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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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往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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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地站在门前,心里想着老爷,眼里却困了。站了一会儿,平静无事,我悄悄走进了隔壁的小屋,坐在小凳子上打瞌睡。我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我的腿突然被人踢了一脚,睁开眼,顺着腿看上去,却是小金宝。她换了一件裙子,脸上堆满了无聊,是想找人说话的样子。但她不是和我说话,她开始折腾我,好多年之后我才回过神来,她折腾我,骨子里头她恨一个人。
  “你在这儿干吗?”小金宝歪了头说,“梦见什么了?”
  我慌忙起来,说:“小姐。”低下头,两只眼看着自己的脚尖,耳朵仔细听她的动静。
  “给我倒杯水。”她说。
  我从暖水壶里给她倒了一杯开水,小心递过去。
  “我嫌烫,我要喝凉水。”
  我仔细打量了四周,这间布满精致玩意的屋里没有水缸。我小声说:“这里没有凉水。”
  小金宝对我笑了笑,只是不吱声。我看得出她想做一件什么事,但我猜不出。小金宝把我推到墙边,让我蹲下去,一只手叉了腰说,“这里没有凉水?”小金宝很突然地把手伸到我的头顶,拧一样东西,我在后来的日子里才知道,那就是自来水龙头。龙头里的自来水从我的头顶喷涌而下,自来水真凉,我吓了一跳,趴在了地上,小金宝关了水龙头,客客气气地问:“这里有没有凉水?乡巴佬?”
  “有。”
  小金宝昂起头,说:“给我倒杯水来!”她走进了卧室,身后响起了很响的关门声。她好像生了很大的气。
  我简单擦了擦,端起一只托盘,里头放上一只青花瓷盖碗,向老爷卧室走去。
  我小心地伸出脚,轻轻推开了厚重的木门,我刚推了一条缝,就看见小金宝正跪在枕头上捂着电话机小声说些什么,她的神情如夏夜的闪电,紧张而又神秘。她扣下电话之后才看清是我,显得惊魂未定:“你怎么不敲门?滚出去,乡巴佬!重进来!”
  我退了出来,呆站了好半天,腾出一只手,敲了两下。
  里头没有声音。
  我又敲了一回,里头慢悠悠地问:“谁呀?”
  我说:“我。”
  “我是臭蛋!”
  “臭蛋!”
  里头说:“重敲,说乡巴佬臭蛋!”
  我只得又敲,里头说:“是谁?”
  我愣了愣,说:“乡巴佬臭蛋!”
  “要说得有名有姓!重敲!”
  我站着,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只得又敲。
  里头也不耐烦了,草草率率地说:“谁?”
  “乡巴佬唐臭蛋!”
  里头静了片刻,传出了纺织品的磨擦声。小金宝没好气地说:“进来。”
  我不敢抬头,我就那样耷拉了脑袋在地毯上小心前移,我听见“咣”的一下,手里的东西就全打翻在地上了。我撞上了一面墙镜。我怎么也料不到这面墙原来是一面镜子。我一抬头看见了小金宝的脸在镜子深处拉出了不规则的巨大裂口。小金宝的表情被破碎的裂口弄得复杂错综,位置游移了,出现了上下分离脱节的局面。我不敢回头,就那样呆站着和破碎的小金宝对视。我听见小金宝在身后说:“乡巴佬,别只当我在你眼前,你的身前身后都是我。”我觉得身前身后都让小金宝夹紧了,进不得又退不得。

上海往事 第二章(5)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是我,小姐。”我听出了二管家的声音。二管家说:“小姐,老爷说今晚不回来了,要陪余胖子打牌,您是在这儿等还是先回去?”
  小金宝没有说话。小金宝理了几下衣服,把化妆箱递到我的手上。小金宝拉开门,她刚拉开门二管家立即就看到了地上的碎玻璃。二管家望着我,双目如电。
  “送我回去,”小金宝气咻咻地说,“别当我两条腿夹不住!”
  汽车行驶在夜上海。大街上的霓虹灯依旧花花绿绿。行人稀少了,灯光的喧闹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寥落与冷酷。小金宝斜在坐椅上一言不发,奔驰而过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闪耀出怪异的色彩。我只看见她的半张脸。她的脸在一束短暂的绿光照射下像一尊女鬼。我恨这个女人。来到上海的第一天我就痛恨这个无常的疯婆子!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作践我。直到小金宝死后我才弄明白,她作践我是有道理的。她恨老爷,她恨姓唐的人。她认定了我是唐家的老家人。她作践我,这也是命。是命就逃不脱。
  二管家凑上脑袋讨好地说:“小姐,我一定好生管教。”
  小金宝厌烦地捋了捋头发,斜了车窗一眼,冷冷地说:“我都夹住了,你怎么就夹不住!”
  进了卧室二管家就把我捆在了床上。他有点气急败坏,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叭”地一下打着了。他把打火机伸到我的眼前,火苗在我的鼻尖上来回晃动。我的鼻尖感受得到火苗的灼热温度。透过火光我看见他的目光里有一种凶恶在来回潮涌,他关上打火机,一把拍在我的床上,厉声对我说:“今天就给我学会!要不我就点你的指头!”
  我拿起打火机,打了两下,睡着了。
  小金宝从楼上下来时是半夜,楼梯的灯光很淡,只有个大概。小金宝裹了一身黑,只露出一双眼睛,蹑手蹑脚拾级而下,像个幽灵在夜间飘荡。她站在大厅里,四处静听了片刻,朝马脸女佣的卧房走去。她侧着耳朵听了听屋内,轻轻掏出钥匙,将马脸女佣的房门反锁上了。她的动作生动连贯,是老把式了。尔后她蹑脚走到我的门前,同样反锁上我的房间。
  小金宝走到后院,后院是一块大草坪。楼上的灯光斜映在草地上,白色坐椅和那只秋千在夜里静然无声。小金宝黑色老鼠那样蹿过草地,打开了门后,轻轻虚掩上。门外的街上空无一人,只在很远的地方有一盏路灯。
  深夜万籁俱寂,只留下时间的读秒声。小金宝趿了一双拖鞋又坐在了梳妆台前。她认真看完自己,拉开了抽屉。小金宝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时分开始了浓妆艳抹。她施胭脂勾眼影装假睫毛,用最鲜的唇膏把两片嘴唇抹得又大又厚又亮又艳,她挑了一件黑色短裙,半张胸脯和两只胳膊全撂在了外头。黑色短裙与她的皮肤形成强烈色差。小金宝拧开指甲油瓶,小心地染指甲,尔后抬起脚,把十只脚趾涂抹得鲜红透亮。小金宝在镜子前面伸出手臂,对指甲端详了好大一会儿,再收回胳膊,温和地抚弄自己的脖子。小金宝抚弄自己的脖子时房里的灯光显得幽冥斑驳。小金宝的肤色在镜子深处透出一种###透顶的纯净。
  英纳格女式手表放在一支眉笔旁边。秒针前端的红色针尖向夜的深处梦游。
  小金宝静坐着不动。某一个神秘时刻在她的期待中悄然降临。门动了一下,有人推了门自己进来。进门的是屏住呼吸的宋约翰。。 最好的txt下载网

上海往事 第二章(6)
宋约翰穿了一身黑西服,手里提着一双皮鞋。门半开半掩,如小金宝半张的嘴巴散发出一种焦躁渴望。宋约翰一进门习惯地看一眼小金宝的床。床上又干净又平整,看不出纺织品的半点褶皱。这是一个###的纺织平面,它使色胆包天立即成为男人的一次勇敢举动。
  宋约翰掩上门,站到小金宝的身后一同看镜子。小金宝听见身后一前一后两声皮鞋坠地声。他们的目光在玻璃镜面里玩火,泄露了胸中的摇荡心旌。他们心潮起伏,四条目光如绵软的舌尖交织在一处,困厄鲜活地扭动,灿烂凶猛地推波助澜。寂静中只有他们的心跳声在午夜狂奔。宋约翰拉掉电灯,小金宝却又打开了。小金宝在宋约翰的面前转了一圈。宋约翰点点头,显得非常满意。小金宝把开关绳头塞到宋约翰的嘴里去,让他咬住,自己的两片嘴唇就那么翘在那儿,慢慢分开了,宋约翰的嘴唇一点一点就了过去,小金宝闻到了他身上的香皂气味和口腔里头牙膏的爽朗气息。这是她最痴迷的气味,这是教养和体面的气味,与唐老大不洗脚、不刷牙而带来的一股恶臭形成了强烈反差。宋约翰的脑袋缓缓靠近了,开关“啪”地一声,关了。屋子里只剩下床头台灯的那点绿光,他们在地毯上搅在了一起,舌尖寻找舌尖,粗急的喘息在彼此的耳边被过分的寂静弄得如雷贯耳。
  宋约翰说:“快,快。”
  “你轻点,”小金宝压低了声音痛苦地说,“你轻一点,你轻一点。”
  宋约翰久旱逢甘露,身不由己了。他不肯“轻点”。他的手###黑裙子的深处,他抓下小金宝的内衣,捏在掌心。宋约翰把小金宝的内衣扔到床头柜上的一面镜子。他压在小金宝的身上,几乎没有铺垫与过渡,直接进入了苟且主题。小金宝没能拦住他,忍住最初的那阵疼痛,她咬了牙轻声骂道:“狗日的,狗日的……”
  他们在地毯上完成了第一回合。宋约翰没来得及料理自己就把小金宝抱到了床上。小金宝娇喘微微,斜了眼说:“四十如虎!”她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小汗芽。小金宝伸直了左腿,她的小腿吃力缓慢地向床头柜伸去,脚的趾头张了开来,一点一点移那张镜子。她用大拇趾压住镜柜,把镜面掉了个个。镜子的背面是唐老爷的一幅肖像,老爷头戴毡帽,身上穿了中式夹袄,夹袄的面料很考究,但脱不了一股子土气。小金宝用脚趾头努力调整好老爷的角度,唐老爷终于躺在玻璃后头和他们悄然对视了。他们相看一眼,无声地微笑了。他们###着身子依偎在一处,透过幽黯灯光以胜利者的微笑迎承老爷的冷峻面庞与目光。他们拥在一处,无声###,目光一直斜着,就那么逗弄上海滩虎头帮的掌门老大。
  “他不高兴了。”宋约翰说。
  “他干吗不高兴,”小金宝说,“这刻儿他正在余胖子那儿赢钱呢——余胖子那里怎么了?”
  “他手下的老五让人做了。”
  “谁?”
  “我。”
  “我就知道是你。又是人家骂到你的疼处,你掏了家伙吧?”
  “是他自己不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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