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娃,程咬铁还有两个短工,都让圈进去了。
程咬铁会水,他不在乎。可让他既捞锚又保兴娃,他本事不是差几尺而是几丈。
眼看一个不会水的跑上岸,让胡参谋长指挥宪兵打得满头血,又被赶下水,想跑这路堵住了。
人都下了水,岸上的兵近的挥枪托打,远点用竹杆敲,再远点就用石头撇。打到那儿是那儿,只听有人骂娘,有人乱喊!
不知道是真摸,还是假摸,一河滩的光脊背,驮着太阳的昏黄。昏黄这是胡参谋长最怕的,要再下一场雨,七天期限就过去了。恐怕会和刘营长一样,甚至以贻误军机,捏他脖子的那位会来个“扎嘴杀驴”!
“贻误军机”有后台也不行。除非你是老蒋娃他舅,胡参谋长燥着哩。
“谁不下去,就开枪!”
“咚!”
真的响了一枪。
枪响过后还有人真捞出了锚。两个人抬上去,背上不知是汗还是河水掉了一沙滩地。他们累透了,一上去就跌坐在锚跟前,张口大喘气。
“起来!”
随身枪托就在光背上墩了一下。那人“妈呀”还没喊出,第二下又来了。
“下去!”
第二次枪托举起来,那人倒很主动,向对面使个眼色,快步下到河里。
胡参谋长好高兴。他正想为这两个积极分子喝采,只见他俩一个冒眼儿,已到到河中心,翻个身飘起黄瓜,向这边抛来高声叫骂和讥讽的嘲弄。
“胡参谋长,我操你奶奶!”
一个学胡参谋参谋口音,扯长脖子,还唾了一口。
“我不操,让驴操。驴的*长!”
胡参谋长听不真切,但恶意是显然的。他恼怒地瞄准,可那两个人钻进水里不见了。
原来那两个是会水的。
程咬铁把兴娃让到上首,两个短工跟在后边左右。他心里想,保命要紧捞铁锚是个屁。
在岸上看河水,看不来它的脾性,一下水它的脾性就出来了。水流愈来愈紧,浪愈走愈高,好似到处都张着口,要把你吸进去。那一个跟一个的的漩涡,要说好看,确实好看,只是你还没看清,它就变成一双看不见的手,拖住你脚,掀着你的身,要把你整倒。兴娃先还能站住,走着走着,就让河水把脚跟拨到空中,还没有换手,头就向水里钻。
满河人头像上游飘下来的黑皮西瓜,一咕碌转个圈不见了,又一咕碌转个圈不见了。
上边军队喊:不准游水,要摸锚。
不准游水你能喊,你不游能由你?他姥姥的。
兴娃只那么一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第六章 落水得救(3)
第六章 落水得救(3)
就在兴娃被泾河吞噬后的第二天,四五个村子因为淹死六个,失踪了七人的嚎哭,奔跑,抽泣,呼喊,谩骂,诅咒……中,高庄火车站又接来了一个工兵营和一车皮铁锚,小船,救生圈,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铁管。
人多了,虽是大兵总是人,远离市镇,要抽烟,要磕瓜籽,要吃洋糖,要……好了,小摊小贩们,不知从那个夹缝中钻出来,在码头摆了两行。路边软得打忽闪,小摊小贩有本事,他们摊前,脚下都铺上野草或树枝,保你不忽闪。
两天后,浮桥又搭起来,离浮桥不远的火车桥也日夜打桩,“七里八拉,咚,七里八,咚……”
到了第三天汽车从浮桥过去了,马车过去了,步兵也过去了。
胡参谋长高兴的请刘营长和太太吃饭,刘营长谢绝了。
“你帮了兄弟大忙,你不赏脸。”
“不是不赏脸,三天了吃不进去。”
“就为你房东他那四兄弟?”
“那为啥?”
“嗨!”
胡参谋长本想说:勘乱时期,死个把人算啥。前线成垒成垒死,你不吃饭也救不了他。这话他说不出口。这些知识分子,技术人员都是怪毛。你看起他,他骄傲,尾巴端直向上,把毛一刮能做旗杆;你看不起他,他垂头丧气,不哼不哈,尾巴夹的能把大腿磨烂。真是见不得,也离不了。
“那好,那好,……兄弟总是要谢你的。”
真的,听到大嫂哀婉的哭诉,呜咽的抽泣,白天黑夜的奔波呼叫,连刘营长太太也吃不下饭!逮住大嫂手陪着流泪呢!
大哥把着急压到心里。二哥想不出办法,咳嗽厉害了。二嫂笑脸叫猫叼了,沉得发黑。侄儿侄女悄无声息的看大人脸色轻手轻脚,提心吊胆像小雀儿拥在炕角嘟喃。
派出四下沿河找的人,最远的回来得最早。
泾河和渭河汇合的地方,有个晾娃滩。那儿水缓,岸宽,上游冲下来的柴柴草草,死猪死人,都给两水相交时三漩两漩漩到滩上了。
去的人说,没有找见兴娃尸体,另外几具找到了。
人让水泡胀成圆的,皮都发了黑。蛆在身上咕蠕。
找不见兴娃尸首,大哥有了盼望,叫侄儿给大嫂说去。
大嫂正和女儿娟子打纸,准备夜里在十字路烧,立马揉了揉发红的肿眼。
“从小七灾八难都过去了,他这一关也能过去!”
大嫂有找到兴娃的信心,泪巴巴脸上失去了悲愁,走路轻省,有劲了。
“是布叶叫他哩!”
二哥止住咳嗽,神秘的给大嫂说。
“胡说!”
大嫂先眼一瞪,她想:布叶那双鞋比兴娃的鞋大……就截脆的堵住老二的嘴。
“好大嫂,布叶死了,他有时说:可惜。有时说:窝囊。有时说:有人该杀,有时……”
“对了,对了,这些话咱村谁不说。咱兴娃老实,把人家话拿来说一说,就说布叶*。他没死!他,他……”
大嫂眼泪又落下了。
二哥很后悔。
“老四呀,兴娃呀,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给咱爸咱妈咋交待哩。老二,你给老三写封信,就说他那些兵,那些官,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大嫂,你看我能提起笔!”
二嫂没大嫂难过,她也疼惜兴娃的听话,老实,叫办啥事就办啥事。她眉头一转叫大嫂。
“咱人蔫,说不定被人救了,或许冲到个石缝里,沟岔里,人还活着。只是想不到咱着急。咱人脾性就是那样,再找。”
“对,对!”
大嫂眼望天,愈想二嫂话愈在理。别人找是个找法,自己人找又是个找法。
刘营长回来了。
他下巴一扬:“找着了?”
“没有!”
第六章 落水得救(4)
第六章 落水得救(4)
大嫂忍不住又是两串眼泪。
“你那胡参谋长,就不是……”
刘营长看了太太一眼,太太闭住嘴。
“河那边去人了?”
“去了,浮桥不让过,浮水过去的。”
“大嫂,我听说下游找到六具尸体,没有兴娃的。看来或许他命大,我写个条,明天让人拿上过桥再找。凡是能找的地方都找,谁要挡你拿出我的条子让他看。”
刘营长和二嫂一个说法,大嫂信心更强,也有了办法。
“派谁去?”
大哥回来了,前边话都听到。
二哥问大哥,大哥没开口。大嫂抢着说:“我去,我领娟子找他四大。有人我拉回来,死了,我,我……背回来。”
刘营长太太拉住大嫂,拍着大嫂手背说:“别伤心了。我听说他是你养大的……”
刘营长也劝了几句。
劝人劝个皮皮,劝人的话都好说。劝人的话也都合理中听。心里的疙瘩,还得自己解哪!
大家免强喝了二嫂熬的米汤,就是大哥说的:“总不能把做成的饭食瞎了。”
刚掌上灯,麻子狗蛋叔来了。
他坐到小凳子上,一锅一锅抽烟。大哥不抽烟了,就忘了给人让烟。听到麻子狗蛋叔擦火,他闷声闷气,叫娟子找烟笸萝。
“唉,兴中,啥都是命定的。命里有你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你就说你老二书念的好好的,得上那个冤孽病,娶了媳妇冲喜,病是拦住了,学是上不成了。老三兴民,放的学不上,跑了。你爸你妈临死都念叨他。谁知道是死是活。你爸说:没向了,没向了!连骨殖都找不到。你说伤情不伤情。谁知道十几年后来个猛出窝当上团长,还有两房太太。杨大先生说:兴中当小伙时我就认得,好娃!这门亲事,你给咱说去。”
大哥默着头心不在这事儿上。
“耕读传家,就在个传字上。人一辈当官,二辈挨砖,传不下去。为啥,都是重物不重人。人是啥,是血脉,血脉才能相传。”
大哥这几句话听进去了。他心想,这麻子狗蛋叔,记性不错,热蒸现卖。在杨大先生家虿了一套,就卖派开了。
不过,他想问,你来干啥?说完就走,让我清静点。可是这话张不开口。
“人还得找,生有人,死有尸。话不好听,可是实话。前几天三杨庄陶家捎话,让我去。我不能去,咱得给人家个说辞么!”
大哥想说,兴娃拗着,还说这女娃叫晓竹,歪得很。这话不能出口,成不成不能弹嫌人家娃的毛病,不在礼路上话不能说。说自己拿不住事,也不合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哥若父,咱能当起兴娃的家,也该当他的家。现在不是说亲的时候啊!就不由得叹口气。
“有啥难畅的,庚贴都给了。”
“是呀,庚贴都给了,如今得让我先把人找到。”
“总不能让我把庚贴拿回来。”
大哥抱着膝盖眼看天,半天没回话,突然回过头盯麻子狗蛋叔半晌。
“那你把庚贴拿回来!”
“看来你这大侄子,叔说媒就是为成人之美,这碌碡到半坡咋张口?”
麻子狗蛋叔,没有不好意思。臭媒臭媒,十媒九臭。他才不在乎呢。
“你就说兴娃找不见,兵荒马乱不能把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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