,儿子,儿子就在面前。

  他礼貌地伸出右手和他们握手,他们不知所措愣在那,他们要的是拥抱。

  “请别紧张,这是我的习惯”

  他一个人收回右手,表情轻松,

  “很抱歉让二位等待,请原谅”

  他微微低头,垂下欧阳念儿的泪,她别过头不去看儿子平静如水的脸,想象不出那平静要用多少心力去抚平波澜。她咬着下唇,和小锋的唇一样玲珑且血红,仿佛不可触碰一样。

  “有什么要求请直接讲,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尽量满足”

  他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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