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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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关-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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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毛一样在嗓子里搔。那一粒粒麻子,定然也放光了,红得发亮。老这样。爹仍是吞天吐地地喧大买卖。白福则含糊了舌头,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当然,他眼里赵三好,有肉吃,有酒喝,有钱花,比猛子强了百倍。
  妈苦有所思地纳着鞋底,很少说话。这反常,说明她已经知道莹儿发现了她的丑事。她不敢和莹儿对视。莹儿也不去望她,实在聒噪得耐不住了,她就挣扎着下炕,去了兰兰以前住的小屋。
  腿软,步儿发飘。心的折磨和绝食,已使她虚弱至极了。她挣扎着上了炕,捞过被儿,一躺下,就喘吁吁了。莹儿大睁了眼,望那黑夜。那黑夜,时不时的,就叫闪电撕破了。而后是一串炸心的雷声,然后是泼水声。那水声涨满天地,又涨满了心。莹儿就由了那泼水声去胀满心,省得别的情绪趁虚而入。风也大了,时不时吼几声,仿佛是狼嚎。莹儿迷糊了心,由风嚎去。
  此刻,那冤家在哪儿?会不会被淋坏?这念头,突地又冒上心了。没治。那冤家,成水中的皮球了,硬按下去,稍不留意又会冒出来。冒出来就冒出来吧。那就想你,想你这个冤家的脸,想跟你在一起的时光,可脑中的你却捉迷藏了。你的脸呢?你的可爱呢?你的鲜活呢?躲哪去了?咋费尽了心力搜索,脑中却一片空白?倒是那脑中的轰轰,由隐而显了。冤家,别躲呀。莫非,连这点儿奢侈,也不愿给我?那就滚远点吧。叫我的心死去。死呀,这狗心。
  屋里突地亮了。一声炸雷。屋里的掩尘纸被震得哗哗作响。莹儿的心却木着。莹儿想,由你炸吧。索性,你炸了这身子,炸了这心,炸了这世界。她见过一种闪电,轱辘辘滚,一股硫磺味,碰着啥,就烧啥。那年修金刚亥母寺,村人捐了粮,捐了钱,叫大头贪了些。夜里,那滚动的闪电就找去了,扑进屋,旋一转,把顶棚上的掩尘纸烧了。大头急了,顶了会兰子的血裤头,才保下了命。莹儿没贪过钱,却贪过比钱比命更珍贵的东西,那就由你炸吧。炸吧,把身子炸个粉碎,把心也炸成粉来,把这个莹儿炸没了,融入虚空,融入黑暗。或者,哪儿也不融了,索性消失得无影无踪。
  隔壁的猜拳声大,都满嗓门噎个声音,爹仍是超人的热情。徐麻子拉长了舌头,酒一喝高,他就这副孬样。妈也有了说笑,仿佛啥也没发生过一样。由你们笑去吧。我等这天雷来炸吧。你炸呀,炸呀!咋又悄声没气了?
  那泼水声随狼嚎似的风声越加猛了。想来那地上,已水流成片了。天也罢,地也罢,已没了界限,都叫水淹了。水真好,把啥都能淹了。那“花儿”不是唱“眼泪花儿把心淹了”?淹了就好。可又没真淹去,只是泡了。心咸咸的,闷闷的,噎噎的,反倒比不淹难受。
  妈几声很脆的笑传来,把风雨泼息了。莹儿皱皱眉头,想到爹那张沙枣树皮似的脸,心里噎得慌。爹这一辈子,图个啥?上了一辈子当,却没悔个心。也好,有梦做就好。不像妈,老怨天尤人,老是个气葫芦。因为她已没了梦。没了梦,活得就苦。自己也像爹,明知道盼的一切,是命运给你的“当”,可她还是愿意上当。有梦,总比无梦好。可就连这可怜的梦,现实也总是搅,叫她做不囫囵。梦给搅得支离破碎,心也就破碎了。

《白虎关》第十四章(10)
那黑重重地压了来。黑色的雨死命地泼。以前,那黑色的心里,还有几个亮点。此刻,那亮点也不见了,许是叫心染黑了。
  口很渴。有点儿水喝,当然好。可莹儿绝食呢。那水,自然也该绝了。莹儿不想骗自己,要是连自己也骗,真没个活头了。要绝食,就真心实意地绝,把那水也绝了。大不了一死。死,真没啥可怕的。一想日后的活,反倒不寒而栗。
  冤家,你一拍屁股,走了个干净,却把一个巨大的空虚留给了我。好个孤凄。我知道你闷,你憋,可你躲开的“闷憋”,又占据了我的心。只是它更强大。在一个弱女子的心里,它们是为所欲为了。弄得连那首“花儿”,也懒得唱了。记得不?就是那首:“杠木的扁担闪折了,清水呀落了地了;把我的身子染黑了,你走了阔敞的路了。”那“阔敞”,原是“干散”,可我还是改成了“阔敞”。这是我的祝愿。相信你的路,会越走越“阔敞”的,而我,已没了路。那落地的清水儿,染黑了我的身子,也染黑了我的心。听,这泼水声,就是那落地的清水呀。冤家,把天都染黑了呢。你这瞎眼的天,虽用那闪电划呀划的,但终究还是叫黑染透了。冤家呀,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冤家,来世的冤家。
  那闪电,越来越稀了,渐渐不再肆虐。风却不弱,依在呕呕。夜奇怪地重了,把猜拳声压了,把说笑声压了,把莹儿的眼皮也压了。
  莹儿堕入了浓浓的黑里。
  8
  觉得黑愈加重了,开始扭动着撕扯自己。莹儿醒了。身上有只手,在乱抓。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那喘息,带着咝咝。这是老气管炎患者独有的喘息。是徐麻子。
  “妈呀――。”莹儿厉厉地叫。
  “叫啥?”徐麻子压低了声:“他们睡了。给,这是钱,买个头巾。”莹儿觉得手里多了卷纸。她一阵恶心,扔在地上。“滚开!”她骂。这麻子竟如些放肆。莹儿气软了。她想翻起身,狠狠甩出一击耳光,却是有心无力。“滚开,老畜生。!”这是她懂事以来第一次骂人。
  “忍忍,忍忍。只一会儿。就一会儿。”徐麻子喘吁吁道:“不信你个棉花,见了火不着。”他索性扑到莹儿身上,撕她的衣服。
  “爹――”莹儿厉厉地叫,带了哭音。她听到隔壁有动静了,先是男声,后是女声,却终于寂了。
  “哥――”她哭喊。声音把风雨都盖了,却刺不破隔壁的寂。
  “他们,知道。怕啥?拔了胡萝卜窝窝儿在哩。又不是黄花闺女。明日个,给你买个裤子,成不?好料子。我说话算数。骗你,我得大背疮。”他把莹儿的两只手背了,压在她身下,开始解扣子。
  “呸!”莹儿哭了。一只手已按上乳峰了,自己的手却被压在身下。她连挣一下的力气也没了。另一只手开始解她的裤带。
  “哇――”莹儿突地爆发出哭声。那声音,不像人声,连那手也给惊住了。她把所有的力气都运到喉咙上。此刻,这是她唯一可行的挣扎方式了。
  “乖乖,别哭。”徐麻子慌了,用手去捂莹儿的口。莹儿趁机抽出了手,抓了一把。徐麻子显是痛了,又背了她的手。莹儿觉得酒气又近了,有东西开始扎脸。一股恶臭喷了过来。
  “妈――”莹儿叫。这声音,把夜都撕破了,咋叫不醒妈呢?莫非,他们真默许了?真不敢得罪这麻子?真怕坏了家里的好事?莹儿绝望了,连一丝儿挣扎的心也没了。还是死吧。死吧。她无助地哭了。
  那酒味却循声搜来了。莹儿一阵反胃。忽然,一丝亮光进了莹儿绝望的大脑。她狠狠咬去。
  一声兽似的惨叫。
  莹儿冷静了。在所有的呼救无济于事后,她反倒冷静了。“滚开!”莹儿含糊地命令。
  “嗯――嗯――。”对方也含糊地应。
  她松了口。一道闪电亮了。她看到那张扭曲的脸。听到一阵很响的呻吟和抽气声。“滚!”她斥道。
  含糊的呻吟远去了。
  莹儿一阵恶心,呕了几下,却呕出了眼泪。她索性哭了。她哭着穿了鞋,出了门,走到院里,在滂沱的雨中大哭。
  恶心浸入每一个毛孔了。心里塞满粘物。这下,身子真黑了。雨; 泼水似往身上落。泼吧。洗吧。把那脏洗去。莹儿张开口,边哭,边接雨水。身子很快湿透了。衣服贴身上了。她真想脱光衣服,叫雨从里到外清洗一遍。心里却在不停地呻吟:“冤家,我脏了,比茅厕还脏了。再不叫你碰了。”她爆出一阵吓人的大哭。

《白虎关》第十四章(11)
雨是彻天彻地了。闪电没了,雷声没了,倒是雨知心贴肺地泼着,洗刷着一切。
  9
  莹儿进了书房,拉亮了灯。徐麻子无耻地打着呼噜。爹醒着,妈也醒着。白福是无心无肝的鼾声。莹儿木着脸,谁也不望,说:“我可到陈家去了。”爹叹口气。妈迟疑了一下,坚决地说:“不行!”
  莹儿耸耸肩,冷笑道:“我想去,可不是像你说的,老的嫩的都想啃。”她用下巴扬扬徐麻子,“人家,才想呢。”
  妈一下子软了。
  莹儿出了庄门。四下里仍黑。雨小了。风却凛冽得紧,一直泼进心里。莹儿打个哆嗦。鼻头痒痒了,怕是要伤风了。这倒不怕,心头歇下了一副重担哩。想不到会这么快出了娘家门,原打算以死相胁呢。只是那恶心,已印到灵魂深处了,稍一触及,便想呕。
  那雨中隐现的小路上充满了泥泞。这也不怕。摔几跤也没啥。人生来就是摔跤的,除非瘫子和死人。莹儿不怕摔跤,倒是怕那恶心会永久印在心里。真是恶心。她已用水涮了百十次嘴,但恶心依旧。配不上你了,冤家。她哽咽一声,泪突地涌入眼眶了。
  一股风吹来,裹着雨,拨在脸上。莹儿脚下一滑,摔倒了。泥泞沾了半边身子。倒是不冷,身子仿佛木了。心却没木,那恶心,醒醒地蠕动个不停。
  不知道啥时候了?半夜?还是临晨?这并不重要。在凉州人眼里,夜是鬼的世界。鬼就鬼吧。怕鬼的,是以前的莹儿。现在,没啥怕头了。那鬼,会吃人吗?会撕衣服吗?会做那些人常做的坏事吗?不会。那有啥好怕的?最怕的,是人,是那些人模人样却不长人心的人。莹儿甚至有些怕爹妈了。夜里那戏,他们扮演了啥角色?不知道。还是不知道好。知道了,就失去爹妈了。权当你们真睡了,睡成了死猪,总成吧?
  莹儿又哭出声来。
  闪电许久没出现了。也好。那光明,虽亮,能一下子照亮路,照亮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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