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一曲东林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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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一曲东林党-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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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宪成说:“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海若(汤显祖号)早又从广东调入浙江邃昌了。他官声甚好,拿出自己的俸禄,修了个相圃书院,民风为之一变。我在吏部曾几次提出恢复他的原官,让他仍回南京任主事,却屡屡遭到王锡爵的反对 。唉 !好人受磨难何其多呀!”

  顾宪成在张家湾一直住到九月,暑退秋凉才告别了好客的李三才一家,乘船返回了家乡无锡泾里。 顾在吏部就已积劳成疾,回家后常感到头目眩晕,他一面养病,一面撰写《小心斋札记》。“小心斋”是顾的书斋名,顾认为自己一生的学问,用“性善小心”四字可概括。“小心”是针对王阳明某些传人空谈“心性”而发,他认为心是 活物,如果一切听之任之,后果不堪设想。他在《小心斋札记》中,例举了官吏士大夫中的一些积弊,如委曲迁就临难苟免顽钝无耻;提倡学问贵实行不贵空谈,而气节是人生的大节,是需要终生恪守的。

  顾宪成体质素来就弱,再加上带病著书,很快就一病不起了。病危时,朱氏夫人与几个儿子环床而泣,顾睁大眼睛坦然说:“人有来处应有去处,无须过多伤感!”为此他曾赋诗一首:芒芒大地任推迁,消息盈缩总自然。若欲个中生去取,请看四十六年前。此时他正逢四十六岁盛年。

  顾宪成在病榻上辗转近一年,第二年秋天才病愈,正如他给朋友信中所写“生平颇怀热肠,怎能耕闲钓寂” ,他倾心要做好一件利国利民的事情——讲学。他把讲学看作日用饮食一样重要,他多次说过学之不可不讲也,不讲则人心蔽塞。他和也已罢官的弟弟顾允成商量,说近来求学弟子云集,附近邻家与庙宇都已住满,必须想一个长远之策,另外眼下还缺少一个大的讲堂。于是兄弟二人慨然捐资,在小心斋东溪水边建书室十间,供众弟子居住,另建一座讲堂,取名“同人堂” ,可容百人听讲。

  顾宪成兄弟二人在家乡泾里极有人缘,有一年闹饥荒,他兄弟二人拿出母亲遗留的三百余石粮食,分给族中贫困者,以后竟成为常例,因此在建校舍过程中,乡人出义工的甚多。自书室讲堂竣工后,泾水南北,白天书声琅琅,晚间灯火辉煌 ,上百学子夜以继日发愤攻读,顾宪成以《论语》《孟子》等经书为课本,引导学子关心国家大事,作一名直言敢谏的诤臣。至于饮食供应的重任,则落在了妻子朱夫人的肩上。她整日拮据应对,却毫无怨言,这倒应了夫唱妇随那句佳话。

  在顾宪成诸弟子中,如缪昌期李应升等,日后都成为国家的脊梁,在反对魏忠贤专权祸国斗争中,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九

  景阳宫是东西十二宫中最冷僻的一处宫院,它位于东六宫的最东北。天刚蒙蒙亮,平日里十分冷清的宫内,传出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宫女太监知道,景阳宫的主子王恭妃起床了。

  王恭妃便是被皇上私幸的李太后宫中的王宫女。自打生下皇长子朱常洛后,她就如同被打入了冷宫,过上了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唯一能给她带来安慰的,是亲生儿子还能陪伴在自己身旁。她坐在床头,借着不甚分明的天光,注视着十三年来与自己同起卧的孩子。此时朱常洛睡意正酣,###的脸上露出一片安详,“唉 !苦命的孩子!”恭妃又说起这句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话。长哥都十三了,可册封太子的事,连影儿都还没有,自己这个病身子,怕是熬不到那一天了?

  王恭妃心里明白,皇上喜欢的是郑皇贵妃。姓郑的能说善道,读过书,还能写一笔好字,算得上皇上的红颜知己!自己算什么,不识一字又不会讨人 喜欢,皇上那一次,只不过一时情急?……如今倒好,郑妃吃住都在乾清宫,与皇上形影不离,太监都称呼她“内主” 。早晨她给皇上穿衣,夜晚她陪皇上巡查各宫,那中宫的王皇后反倒成了摆设。人都说“母以子贵” ,自打郑妃生下皇三子后,皇上疼爱得什么似的,郑妃变得更威风了了,准是她一天到晚撺掇皇上,立她所生的儿子做东宫太子,皇上又全听她的,眼看着自己生的长哥没啥指望了!……

  恭妃发现殿内亮堂了许多,便连忙推醒了儿子 ,说:“常洛,快起来!今天你还要出阁读书呢。这上学的事儿,多亏了王相国在皇上面前说了情,皇上才恩准的。快起,一会儿你那伴读王安公公,就来接你来了。”

  宫门大开,相貌清癯个子不高的王安缓步走了进来。王安是保定府雄县人,幼年被送入宫中,曾在皇城内书堂读过书,别看他年龄不大,只有二十六、七岁,但博览群书,很有气度,且为人刚直不阿。那郑皇贵妃一心想让儿子当上储君,曾不止一次在皇上面前诋毁皇长子,  多亏王安善于应付,才化险为夷。一次郑妃又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说长哥好色,经常与宫女嬉闹,早已不是童身了!皇上听了大怒,命司礼监太监陈矩去查问,王恭妃哭着说:“我十三年同长哥睡在一床,不敢离他左右,就是怕今日有人说闲话,果不出我所料!”陈矩又去问王安,先前就是因陈矩向皇上推荐,王安才做了皇长子伴读的。此时王安一本正经回答说: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长哥温顺安分,像贫寒人家的子弟,学不来王府公子的沾花惹草。陈矩如实回复了皇上,此事才不了了之。王安不仅为人正派,还善于理财,他在灵济宫西侧开了个不大的布店 ,每季有一些收入,他时常拿来周济财用不宽裕的恭妃长哥母子。

  常洛起床后,一见到王安便问:“王公公,出阁读书还学唐诗吗 ?我会背几十首呢!”

  王安回答:“不是念诗词,而是读《四书》!”

  常洛问:“公公,《四书》全讲些什么?”

  王安语气和蔼说:“全是些修身治国的大道理。譬如孟子说的与民同乐,《中庸》里说的‘礼生仁义’ ,长哥可得用心学。主讲是礼部侍郎郭正域大人,学问道德堪称第一。”

  常洛听话地点点头,吃过早饭便跟着王安,从景阳宫出来,直奔了文华殿。

  正是隆冬季节,北风呼啸。主讲郭正域与几个讲官,顶着凛冽的大风,提前来到了文华殿。一进了西厢房,郭正域就火了,房内像个大冰窖,寒气袭人,既没升炉火,又没点灯,一会儿皇长子来读书,冻病了怎办 ?他怒冲冲扭头儿朝殿外大吼一声:“来人呀!”

  一个小太监三脚两步从殿外跑了进来,郭正域冲他嚷道:“混蛋 !不知道今天皇长子来读书?”

  小太监吓得结结巴巴回答说:“回大人 !管事的公公说了,等朱常洛来了再升火也不迟。”

  郭正域变得怒不可遏,他骂开了:“狗仗人势,看人下菜碟,那朱常洛三个字也是你们随随便便叫的吗 ?掌嘴 !冲这个就该割下你的舌头。”

  小太监吓傻了,只是呆呆地站着。郭正域又朝他吼开了:“还不快去!先把各屋的火盆端来,再把大炉子烧红了,皇长子马上就到了。”

  工夫不大,炉火旺了,屋子里有了暖意,王安陪着皇长子也到了。

  皇长子朱常洛先拜谒了孔子像,然后向郭正域和几个讲官,行了拜师礼。郭正域注意到皇长子外穿一件褪了色的袍子,袍内是一件平常的狐皮衣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厚厚实实的皮袄,心里暗暗说了句“长哥可怜!”

  开始讲课了。王安叫人搬上一张小课桌,高不足二尺。朱常洛瞅着郭大人一脸的困惑表情,忙解释说:“老师,这是我五岁时用的,一直没人给换,将就着用吧 !”郭正域心中有些黯然,没有再说什么。

  郭正域先让朱常洛读一遍孟子的《天将大任于斯人矣》,然后又叫他背下来。王安在一旁听着长哥发出的抑扬顿挫地背诵声:“天将大任于斯人矣,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行拂乱其所为,增益其所不能……”心中暗暗称赞郭大人的一片用心,他是有意借孟子这篇文章,来激励皇长子自强不息,磨练意志,不向逆境屈服。

  接下来是一个姓刘的讲官,给朱常洛讲《巧言乱德》一章。他先解释这一章说得是一些君王,以非为是以是为非,讲到这里,他突然提问说;请问殿下,什么叫乱德 ?朱常洛很快答出“颠倒是非 !”刘讲官笑了,郭正域与王安也都笑了。郭向王安称赞说 :“殿下天资聪慧,常人不可及也 !”

  ……吃饭的时间到了。讲官们给皇长子进讲,不同于“经筵”(给皇上讲经义),是没有酒饭赏赐的,相反还须自带饭盒。皇长子朱常洛看着过意不去,忙吩咐跟随的太监说:“你们赶快回景阳宫,叫膳房做出几样莱来,快快送来,好让师傅们吃上顿热乎饭 !”

  朱常洛的一席话,说得郭正域等几个讲官心里暖乎乎的,他们共同在心里埋下一句话:苍天保佑!这孩子日后若能坐上皇位,必是个能体恤下情的明君。

  十

  对皇长子的读书,皇帝朱翊钧并不热心,没过多久便让它半途夭折了。本来嘛,皇上心里压根儿没打算立长哥为储君 。他心里有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结,那就是他本身是宫女所生,他从小就饱尝了诸多不平等和辛酸。他清晰地记得,刚登基时,每逢用膳,自己这个小皇帝坐着吃,正宫陈太后也坐着吃,而生母李太后(原是裕王府宫女)必须站着夹菜吃,那是多么让人难堪的场面 !他常常独自埋怨,自己怎会生在一个都人(宫女)的肚子里 ?因此长大后,他最忌讳“都人生的”这四个字,他的一生都很难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他私幸王宫女,万没想到会暗结珠胎,有了一个男儿,“又是一个都人的儿子”——这令他懊悔终生。

  皇上真心喜欢的是郑皇贵妃。郑妃出身豪门,聪明伶俐,不仅貌美,最可人处是善解人意。她化解过皇上无数次的烦恼不安,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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