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塔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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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塔兰-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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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指头。看!只有四根。会带来大大的好运,这东西。”
  我看到了。女孩双手各有两根手指连在一块,食指、中指连成一根粗指,连得很自然,叫人察觉不出异样。她的手掌是蓝色的。约瑟夫捧着一盘蓝色颜料,小女孩用手掌蘸蓝色的颜料,挨家挨户在门上印上手印,以保护屋里的人免遭“邪眼”(Evil Eye)带来的许多灾难伤害。迷信的贫民窟居民似乎认为她特别具有福惠,因为她天生异禀,双手各只有四根指头。我看着小女孩把小手贴上我薄弱的门。
  约瑟夫向我匆匆严肃点了个头,随即带小女孩到下一个小屋。
  “我在帮那个过去打老婆、发酒疯的家伙,那个约瑟夫。”普拉巴克说,做出偷偷告诉我的模样,音量却大得连二十米外都听得到。“我走之前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没有,谢谢。晚安,普拉布。”
  “Shuba ratri,林。”他咧嘴而笑。晚安。“祝你有个好梦,是吧?”
  他转身要离开,但我叫住了他。
  “嘿,普拉布。”
  “是,林?”
  “我问你什么是苦?你怎么想?人受苦,那是什么意思?”
  普拉巴克的目光往林立破烂小屋的黑巷另一头飘去,瞥了一眼约瑟夫手上如萤火虫浮在空中的灯,然后回头望我。我们两个站得很近,但我只看得到他的眼睛和牙齿。
  “你没事吧,林?”
  “很好啊。”我笑。
  “你今晚喝了达鲁酒,像那个发酒疯的约瑟夫?”
  “不是,真的不是,我很好。快,你碰上什么东西都爱给我来个定义。我们今晚谈苦,我很想知道你对苦的看法。”
  “还不简单,苦就是渴求,不是吗?渴求,不管是渴求哪种东西,带来苦。不渴求东西,就没有苦。但每个人都知道这道理。”
  “对,我想每个人都知道。晚安,普拉布。”
  “晚安,林。”
  他唱着歌走开,他知道陋屋里沉睡的人,没有人会不高兴。他知道如果真有人醒来,会聆听片刻,然后带着微笑继续睡,因为他在唱有关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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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塔兰 第十五章(1)
“醒醒,林!嘿,林巴巴,立刻醒来!”
  我睁开一只眼睛,一颗画有强尼?雪茄脸孔的褐色气球清楚浮现眼前。眼睛再度闭上。
  “走开,强尼。”
  “林,也跟你打声招呼。”他轻声笑着,开心得让人火大。“你得起来。”
  “你是个坏蛋,强尼,你是个残忍的坏蛋。走开。”
  “有人受伤了,林。我们需要你的医药箱,还有你的医术。”
  “天还没亮,老兄,”我呻吟道,“才凌晨两点。告诉那个人,等天亮我活着的时候再来。”
  “哎,当然,我会告诉他,他会离开的,但我想应该让你知道,他正在迅速失血。不过,如果你非继续睡不可,我会把他从你门口打跑,立刻,用我的拖鞋打个三、四下。”
  我正要坠入梦乡,但失血两字把我拖了回来。我坐起身,麻木僵硬的屁股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我的床,一如贫民窟里大部分的床,是张对折再对折的毯子,铺在夯实的泥地上。木棉芯垫子是买得到,但不实用。那种垫子在小屋里太占空间,很快就会滋生虱子、跳蚤等寄生虫,而且容易招来老鼠啃咬。我在地上睡了好几个月,早已经习惯,但我屁股没什么肉,每天早上起来都痛得很。
  强尼提着灯靠近我的脸。我眨眨眼,把灯推到一旁,看见门口蹲着另一名男子,一只手臂直直伸在身前。那手臂上有道大口子,血汩汩流出,一滴接着一滴,滴在桶子里。我还半梦半醒,盯着那只黄色塑料桶呆呆瞧着。那男人自己带桶子来,以免血弄脏我屋里的地板,但不知为什么,这件事比那伤口本身,似乎更叫我不安。
  “对不起打扰你,林先生。”那名年轻男子说。
  “这位是阿米尔。”强尼?雪茄咕哝着,啪一声打了那受伤男子的后脑勺一下。“他真是蠢得可以,林。他刚刚说抱歉打扰你。我真该拿起拖鞋,把他打得鼻青脸肿。”
  “天啊,怎么会这样。伤口很严重,强尼。”又长又深的一道口子,从肩膀几乎划到肘尖。一大块活像外套翻领的三角皮正从伤口往外翻。“他得看医生,得缝合。你早该带他去医院的。”
  “医院!naya!”阿米尔哀叫道,“Nahin(不要),巴巴!”
  强尼甩了他一耳光。
  “闭嘴,蠢蛋!他不肯去医院,也不肯看医生,林。他是个厚颜无耻的小瘪三,混混。他怕警察。嘿,你是不是很蠢?怕警察,na?”
  “别打了,强尼,那无济于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打架,他的帮派和另一个帮派,这些街头混混,用刺刀和斧头打架,结果就挂彩了。”
  “他们先动手的,他们在干‘*夏娃’的事!”阿米尔诉苦道。*夏娃是印度法律对性骚扰的称呼。性骚扰分成许多等级,最轻是言语侮辱,最重是肢体骚扰。“我们警告他们住手,我们的女孩走在路上不安全,所以我们才跟他们干架。”
  强尼举起大手,阿米尔随即住嘴。他又想打那年轻男子,我皱起眉,他这才不情不愿地罢手。
  “你以为凭这个理由就可以拿刀、拿斧头打架,你这个蠢蛋?你以为你妈知道你制止别人*夏娃,被人砍成七、八块会很高兴,na?她高兴个屁!现在你得请林巴巴替你缝合伤口,好好治疗你的手臂。丢脸丢到家,你哟!”
  “等一下,强尼,这我做不来,伤口太大、太难……太严重。”
  “你医药箱里有针和棉花,林。”
  他说得没错,医药箱里有缝针和丝线,但我没用过。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项塔兰 第十五章(2)
“我从来没用过,强尼。我做不来。他得找专业人士,医生或护士。”
  “我跟你说了,林,他不肯看医生。我试过逼他去。对方那一帮有个人,伤得比这蠢小子还严重,那个家伙可能也会死。不过那是警察的问题,他们正在问话。阿米尔死也不肯去看医生或上医院。”
  “如果你给我工具,我可以自己来。”阿米尔说,使劲地压抑疼痛。
  他的眼睛睁得老大,因为害怕和恐惧而坚定。我第一次看到他完整的脸孔,发觉他真年轻,才十六或十七岁。他穿Puma运动鞋、牛仔裤、篮球背心,背心胸前印着23号。这身打扮全是西方名牌的印度仿冒品,但看在他贫民窟的同伴眼中,那可是超酷的装扮。与他同辈的那些年轻人又干又瘦,却满脑子外国梦,宁可挨饿,也要买下他们认为能让他们像杂志、电影里那些酷老外的衣物。
  我不认识这个年轻人。我在贫民窟已住了将近六个月,这地方的人住得再远,离我的小屋也不会超过五、六百米,但仍有数千人是我未曾见过的,他就是其中之一。有些人,例如强尼?雪茄和普拉巴克,似乎认识贫民窟里的每个人。他们熟知这数千人生活的小细节,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更特别的是,他们关心所有的人,鼓励、责骂和担心所有的人。我纳闷眼前这个年轻人和强尼?雪茄有何关系。阿米尔禁不住夜里的寒气直发抖,心想着要自己缝伤口,紧闭的嘴唇正暗暗哀叫。我在想站在他身旁的强尼,怎么会那么了解他,知道他一定会自己动手,因而点头向我示意:没错,你如果给他针,他会自己来。
  “好,好,我做,”我认输,“会很痛。我没有麻醉药。”
  “痛!”强尼以低沉的嗓音开心大叫,“痛不碍事,林。阿米尔,你这个chutia(蠢蛋),你是该挨点痛,你的脑袋是该挨点痛。”
  我要阿米尔坐在床上,用另一条毯子盖住他的双肩。我从厨具箱拉出煤油炉,打气,加注煤油,并放了一壶水在炉上煮。强尼跑出去请人泡热甜茶。我到小屋旁毫无遮盖的洗澡间,摸黑匆匆洗过脸、手。水滚沸后,我在盘子里倒入少许热水,接着把两根针丢进壶里继续煮沸,予以消毒。我用杀菌剂和温肥皂水清洗伤口,用干净纱布擦干,再用纱布紧紧缠住手臂,如此保持十分钟,好让伤口贴合,希望这样会比较容易缝合。
  在我的坚持下,阿米尔喝了两大杯甜茶,藉此缓解已开始出现的休克症状。他害怕,但冷静。他信任我。他不可能知道这事我过去只做过一次,而且是在令人啼笑皆非的情况下。那时在狱中,有个人在斗殴时挨了一刀。两个仇家,不管之间有什么问题,通过狠狠打这么一架,问题已经解决。就他们本身而言,事情已经结束。但如果挨刀子那个人到狱中医务室报到、接受治疗的话,狱方大概会把他放进保护囚犯的独居室。对某些人而言,特别是猥亵儿童犯和密告者,除了关进独居室接受保护之外别无选择,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性命。对其他人、对无意住进独居室的人而言,独居室是个祸殃,会引来猜疑、抹黑,还得跟他们鄙视的人为伍。挨刀子那个人跑来找我,我用缝皮革的针和刺绣用的线来缝合他的伤口。伤口最后愈合了,但留下一道皱巴巴的丑疤痕。那道疤痕的模样一直留在我的脑海,要我缝阿米尔的伤口,我实在没什么把握。那年轻男子投给我些许不好意思、信赖的笑容,但我还是没有信心。卡拉曾跟我说,人总是以信赖伤害别人。要伤害像你这样的人,最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投以百分之百的信赖。

项塔兰 第十五章(3)
我喝了茶,抽了一根烟,然后开始动手。强尼站在门口,叱责几个好奇的邻居和他们的小孩,要他们走开,但徒劳无功。缝针弯曲且很细,我想应该和镊子搭配着用,但医药箱里没有镊子。有个男孩把我的镊子全借去修理缝纫机了,我只能徒手穿针引线来缝合伤口。这么一来,缝合的过程既不顺且滑溜,头几个十字形缝得一团乱。阿米尔脸部肌肉抽搐、扭曲,但没有叫。缝到第五、六针时,我已抓到窍门,缝口变得较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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