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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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时衣- 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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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没有什么人提起她,就连四公主也不会提起。小冬对四公主的亲生母亲一无所知,只是恍惚听人提起过,是个不怎么得宠的女子,身子也不好。四公主养在皇后膝下,时日一久,小冬竟然一时想不起她还有生身母亲。

可是,只为这个,四公主怎么会这么难过?

后宫生活可以将最柔软的心磨砺得象磐石般坚硬厚实,四公主又不是四五岁的孩子,会躲起来为生母早逝哭一场。

这种事,连小冬都不会做。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难受……”四公主好像要把积了太久的水一气儿倒出来一样,话开了个头就收不住了:“我记得娘去了之后,有人领我去见皇后。旁边的人叫我跪下,喊皇后娘娘……皇后那天穿着一身件大红缎子的衣裳,裙幅上绣着金色的牡丹,我在地下跪了好久,才听到她说让我起来。后来好长时间,只要一想起那一天,想起皇后,我就只记得那红裙子上的金线牡丹,特别的刺眼。”

“后来我什么都听她的,皇后有时候待我冷冰冰的,甚至有些厌憎。我知道她想起她那夭折的女儿……不过也有和气的时候,后来……我大了些,一天一天的过下来,喊她母后,彼此也有几分真感情——”

是的,即使是养只猫儿,时日久了也是要有感情的。

“皇后给我指了门亲事,算是对我不错了。有时候,我喊着母后,也是真心的拿她当我的娘。可是她病重的那些时候,我有时候累得很,熬得难受,还要闻言软语劝慰服侍她,就会想起从前来。想起我跪在地下,看着那绣着金线牡丹的大红裙子,想到我亲生母亲杨美人死时的装裹不过是件旧绫衣。想着在皇后宫中的那几年,小心翼翼的跟大宫女赔笑脸,饿了也得忍着,渴了也不敢多喝水,夜里炭盆熄了,冻得瑟瑟发抖睡不着。后来我大了,迁到宜兰宫去住,皇后吩咐人给我做了新衣裳……我记得,那回一共做了六套新衣。可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也许是底下人怠慢,裙子都做得大了,不合身……”

“皇后临去那两日,人已经全糊涂了,时昏时醒的。醒的时候也说好多话,她觉得自己忍了太久了,一直忍到了死。我当时一边听着,一边想,谁不在忍呢?我也是……”四公主絮絮叨叨,脸色红得异样。小冬先前只觉得她是精神亢奋,待觉得她的掌心也越来越热,才明白过来。

四公主这真是病了。

她已经从皇后说到了四驸马:“他还瞒我,我怎么不知道,只是觉得孩子也生了几个,伊儿都已经懂事了,不想为这个再和他闹。他在外头那一个前几天刚生了个女儿,他连着几天都跑出去,有天夜里甚至没回来,还觉得瞒我瞒得好……我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泰烈在门边朝小冬打了手势,太医跟在他身后进来。

四公主双目无神,似醒非醒的,小冬扶她躺下,让太医近前来诊脉。

小冬守在一旁,泰烈的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别担心。”

“嗯。”

太医诊过脉,说是没大碍,开了一张方子。小冬命人随他去配了药回来煎。六公主特意要了方子去看,小冬问她看出什么门道来,六公主只说:“这真怪我,她明明不舒服还硬拉着她作陪。”

“太医也说了没有大碍,时候不早了,六姐姐你也回去歇着吧。”

“嗯,我打发了人去和沨泉阁的人说了,让他们别乱了方寸,四姐姐在你这儿一病,眼下也不宜挪动。”

四公主服了药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亵衣都湿了,小冬让人替她换过干爽的内衫,被褥也换过了。这么一番折腾,四公主睁开了眼。

“四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四公主的眼神有些迷惘,似乎一时没明白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又发生了什么事。

“太医说,四姐姐只是外感风寒,静养几日就会好的,没有大碍。”

四公主慢慢清醒过来,低声说:“烦劳小冬妹妹了……”

“快别跟我客气了。姐姐可要喝水?”

四公主喝了水,又重新躺下。

“六姐姐很是过意不去,说不该强拉你玩牌……”

四公主头轻轻晃了一下:“不怪她。她就是那个脾气。以前我总不喜欢她,不过现在想想她有她的好处,和她一块儿不用多想,不累心。”

对,小冬也有同感。

夜间风有些凉,小冬拢了下披肩,忽然听着四公主问她:“小冬妹妹,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唔?”

四公主轻声说:“你……来京城之前,你娘的事,你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吗?”

第143章 探究

第144章 雨

外面的风雨紧了起来,窗扇被吹得“格格”作响。檐角的风铃叮叮的响成一片。

“你是我的女儿,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安王温言说:“不管旁人是怎么看怎么想的,这一点你自己要记得,你是我和你母亲的亲生女儿。”

小冬只觉得心里一块石头咚的一声落了底,从心底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这半天原来她都憋着劲儿的,连脚尖都是绷着。

原来她这样在乎。

是的,公主的身份她一点儿也不稀罕。她只想做安王的女儿。

最大的一桩心事解决了,小冬认真耐心听安王往下说。

既然不是,为什么其他人总是明示暗示的,让她以为她是皇帝的女儿?

“你母亲……她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在她眼里,金马玉堂也好,贩夫走卒也好,都是一样的人,没有分别。这一点,锦凤那个丫头很象她。旁人看得比天大的东西,她们从不放在眼里。她歌儿唱得好,舞跳得也好——就象当年的贵妃崔氏。”

小冬抬起头来。

这位崔妃,她听说过。据说是绝代佳人,堪称“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妃黛无颜色”。圣德太后为了她的宠,才有了圣慈太后出头的机会。

姚青媛若是象那位崔妃,那相貌之美自是不必说——可圣德太后怎么会喜欢她?

“那时候她也刚十岁,是做公主伴读进的宫。不过她和锦凤那个丫头不一样,她才貌双全,那时候……暗中仰慕她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啊。”

小冬认真观察他的神情:“父亲,也是其中之一吗?”

安王微微一笑,并不避讳:“是,我也是其中之一。不过那时候我并没表露出来。相反,我替她和皇兄传词递信,跑腿儿的活可没少干。”

呃……小冬打量一下安王。

烛光映着他的半边脸,看起来温润而儒雅。小冬一点都想象不出他跑腿的样子。

“后来皇兄定了亲,成婚前又让我送一回信给她。她那时候已经听说了消息——宫里宫外都知道了,她当然也听说了。我把信给她,不放心就走。我还捏紧了帕子。她要是哭了,我想,我就把帕子递给她……”

“那,她哭了吗?”

安王摇摇头:“没有。帕子都快让我攥出水来了,她也没哭。”

小冬差点笑出声来。

想不到安王也有那样年少情怯的时候。

“皇兄成亲之后,她也离了宫。喜欢她的人虽然很多,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去提亲。她在京城没有待多久,她父亲病逝,母亲也跟着去了,她扶灵回了遂州。”

没人去提亲是可以理解的,谁敢给皇帝戴绿帽子呀?

“后来呢?”

“我去送了她,满肚子话,也不知该如何说,她还反过来安慰我。她年纪比我大,还因为皇兄的缘故,总拿我当弟弟似的……”

哦,原来姚青媛还比安王大——那后来这姐弟恋是怎么成的呢?对了,中间安王还娶过一位沈王妃,赵吕的娘。

真够曲折,戏台上唱的那些戏目,哪有真实发生的事情来的丰富精彩?

“中间过了几年,我也定了亲,成了亲,有了儿子,又失去了妻子。因为一桩棘手的事情去江南,结果又遇见她。”

“我娘在江南做什么?”

怪不得外头不了解的人,说第一任安王妃出自河东,第二位来自江南。遂州与江南差得远着呢,原来我娘是在江南住过的。

“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偏偏又有动人的才貌,在老家遇到了许多烦难的事情……宣州有她一位姨母,她寄住在那里,生活并不如意。”

雨声飒飒,安王忽然说:“把窗子开一扇。”

小冬走过去,推开窗,支起窗篷,外头的雨夜漆黑一片。

能想象出来,姚青媛的处境应该是很难的。无父无母,自己生得又美,怎么能避得开周围的人明刀暗箭?就算一退再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从京城退到遂州,又从遂州退到江南,辗转千里。天下之大,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亲情在利益与权势面前是如此凉薄。

“后来,她和您回了京城?”

“嗯,她当时遇着了麻烦,我替她打发了。不过她并不是同我一起回的京城,是她寄住的那户亲戚,因为升迁调任而搬进了京里,她也随着一起回了京。”

呵,又回来了。

小冬坐回刚才的位置。

这个故事真的很长,尽管安王讲得很简单。

是明珠美玉,总是难掩光辉。回了京城之后,往日里的那些人遇见了她,认出了她。

“……当时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区兰颖还和你母亲常来常往的。”

“区师傅?”

“对。”安王点了点头:“还有明惠君,哦,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明贵妃的妹妹。”

那不就是他们王府里从前的那位明夫人吗?

时间这么久了,她也失踪了多年,小冬才头次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随着安王的话,姚青媛的样子,在小冬的心中渐渐丰满鲜明起来。

她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她有些什么朋友,她的经历——“那阵我只要得了空,就想往她那里去。即使进不了门,见不着她的面,只在墙外站站,心里也觉得莫名的踏实。那院子里有株很高的杏树,春寒犹重的时候就开了一树的花,我听着墙里头有人说笑,风一吹,那树的花瓣儿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洒了一头一肩都是。我就站那儿发呆,忽然那墙边的角门就开了,你母亲就站在门边看着我。原来我时常到这儿来,她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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