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杜拉斯的真相与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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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杜拉斯的真相与传奇-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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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坝后面的土地已经毫无指望了。失败在继续。七年来,每年都要堆沙包,加高堤坝,每年都要重新开始这一壮举。但与潮水、与不可遏制的东西斗争是没有用的。完成了又被破坏,同样的悲剧一再发生。这是你无能为力的事。一天晚上,他们全都去了大坝附近的屋子,最后一次坐在平房的游廊里。晚风吹拂着他们,也吹刮着沙子和庄稼,庄稼刚刚长出来,但注定要遭到灾难。他们凝望着漫长的山脉,默默地离开了,把一切都抛弃给了时间,留给了佣人,甚至包括家具和家庭用品。
  记忆漆黑的秘密中还藏有许多其他“绝对的”照片,藏在漆黑的船舱里:当大哥出发前往法国时,小玛格丽特发觉母亲都因这种分离而快要死了。身边的那两个小的,她似乎出于道义才爱他们,她将放弃,放弃一切,放弃想在印度###“创造法国”的努力,放弃为殖民地效劳。她不再管家,一切都让仆人去管,听天由命,生活一团糟,她的内心感到极其痛苦和失望,随它了。
  玛格丽特呢,这时正沉浸在堤岸1的疯狂中,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魅力和总是在心中骚动的欲望,后来,这种欲望转向了写作。她喜欢这种强烈的愿望,喜欢身体的这种“游离”状态,喜欢只有他们才体会过的这种狂野,好像重新找到了昔日的天真。她因此而喜欢卖淫,知道只有自己才能给家里弄来钱,凭自己的身体。母亲不喜欢她,这甚至更促使她投身于这种让人想入非非的卖淫。作品中充满了这些东西,它们松散了,变成了碎屑,搁浅在沙滩上,她想给它们以某种意义。玛格丽特本能地发现了写作的这种巨大秘密。写作不仅仅是为了讲故事,而是用来发现,给失去的东西以形状,给所有似乎已经失去、迷失或被来自“洞”中的旋风吹走的东西以意义。
  她还没有任何东西要写。她只写一些诗歌,关于雪,关于她不认识的东西,写一些对她来说并不怎么重要的抒情诗,但她已经知道什么叫写作。
  那是关于遗忘的回忆。遗忘所经历过的一切,堆在黑屋里的东西。写作,“落下的时刻”,重新浮出了水面。
  后来,她也离开了印度###。母亲得到了一年的无薪假期,有时间来“安顿”玛格丽特,有时间来对她重新进行文明的熏陶了。母亲之后又与小哥哥回到了印度###,而玛格丽特?多纳迪厄却再也没有重见亚洲的土地。后来,她不想再回到童年时代生活过的地方。她有着传奇色彩的童年,她不想破坏它,就当它已被忘了吧,好像被关在漆黑的大棺材里,一阵头晕。回去,那是以另一种方式放弃写作。而她还不懂得别的人,索福克勒斯、卢克莱修1等已经说过的那些东西,她甚至还不知道……写作就需要那些痕迹,人们不知道他们已经留下了关于生活的痕迹,哀伤或甜蜜时光的印迹以及痛苦的感情。
  

第一章 写作的场所(7)
邮轮离开了西贡港,这是未来的一个巨大的隐喻,这艘“夜航船”将在苍穹下穿洋过海,天空如此辽阔,“无边无际”,她很喜欢用这个词。她在这块她离开的土地上养成了坚强的性格。在码头的角落,船坞后面,她瞥见了中国情人的黑色汽车。他肯定在那里,无力地瘫在座位上,因她的离去而感到痛苦。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她甚至是这样编造的。然而,她没有为之悲泣,心肠很硬,厌恶多愁善感,讨厌缠绵悱恻。她很残酷,很自私,厚颜无耻,因为她已经懂得那种东西的灼痛和时间的流逝,她总感到自己在流浪和流放。
  就这样,邮轮离开了岸边。从此,除了无垠的大海,又增添了对深渊的巨大恐惧,比如这滔天的巨浪。轮船在大海中孤零零地行驶,仿佛被海水吞没了。她在船上远离乘客,眼望着无际的天边。晚上,当大家都离去的时候,当酒吧里的钢琴还在弹奏乐曲,不为任何人,只为了音乐而音乐的时候,她喜欢悄悄地溜进头等舱的客厅里。
  她得知一个年轻人跳海了。邮轮停了几个小时,想把人捞起来,但劳而无获,尸体沉入了海底。“黑洞”。还是它。
  她内心一阵激动,好像要窒息一般,常常产生想哭的感觉。年轻时的这种激情,她后来长时间进行了克制,想让它保持原样,当她老的时候,她才让这些被遗忘的景象从心底浮现出来。她呆在头等舱的大厅里,一边哭,一边听钢琴师弹奏肖邦的华尔兹。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只有音乐在海上回荡,她感到了生命的孤独,那种流浪就像邮轮在漆黑的夜里把命运交给未知一样。这场旅行就像是一场灾难。她并不想上船,是被迫的,不可能得到拯救。她止不住地痛哭起来。在旅途中,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中穿行的时候,她让自己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怎么样,只有她自己知道。后来,她重新找到了这种神秘的哀伤之歌,当作一种安慰,安慰以前从未有过的孤独。“一本打开的书,也就是夜晚。”她在《写作》中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刚刚说出来的这些话让我泪流满面。”
  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这样穿洋过海,对她来说,这一直是个谜,甚至是生存的象征,这种生存在写作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准备沿着陌生而黑暗的河边前进,只有墨水般漆黑的夜晚才能把它照亮。在这生命的航船中没有驾驶员。盲目漂泊流浪,就像那个女乞丐一样,在乏味而广阔的平原上继续往前走。
  

第二章 世界死亡的躯体(1)
回到法国的时候,书已经在了。刻在了她身上,刻在她的秘密中。对余生,对在这个世界上的生活,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一切都已经说了,叫出名字了,明白了。只需把它们写出来。
  关于法国,她起初只知道杜拉斯,那是她父亲的家乡,一个小山村,山下是马尔芒德平原,是种菜的。村里金色的石砌城堡非常漂亮,屋子都紧紧地围着它而修建,它就像山坡上一个突角形的防御工事。
  那时,她还是多纳迪厄家族中的一员,而且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很久。她讨厌父亲的姓,讨厌它象征性那么强的词源。她不会给上帝以任何东西1,对上帝也不忠诚。但她已经知道她将不断地追寻上帝的光芒,那种光芒能让人明白什么,听到什么,能向她解释她为什么要这样流浪。有的人提起了上帝,她觉得上帝并不存在,但也只是觉得而已,她对什么都不相信,只相信那种难以解释的痛苦,那种空虚,相信她体验过的、应该有其意义的“洞”。在相当长的时间当中,她将用爱情、酒精来替代它,来填补这一空白。写作将不断地讲述最初的联系是如何遭到彻底的破坏的。
  学业,她是在漫不经心的情况下完成的,是母亲逼的。学习数学、法律,成绩中等,缺乏信心地跟着。母亲又去西贡了。不可能离开它,因为亚洲的那块土地已经钉在她身上。杜拉斯18岁了,她在那个年龄上死了。她举止怪异,显得很孤僻。在那个时期,她很漂亮,娇小,性感,不那么粗野。她喜欢取悦别人,常常引诱别人,表现出一种极大的自由,而且是无法挽回的自由。这一空间开始说话,它布满了图像和奇异的香味,尤其是那种痛苦,母亲的痛苦。她觉得永远跟母亲分离了。不可避免。她懂得如何独自生活,然而,这种力量,这种敢于面对和搏斗的方式,来自玛丽?多纳迪厄。她感到自身有一种力量,就是这种力量,曾梦想与冲击堤坝的潮水作斗争,敢于向海水挑战,哪怕只有一个晚上。她听到涨潮声震耳欲聋,看到一个她所陌生的世界轰然倒塌。印度###很远,消失在“房间”的黑暗之中,记忆就堆积在那里。她并不想把它们翻出来,相反,她要把它们隐藏起来,在巨大的遗忘中藏得更深。她甚至不再提起印度###,除了是为了声明法国有权留在那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也许是一种互相保护、相聚、与那个“死去”的母亲相联系的方式。
  她并不完全是法国人,她常想,自己哪国人都不是,“没有户口”,是“异乡人”。
  她在巴黎嫁给了罗贝尔?昂泰尔姆。母亲在她度过童年时代的地方感到高兴。整个世界都风化了,但有害的气候并没有使她不高兴。相反,玛格丽特?多纳迪厄喜欢那些没有生气的地方、那种破坏性的气候和具有威胁性的季节。她凭直觉知道,作品正在成形。它需要这种暴力、这种古老的遗风和她本人深藏在心底的这种粗鲁。她的立场在战前很模糊,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对法国的殖民地政策很满意,这又怎么理解?怎么能相信她在伽利玛出版社与某个叫做菲力蒲?罗克的人四只手写的那部作品呢?那部作品后来被否掉了,书名赤裸裸的:《法兰西帝国》。
  她身上一直有多纳迪厄家族的成分,有那个生活在殖民地的“勇敢的”母亲的成分,母亲是个威严而粗暴的小学教师,权力欲强,很爱国。除此之外,她也同情不幸,喜欢穷人,深深地理解一贫如洗和孤苦零丁的人。
  后来,在佳作涌现的时期,这两种声音还在互相对话。杜拉斯长时间地对抗多纳迪厄,但她的作品就来自这种决斗,来自粗暴和温柔,这种暴力使她激动,这种气喘吁吁的温柔将给她以《音乐》中断断续续的节奏。
  亚洲成了一个神奇、秘密和隐蔽的地方,她不愿再提起它,好像觉得太痛苦了,她想重新开始另一个故事,她傻傻地认为她能避开在安南度过的童年,至少能换一个背景。她读莫里亚克1的书,读法国经典作家的作品。《法兰西帝国》出版后没有取得太大的成功,她声称赞成殖民时代,捍卫祖国母亲的真正价值。这种奇异的妥协使她显得越来越神秘,使她的人格越来越复杂。她在殖民部工作,在国际信息与资料处,然后在法国香蕉协会……她好像想得到某种尊敬,与她未来的活动相距太远太远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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