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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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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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晨家住在清凉门大街旁的一间阴暗的小屋。我见到李晨晨的父亲李明华时,这位中年汉子正在拾掇门前蒸包子的蒸笼。李明华憨憨地笑着。他49岁,1969年12月从南京白下区大光路181号随父母下放到江苏灌云县穆圩公社。1977年到灌云饭店当了一名厨师,1992年下岗。下岗后就来了南京,踩三轮。他在灌云没有房子,也没有田地,现在的他,一家三口租住在南京清凉门大街大庄102号,一间16平方米的小屋。他说,我下放30年,一把年纪,户口无所谓了,可是这户口害了晨晨。
  让我们回到1999年。1999年的9月。
  晨晨11岁。
  9月1日,9月2日,9月3日。
  我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爸爸喊我我不理他,妈妈喊我,我也不理她。
  爸爸说让我到南京来上学的,现在,又说上不起。如果在灌云,我应该读四年级了。
  我坐在门口看别的小孩背着书包上学、放学。
  妈妈说,跟我收破烂去。我只好跟她去。我不能天天在门口坐着。
  妈妈说,借读费交不起,算啦。她在前面踩着三轮车,我跟在后面,挨家挨户地,收旧报纸、酒瓶。我能帮她称,帮她算钱。
  爸爸什么话也不说,天天一早就出去踩三轮车,送货。
  天黑了,我坐在门口等爸爸,可是爸爸喊我,我又不答应。
  爸爸问我:“还是想上学?”
  我点点头,眼泪掉下来。
  爸爸用手压压他三轮车的轮胎,擦擦灰,整整车厢。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9月就要过去了。再也没有人提上学的事。
  洪武路天桥边有一块工地,妈妈把三轮车停在空地上,上楼去收啤酒瓶,让我看车。
  妈妈老不下来。几个跟我差不多大的,放学回来的孩子在马路对面,我凑过去,去看他们玩。我天天跟妈妈收破烂,没有朋友。
  妈妈从楼上下来,喊我。
  三轮车不见了。妈妈狠心地打我,我哭着。好多人围着看。
  妈妈心疼我,可她还是打我。我哭着,不是因为被打疼了,而是害怕。没了三轮车,就收不起来破烂了。妈妈也哭,一边哭,一边打我。
  没人听懂她在说什么。
  市容队员分开围观的人,带我们去了队长的办公室。队长说:“不哭,不哭。”队长给了我们一辆旧的、无人认领的三轮车。
  我不跟妈妈去了,我跟着爸爸。爸爸是一家电器商场的送货员。他踩着三轮车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上坡的时候,还可以推一把。爸爸送货,我跟着他去玩。
   。。

城市边上(2)
9月已经完完全全地过去了。
  爸爸送货到上新河的河南村,我跟着他。我们路过一座学校,上面写着“民工子弟学校”。送完货没有回家,爸爸带我过去。校长说,一学期的学费是440元。
  我高兴了。问爸爸我能不能来,我想440元爸爸肯定是会有的。爸爸也高兴,说能来能来。我说,明天能不能来?爸爸说,能来。
  我坐在爸爸的三轮车上回家,爸爸把车子踩得飞快。我哼哼呀呀地唱着,爸爸问我唱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爸爸呵呵地笑着。才一会儿,就到家了。
  我找书包,找笔,找本子。其实都挂在我的床头。我的床在半空中。因为房子太小了,放一张爸爸妈妈的床,再放一张吃饭的桌子,就没有地方了,所以我的床只能靠墙吊着,吊在桌子上方的半空中。
  爸爸没吃晚饭就出去了。我没有等他回来,我说我明天还要上学呢,妈妈,我就早点睡了。妈妈说早点睡吧。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忙忙碌碌,她总有忙不完的家务,她靠着床怔怔地坐着,我迷迷糊糊,一会儿,就睡了。
  爸爸没有送货,一早就用三轮车带我去了学校。
  爸爸去缴费,我缩在他的后面。
  爸爸说,先缴240块,还有200块,要过些日子……也不会太长。
  校长不说话,我从爸爸的后面伸出脑袋,紧张地盯着她的脸看。
  校长翻着我的材料——“优秀学生”、“三好学生”、“中考一等奖”……“钱晚一点就晚一点,不要紧,不要紧。”
  我去了四年级的教室。
  因为来晚了,我没有书,天天拿本子抄课文。这个我不怕。只是,过去在灌云学的课本跟这里不一样,而且,一个多月没来,拉下很多的功课。我拼命赶。
  我12岁了,我已经长大。妈妈已经不收破烂,改做卖菜的生意,她让我跟她一起去菜场拿菜。
  菜场在下关的白云亭。每天夜里3点就出发了。冬天的3点夜很黑,摸索着起来,迷迷糊糊就蹬着三轮车出去了。我踩,妈妈坐在车上。
  菜场已经全是人。妈妈眼睛近视,菜上的虫眼啦、烂叶子啦,她什么也看不清,这全要靠我。回去的时候,车子就装满了菜秧、土豆、萝卜、冬瓜,冬瓜最重了。一车有300斤。我踩,妈妈跟在后面,上坡的时候,帮我推。而这个时候,爸爸也已经踩了他的三轮车,帮商场提货去了。
  到家,洗洗弄弄,吃完饭,已是6点多,我骑了自行车,飞一般地去上学。上学,是绝不能迟到的。卖菜的事,就全是妈妈的了。
  不过周六、周日,卖菜还是我去,妈妈跟我后面。卖菜,就是踩了三轮车,一路走着,叫卖着。我从来不喊,都是妈妈喊,“卖菜噢,卖菜噢!”。我喊不出来。有人来买了,我低着头称菜、收钱,一声不吭。总有人问我妈:“你女儿上不上学?”妈妈说:“上,上。”好多的人就多多地买我们的菜,而且,挑也不挑,大把大把地抓了往袋子里放。有时候,找给他们的零钱也不要。“算了,算了。”他们拎了菜,逃一样飞快地就走了。我还是一声不吭,可是我全知道。妈妈是个爱流泪的人,菜早早卖完了,回去的路上,走着走着,她就流下泪来。
  五年级结束,妈妈又跟我说,算啦,别上了。爸爸不说话。学费又缴不起了。我说:“不上了。”我也不想上了。太累了,压力太大。每天3点钟的去菜场拿菜,让我精疲力尽。学习又是绝对不能落后。
  开学了。我去卖菜。
  不去上学才两天,校长来到我家。跟爸爸讲,不读书,这孩子就永远没有希望了。学费我们全免了,中午的饭,也在学校吃。
  我又上学了。爸爸少干了一份半夜给商场提货的工作,他帮妈妈去拿菜。当然,周六、周日,拿菜、卖菜的事,我是要做的。
  我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学习了,成绩开始好起来,经常,考第一。
  我上初一了。从上初一的第一天起,我就下了一个决心。我算过了,从初一到初三,六个学期,每学期期中、期末各考一次,整个初中应该考12次,12次,我每次都要考第一。
  

城市边上(3)
我上初一之后,妈妈已经不卖菜了,改卖旺鸡蛋。就在清凉门大街上的“好又多”门口卖。
  我下午5点放学,放学了,就赶到“好又多”门口去替妈妈。妈妈回家还有好多事要做。卖旺鸡蛋,真是快活的活儿。只要坐在那里,就行了。从下午5点,要卖到夜里11点,我没有时间做作业,只好在“旺鸡蛋”的摊子旁铺开作业本。天天这样。
  许多常来常往的人已经认出我了。他们常常特意地到我的摊子上来,我家的“旺鸡蛋”也不见得特别的好吃,他们就爱来。后来,竟然有小孩子的妈妈们,带了孩子来看我,看我做作业。我不好意思做了,可是,作业总要做。
  我又跟妈妈闹过一次不愉快。
  那天天没有完全黑,一个阿姨带着她的孩子过来,那孩子好可爱,三四岁,姐姐、姐姐地喊个不停,要跟我玩。阿姨是从“好又多”边上的肯德基出来的。她给我带了一只鸡块、两只鸡腿,还有一份中杯的可乐。真香。虽然在这门口卖了半年的“旺鸡蛋”,还是第一次吃“肯德基”。
  鸡腿我没吃,我带回家,我知道妈妈也没吃过。
  妈妈问我哪来的。我说阿姨给的。妈妈不相信。妈妈以为是我终于嘴馋了,自己去买了。我也解释不了。妈妈唠叨地讲着,也不知道她在讲什么。我爬上我吊在半空中的床,装睡。
  鸡腿妈妈没有吃,她给爸爸留着。爸爸还没回家。晚上12点了。
  后来,“非典”来了,“旺鸡蛋”不卖了。
  2003年,我上初二。学费要700多元。不能总让学校免。爸爸从商场要回押金。他替商场送货,押了900元给商场。现在要回来,给我缴学费了,他在商场送货的工作也没有了。
  我去上学。爸爸在家,做卖早点的生意。我们卖馒头、面条、豆浆、包子。早上4点钟要起来。爸爸磨豆浆,妈妈包包子,我煎包子。我只能干到6点半,一到时间,我背了书包就走。学校7点多要点名。我要去点名,我是班长。也有时候,路堵,我会迟到,不过,从来不会超过5分钟。迟到了,我就在黑板上把自己的名字写上,谁迟到,谁的名字都要写在黑板上的。
  噢,忘了跟你说,上初中以来,我们一共考过7次,7次,我都是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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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坐牢(1)
“抢银行是一场闹剧,我不指望能得手。我就想去坐牢。我一直在享受,我还从来没尝过吃苦的滋味,人都说坐牢苦,或许只有这种苦,才能改变现在,这比死还难受的空洞。”
  受过良好的教育、衣食无忧、心肠不坏、身体不错,然而,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厌倦、无聊,“没劲!”是他们的口头禅。这样的年轻人当然只是部分,不过,这渐渐扩大的一部分已足以构成一个“症候群”,我们姑且称之为“精神缺钙症”。可惜家长、老师常常没去发现,一旦发现,可能会惊呼:“他们什么都不缺,他们还想要什么呢?”不太想引用那句老话:“物质的世界在膨胀,精神的洪荒在扩张”,因为物质的满足不应该直接导致精神的匮乏。然而,事实却不能不让我们去思考一个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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