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村上春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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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心村上春树-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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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尽量选择接近现实音的、简单且朴素的声音作为“基音”。有的作家十分忌讳将故事舞台的时代和地点作出特殊的设定。据我所知,“泛音”型的作家在对“平凡现实”——相当于“基音”——的描写上都颇下工夫。即便像巴尔扎克那样光是描写墙纸就花了好几页笔墨的作家(虽然坏心眼儿的文学史家诟病这是“为了赚取稿费”),我们也不妨认为,他们是在精心制作着为了酿造出泛音的“糠床①”。
  电影《莫扎特》中,有一场戏描写了萨列里偷看莫扎特乐谱后所受到的冲击。
  在乐谱上看来毫不起眼。非常简单的前奏,几乎有点滑稽。低音管、巴赛管生硬地响起,那声音就仿佛生了铁锈。然后,突然间,从遥远的天上(high above it)传来了双簧管那充满自信的音色。
  这一瞬间,萨列里肯定了莫扎特的天才,不禁愕然失色。
  “从遥远的天上”响起了乐声。此刻,萨列里挣扎在两种强烈的情愫之间。一种是对于莫扎特才能的强烈嫉妒,另一种是作为“唯有我一人能听出这是来自天上之音”的“被选中的听众”的极度自负。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欣赏一切艺术作品时,萨列里的纠葛都会同样发生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
  “唯有我一人能听出这是来自天上之音”——这种对自己是“被选中的收信人”的虔诚信仰,正是“泛音”的艺术所带来的至上愉悦。
  不可思议的是(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讲,是理所当然的),为了确定这是“仅选择我作为收信人的留言”,则必须仰仗于它“无法传达给我以外的收信人”这样一种在意识中尚未完全明晰化的确信。
  为使某个留言带有双重含义,就必须写得从表面上决计看不出它“带有双重含义”。同样,为了让暗号能够发挥作用,其前提条件就是不让人从外观上察觉出它是暗号。“从现在起我写的内容都有‘隐藏的含义’,请大家在阅读时要多加注意哦”——没有作家会像这样傻乎乎地昭告天下,然后再发出暗号式的留言。
  简单、直接,只用一个“它”字去指代存在于那里的东西,并记述下来。只有仅被赋予这种基本职能的句子,才能形成“泛音”。“泛音”并非是从夸张的舞台设备或由华丽辞藻所堆砌的寺庙中所发出的“咣——”的声响。如果装上了那样的设备,大家不是都会预先知道哪里能传出泛音了吗?
  在他人看来只具有单纯的指示作用的句子里,唯有我听出了“给我的留言”,这便是泛音式写作的结构。
  村上春树的忠实读者们具有一种“被选中的收信人”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远比其他作家带来的同种感觉更加敏锐。再者,村上“完全不受评论家们的好评”这一文坛事实愈发强化了这种感觉。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评论家们越是高声宣称“我什么也没有听到”,就越是加强了读者们的信心——“那么,我现在聆听着的这个泛音,是唯有我才能听到的”。颇为矛盾的是,尽管评论家们总说从村上春树那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可这些言论反而对促销活动起到了实实在在的协同作用。
   。 想看书来

村上文学中“早餐”的“物语论”①功能(1)
第三章 鳗鱼和泛音
  第三节 村上文学中“早餐”的“物语论”
  “村上文学中‘早餐’的象征意义”——这是个意味深远的主题,似乎很容易被美国研究生院那些日本文学专业的学生遴选为硕士论文题目。借得到这个题目的机会,我想围绕着村上文学中“早餐”的“物语论”功能,将至今想到的一些比较笼统的东西作一番总结。
  在进入个别研究之前,首先对基础事实进行确认。
  对于人类的生存而言,尤其是在与他人共同生存这一点上,“吃饭”乃是最基本的要素。既然有“与他人共同生存”这个限制条件,那么它就不能仅仅停留在满足生理需要的水平上。因为,把何种材料,以怎样的烹饪方式,如何烹调,如何招待,又以怎样的形式与谁共享,这些都是明显的符号性行为,决定了我属于什么人。
  虽然“个食”①、“孤食”②之类的用餐方式逐渐侵蚀着我们的社会,但我们可以将之解读为“拒绝归属于共同体”的社会性符号,并且,实际上也是如此解读的。这是因为,“共食”(请不要读作“tomogui”③)对于人类而言,乃是最为古老的共同体礼仪。共同体成员聚集一堂,分享相同的食物、相同的饮料,这是世上任何一个集团无不具备的一种礼仪。
  最根本的是,它是一种把为生存而备的宝贵资源“分配给你”的“友爱姿态”。
  同时,通过反复吃同样的东西,共食者们在生理学上的构成变得相似起来,并拥有相同的嗜好与饮食习性,以至于逐渐散发出同样的体味。这样一来,人们就被统一在某种“幻想的共同体”中,难以分割。
  吃饭更是一种“身体技法”。这一点很容易被忽略。各种食物都要求使用各自特有的“吃法”。戳碎、剥皮、切细、舀起、舔舐、嚼碎、啜饮、吞咽……摄取食物所要求的这一连串动作,具有某种固定的“舞蹈编排”。共同体的聚餐就如同一种“集体舞”。两位聚餐人相向而坐,共同进餐,就相当于芭蕾中的“双人舞”。因此,恋爱初期的男女在餐厅吃饭时,在心理上会避讳选择完全相同的菜肴。这是因为,对于尚未完全相互了解的两个人来说,要做到让同样的菜肴同时摆上餐桌、同时开动、同时吃完,在技术上至为困难。与此相比,还是选择跳“不同的舞蹈”更为妥当。这时的要求姑且只是“同时吃完”而已。菜肴上桌的时间有先有后,适用的刀叉也种类各异,吃法当然也不尽一样。但只要搁下筷子的时机大致相同,我们还是能得到一种小小的成就感,即没有弄错“双人芭蕾”的步伐,而总算顺利地跳完了舞蹈。在以身体上的“同步”为目标这一点上,这与男女爱欲的交合别无二致。在身体论术语中,身体基本节奏的波形一致被叫做“位相吻合”或“序列整齐”或“合气”。这样的同步体验会给所有的生物带来深切的“种族性”共生感。
  只要预先确认了以上内容,那么,作为阐明村上文学的线索,就已经足够了吧。这些内容即是:提供食物是“友爱的姿态”,共食的目的是形成生理上的“共同身体”,一起用餐则是一种“舞蹈”,旨在获得同步性的共生感。
  在村上春树的小说中,登场人物的用餐场面可谓多得不同寻常,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作家。不仅如此,就连在随笔里面,作者也不忘继续描述关于吃的重要性。 。 想看书来

村上文学中“早餐”的“物语论”①功能(2)
例如,在《村上朝日堂是如何锻造的》(朝日新闻社,1997年)中,村上甚至不忘介绍自己因不满某家餐厅的服务而写下的“投诉信”(尽管他十分忙碌)。在我的记忆里,村上春树在随笔中抱怨过服务问题的,只有美国保险公司的电话接线员之流,可见他基本上是个对商业服务相当宽容的人。然而,这家餐厅却是让村上春树“几乎勃然大怒”的唯一例外。尤其是选了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受着一年中只系两次的领带,才去了这家法式餐厅。虽说菜肴美味得无可挑剔,但“服务生的言行中却有六七处不够友好、不合情理,或者有欠考虑的表现”,就此村上春树(非常)生气。或许这也间接证明了村上春树把用餐的节庆性质看得有多么重要。
  作为另一个例子,可以引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的一个场面——作为极具魅力的登场人物,图书馆女孩谈论着关于性与饮食的相似性。女孩与主人公“我”的###因“我”的缘故而以失败告终之后,她这样说道:
  但不必操之过急。较之###,我的生活更以食欲为中心,即使现在这样也无所谓。对我来说,性交同做工考究的甜点心差不了许多。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2002年,94页)
  反过来说,于她而言,品尝“做工考究的甜点心”,一定会带来与###同等的###与亲密感。
  说到这里,终于可以开始谈论早餐了。
  只要搜罗村上春树所有作品中的“早餐镜头”,并细细斟酌(我就斟酌过),就能明白几件事。首先从不容置疑的出发点开始吧。
  或许大家会认为没什么奇怪的,村上作品的登场人物总是独自一人在吃早餐,或是两个人以上在一起共用早餐。而且,独自一人吃早餐和两个人以上一起吃早餐,其吃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独自吃饭的时候,菜单大都是烤面包和咖啡。(偶尔会出现蛋包饭和###汁。)若是头天晚上酒喝多了,或是吸烟过量,“我”的早饭就会索然无味。比方说,《寻羊冒险记》中,在冒险尚未开始之前,便如此描写了不太可口的早餐。
  我从电冰箱里取出橙汁喝,把三天前的面包放进电烤箱。面包发出墙土一样的味儿。
  (《寻羊冒险记》,2001年,146页)
  《舞!舞!舞!》中,“我”在海豚###虚度光阴时所用的早餐“吃起来味同嚼蜡”。
  换言之,对“我”来说,早餐(通常是烤面包)的味道实际上构成了对“我”自身境遇那种不毛性质的一种比喻。
  但是,即便早餐席上有人相伴,如果对方拒绝“共食”,一样会破坏早餐的味道。在《寻羊冒险记》的开头,就有一段文字描述了一顿尴尬的早餐,它发生在喝得烂醉后回到家的“我”和在厨房等“我”的已经离婚的妻子之间。
  “我”泡上咖啡,而她仅仅“像在驱寒似的用双手拢住咖啡杯,嘴唇轻贴杯边定定地看着我”,并不打算喝。她为“我”做了色拉。
  我从电冰箱里拿出装有色拉的蓝色深底冲绳玻璃盘,把瓶底仅剩五厘米的色拉调味料全部淋到上面。西红柿和扁豆冻得如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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