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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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头-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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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思潮起伏,不知转着多少念头,上面的话只是一个简单的提纲。他望着雨景,镇静了些,胆气也恢复了些。他自忖虽然花掉了本月份仅存的十法郎,衣服鞋帽究竟保住了。一听马夫喊了声:“对不住,开门哪!”他不由得大为得意。金镶边大红制服的门丁,把大门拉得咕咕的直叫,拉斯蒂涅心满意足,眼看车子穿过门洞,绕进院子,在阶前玻璃棚下停住。’马夫穿着大红滚边的蓝大褂,放下踏脚。欧也纳下车听见游廊里一阵匿笑。三四名当差在那里笑这辆恶俗的喜事车子。他们的笑声提醒了大学生,因为眼前就有现成的车马好比较。院中有一辆巴黎最华丽的轿车,套着两匹津壮的牲口,耳边插着蔷薇花,咬着嚼子,马夫头发补着粉,打着领带,拉着缰绳,好象怕牲口逃走似的。唐打区的雷斯多太太府上,停着一个二十六岁男子的轻巧两轮车,圣。日耳曼区又摆着一位爵爷的焰赫的仪仗,一副三万法郎还办不起来的车马。

    “又是谁在这儿呢?该死!表姊一定也有她的玛克辛!”欧也纳到这时才明白,巴黎难得碰到没有主顾的女人,纵然流着血汗也征服不了那样、个王后。

    他跨上台阶,心已经凉了一半。玻璃门迎着他打开了;那些当差都一本正经,象族过一顿痛打的骡子。他上次参加的跳舞会,是在楼下大厅内举行的。在接到请柬和舞会之间,他来不及拜访表姊,所以不曾进入特。鲍赛昂太太的上房,今天还是第一道瞻仰到那些津雅绝轮,别出心裁的布置;一个杰出的女子的心灵和生活习惯,都可以在布置上面看出来。有了特。雷斯多太太的客厅做比较,对鲍府的研究也就更有意思。下午四点半,子爵夫人可以见容了。再早五分钟,她就不会招待表弟。完全不懂巴黎规矩的欧也纳,走上一座金漆栏杆,大红毯子,两旁供满鲜花的大楼梯,进入特。鲍赛昂太太的上房;至于她的小史,巴黎交际场中交头接耳说得一天一个样子的许多故事之中的一页,他可完全不知道。

    三年以来,于爵夫人和葡萄牙一个最有名最有钱的贵族,特。阿瞿达一宾多侯爵有来往。那种天真无邪的交情,对当事人真是兴味浓厚,受不了第三者打扰。特…鲍赛昂子爵本人也以身作则,不管心里如何,面上总尊重这蹊跷的友谊。在他们订交的初期,凡是下午两点来拜访子爵夫人的宾客,总碰到特…阿瞿达一宾多侯爵在座。特…鲍赛昂太太为了体统关系,不能闭门谢客,可是对一般的来窖十分冷淡,目不转睛的老瞧着墙壁上面的嵌线,结果大家都懂得她在那里受罪。直到巴黎城中知道了两点至四点之间的访问要打搅特…鲍赛昂太太,她才得到清静。她上意大利剧院或者歌剧院,必定由特。鲍赛昂和特…阿瞿达一宾多两位先生陷着;老于世故的特…鲍赛昂先生把太太和葡萄牙人安顿停当之后,就托故走开。最近特…阿瞿达先生要同洛希斐特家的一位小姐结婚了,整个上流社会中只剩特…鲍赛昂太太一个人不曾知道。有几个女朋友向她隐隐约约提过几次;她只是打哈哈,以为朋友们妒忌她的幸福,想破坏。可是教堂的婚约公告①马上就得颁布。这位葡萄牙美男子,那天特意来想对子爵夫人宣布婚事,却始终不敢吐出一个负心宇儿。为什么?因为天下的难事莫过于对一个女子下这么一个哀的美敦。有些男人觉得在决斗场上给人拿着剑直指胸脯倒还好受,不象一个哭哭啼啼了两小时,再晕过去要人施救的女子难于应付。那时特。阿瞿达侯爵如坐针毡,一心要溜,打算回去写信来告诉她;男女之间一刀两断的手续,书面总比口头好办。听见当差通报欧也纳…特…拉斯蒂涅先生来了,特。阿瞿达侯爵快乐得直跳。一个真有爱情的女人猜疑起来,比寻欢作乐,更换口味还要心思灵巧。一朝到了被遗弃的关头,她对于一个姿势的意义,能够一猜就中,连马在春天的空气中嗅到刺激爱情的气息,也没有那么快。特…鲍赛昂太太一眼就觑破了那个不由自主的表情,微妙的,可是天真得可伯的表情。

    欧也纳不知道在巴黎不论拜访什么人,必须先到主人的亲友那里,把丈夫的,妻子的,或儿女的历史打听明白,免得阎出笑话来,要象波兰俗语所说的,把五头牛套上你的车!就是说直要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拔出你的泥脚。在谈话中出乱子,在法国还没有名称,大概因为谣言非常普遍,大家认为不会再发生冒失的事。在特…雷斯多家闹了乱子以后,——主人也不给他时间把五头牛套上车,——也只有欧也纳才会莽莽撞撞闯进鲍赛昂家再去闯祸。所不同的是,他在前者家里教特…雷斯多太太和特…脱拉伊先生发窘,在这儿却是替特…阿瞿达解了围——

    ①西俗凡教徒结婚前一个月,教堂必前后颁布三次公告,征询大众对当事人之人品私德有无指摘。

    一间小巧玲珑的容室,只有灰和粉红两种颜色,陈设津美而没有一点富贵气。欧也纳一进客室,葡萄牙人便向特…鲍赛昂太太说了声“再会”,急急的抢着望门边走。

    “那么晚上见,”特…鲍赛昂太太回头向侯爵望了一眼,“我们不是要上意大利剧院吗?”

    “不能奉陪了,”他的手已经抓着门钮。

    特…鲍赛昂太太站起身子,叫他走回来,根本没有注意欧也纳。欧也纳站在那儿,给华丽的排场场弄得迷迷糊溯,以为进了天方夜谭的世界;他面对着这个连瞧也不瞧他的太太,不知道怎么办。子爵.夫人举起右手食指做了个美妙的动作,指着面前的地位要侯爵站过来。这姿态有股爇情的威势,侯爵不得不放下门钮走回来。欧也纳望着他,心里非常羡慕。

    他私下想:“这便是轿车中的人物!哼!竟要骏马前驱,健仆后随,挥金如流水,才能博得巴黎女子的青昧吗?”奢侈的欲望象魔鬼般咬着他的心,攫取财富的狂爇煽动他的头脑,黄金的饥渴使他喉干舌燥。他每季有一百三十法郎生活费;而父亲,母亲,兄弟,妹妹,姑母,统共每月花不到两百法郎。他把自己的境况和理想中的目标很快的比较了一下,心里愈加发慌了。

    “为什么你不能上意大利剧院呢?”子爵夫人笑着问。

    “为了正经事!今晚英国大使馆请客。”

    “你可以先走一步啊。”

    一个男人一开始欺骗,必然会接二连三的扯谎。特…阿瞿达先生笑着说:“你非要我先走不可吗?”

    “当然。”

    “暖,我就是要你说这一句呀,”他回答时那种媚眼,换了别的女人都会被他骗过的。

    他抓起子爵夫人的手亲了一下,走了。

    欧也纳用手掠了掠头发,躬着身子预备行礼,以为特…鲍赛昂太太这一下总该想到他了。不料她身子望前一扑,冲入回廊,跑到窗前瞧特…阿瞿达先生上车;她侧耳留神,只听见跟班的小肠传令给马夫道:“上洛希斐特公馆。”

    这几个宇,加上特…阿瞿达坐在车厢里如释重负的神气,对于爵夫人不啻闪电和雷击。她回身进来,心惊肉跳。上流社会中最可怕的祸事就是这个。她走进卧室,坐下来拈超一张美丽的信纸,写道:

    ‘只要你在洛希斐特家吃饭而不是在英国使馆,你非和我解释清楚不可。我等着你。”

    有几个字母因为手指发抖而写走了样,她改了改,签上一个C字,那是她的姓名格兰.特…蒲尔高涅的缩写。然后她打铃叫人。

    “雅备,”她咐吩当差,“你七点半上洛希斐特公馆去见特…阿瞿达侯爵。他在的话,把这条子交给他,不用等回音;要是不在,原信带回。”

    “太太,客厅里还有人等着。”

    “啊,不错!”她说完推门进去。

    欧也纳已经觉得很不自在,终于瞧见于爵夫人的时候,她情绪激动的语气又搅乱了他的心。她说:

    “对不起,先生,我刚才要写个宇条,现在可以奉陪了。”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心里正想着:“啊!他要娶洛希斐特小姐。可是他身子自由吗?今晚上这件亲事就得毁掉,否则我……噢!事情明天就解决了,急什么!”

    “表婉……”欧也纳才叫了一声。

    “晤?”子爵夫人傲慢的目光教大学生打了一个寒噤。

    欧也纳懂得了这个“晤”。三小时以来他长了多少见识;一听见这一声,马上警惕起来,红着脸改口道:“太太。”他犹豫了一会又说:“请原谅,我真需要人家提拔,便是拉上一点儿远亲的关系也有用处。”

    特。鲍赛昂太太微微一笑,笑得很凄凉:她已经感觉到在她周围酝酿的恶运。

    “如果你知道我家庭的处境,”他接着说,“你一定乐意做神话中的仙女,替孩子们打破难关。”

    她笑道:“哦,表弟,要我怎样帮忙呢?”

    “我也说不上。恢复我们久已疏远的亲戚关系,在我已经是大大的幸运了。你使我心慌意乱,简直不知道我刚才说了些什么。我在巴黎只认说你一个人。噢!我要向你请教,求你当我是个可怜的孩子,愿意绕在你裙下,为你出生入死。”

    “你能为我杀人么?”

    “杀两个都可以,”欧也纳回答。

    “孩子!真的,你是个孩子,”她咽住了眼泪。“你才会真诚的爱,你!”

    “噢!”他甩了甩脑袋。

    子爵夫人听了大学生这句野心勃勃的回答,不禁对他大为关切。这是南方青年第一次用心计。在特。雷斯多太大的蓝客厅和特…鲍赛昂太太的粉红客厅之间,他读完了三年的巴黎法。这部法典虽则没有人提过,却构成一部高等社会判例,一朝学成面善于运用的话,无论什么目的都可以达到。

    “噢!我要说的话想起来了,在你的舞会里我认识了特。雷斯多太太,我刚才看了她来着。”

    “那你大大的打搅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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