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尔比镇上,全副武装的士兵或装备齐全的战马,大概还不到五十。
那一阵丁丁当当的钟声,以及那些在街上跑着、叫着,砰、砰、砰地敲着门的人们所发出的那可怕的喧闹声,在短暂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刹那,惊动了那五十来个骑兵中的至少四十人。他们迅速地跳上了马背,飞也似的向四面八方急驰而去。钟声仍旧在狂乱地在远近鸣响着。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当理查德·格洛斯特到达肖尔比镇的第一所房子时,街口正好有五个手持长枪的人挡住了去路,可是他们就像暴风雨中的小船,一下子就被歼灭了。
进镇大概才走了一百步,迪克·谢尔顿碰了碰公爵的手臂,公爵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立刻收住缰绳,把那支刺耳的喇叭放到嘴边,吹了一下预先约定的暗号,然后率先转向右边。跟在他后面的整个队伍,步调一致得仿佛像是一匹马似的,一齐跟着他转了个弯,继续飞也似的急驰着奔进了那条小街。当还剩下二十个骑兵时,他们一起掉转马头,面向着街口停了下来,而坐在骑兵身后的步兵,立刻跳了下来,有的张着弓,有的冲进了街道左右两边的房子,做好了守卫准备。
由于这二十个骑兵突然改变了方向,再加上后卫军又巩固了阵地,那几个兰开斯特党人大吃了一惊,他们商量了一会儿之后,马上掉转了马头,向镇子里奔去,去找寻援兵去了。
理查德·格洛斯特听从了迪克的劝告,占领了镇子上包括五条小街在内的一小部分地区,那里的居民都是些穷苦的平民。而小街的地势略高,两头都是通畅的。
他在五条小街的街口都布置了士兵严加把守,而把援军驻扎在小街的中心。他们虽不在有效射程之内,可是他们可以很便利地随时向需要的地方增援。
这附近居住的都是穷苦的贫民,除了几个侍从以外,没有一个兰开斯特党的贵族住在这里。因此这些居民都舍弃了他们的房子,或是沿着街道,或是跳过花园围墙,边厉声高叫,边舍命狂奔。
在五条小街的汇合处,有一间简陋的小酒店,招牌上写着切克尔·格洛斯特公爵就选定了这里作为临时指挥部。
他命令迪克去把守五条小街中的一条。
“去吧,”他说,“祝你获得骑士称号,同时也为我赢得荣誉!我们两个理查德得互相帮助啊。我告诉你,假如我高升了,你也会跟着我荣升的,去吧!”他边说边跟迪克握了握手。
等迪克一走,他立刻转向他身旁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矮小的弓箭手。
“达登,马上给我出发,”他说,“快跟上那个小伙子,如果他忠诚可靠,你就要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即便是拼了命也要保护好他。要是你回来的时候没有了他,哼哼!……但是,如果他不忠诚可靠……或者,只要你觉得他有半点儿不可靠的话,那你就从背后给他一刀好了。”
这时,迪克正在忙着巩固他的阵地。他负责守卫的那条街很狭窄,两边密匝匝地布满了房子,有的凸出来一块,有的则悬临在街的上面。这虽然只是一条又暗又窄的街道,却通向集市;因此,这场战斗胜负的关键,很可能就在于此地。
集市上挤满了混乱不堪的难民,只是还看不出来那里有敌人准备出击的迹象。因此,迪克断定还有充裕的时间来加固他的防御工事。
街道的尽头有两所空房子,房子的门户都是敞开着的,里面的居民早已逃得精光。于是迪克就迅速把那些房子里的家具全都搬了出来,在街口堆成一堆,作为一道障碍。他的手下有一百个士兵由他直接指挥,他让大部分士兵埋伏在房子里,他们没事的时候可以躺下来休息休息,而战斗一打响他们便可从窗口里往外射箭。其余的人就在他的直接率领下,列阵于障碍物的后面。
与此同时,那震天的喧嚣声和凌乱不堪的形势,继续在全镇扩散开来。急促的警钟声和喇叭声、匆忙地调动着的马队声、指挥官的吼叫声、妇女们的尖叫声,几乎震耳欲聋。过了一阵子,天翻地覆的暄嚣声渐渐消逝了,接着,一排排穿着盔甲的士兵和一队队弓箭手开始集结,在集市上列好了作战的阵势。
穿着红蓝相间制服的士兵在这一队里占有很大的比例,迪克认得出那个坐在马上指挥着队伍的骑士,正是丹尼尔·布莱克利爵士本人。
集市上沉寂了好一会儿之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里,四只战号从镇上四个不同的地方响了起来。于是集市上也吹起了战号作为响应,与此同时,敌军也开始行动,射出了雨点般的箭矢,有的呼啦啦地落在防御工事的附近,有的则射在两座木屋板墙上,轰隆隆的声音好像是在擂战鼓一般。
随着一声号令,五条街的街口同时受到了攻击,格洛斯特的四面都受到了包围。迪克心里很清楚,如果他想守住这块阵地的话,就全靠他手下这一百名士兵了。
七队弓箭手轮流进行射击,就在这雨点般的飞矢中,迪克感到背后有人在他的手臂上碰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侍从,只见他手里托着一件钉满发亮的铠甲片的皮上衣。
“这是格洛斯特大人送给您的,”那个侍从说,“理查德爵士,因为他注意到您没有披挂就上阵了。”
迪克听到有人称呼他为爵士,心里热呼呼的,感到无比畅快,于是他站起身来,在侍从的帮助下穿上盔甲。就在他刚穿上的一刹那,两支箭射到了铠甲片上,可他毫发无损,但第三支箭却射中了那个侍从的要害,那人立刻就倒在迪克的脚边死去了。
这时,整队的敌军已经越过了集市,疯狂地一步步紧逼过来,等迪克下令还击时,他们确实已经逼得太近了。霎时,从防御工事的后边的两边房子的窗户里,顿时射出无数支箭来,因而射死了不少敌人。可是,兰开斯特党那边好像就在等着这个信号,这边一放箭他们就响应着高声呐喊起来,步兵则向障碍物勇猛进攻,而骑兵们也放下他们的面罩,慢慢地跟在步兵后面。
紧接着是一阵顽强而激烈的肉搏战。攻击者们一手挥舞着弯刀,一手用力拆毁防御工事。守卫者却拼命地抵御着,他们像着了魔一般奋不顾身,拼死保卫着壁垒。因此,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激战几乎是在无声中进行的,双方各有死伤。然而世上的事情总是毁坏起来比建设起来要容易!当一声战号把敌军从混战中召回去的时候,大部分的防御工事已被毁得七零八落了,整条壁垒的高度,还不到原先的一半,而且还歪歪斜斜的,似乎马上就会坍塌下来。
这时,集市上的步兵已经向四面八方退却了,而那两行排列成长蛇阵的装甲骑兵,却突然调转马头,把侧翼改做前锋,像一条突如其来的毒蛇似的,迅捷地冲向早已被毁坏了的防御工事。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骑兵,一个连人带马倒了下去,被践踏在同伴们的铁蹄下,而另一个则敏捷地跳上壁垒,一枪戳死一个射手,几乎与此同时,他自己也被拖下了马鞍,他的马也跟他一起毙命了。
紧接而来的沉重而猛烈的打击,把守卫的士兵们给冲散了。骑兵们践踏着同伴的尸体,拼命向前进攻,他们冲过了迪克残缺的防线,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汹涌地沿着小街猛冲了进来。
可是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迪克和几个残存的士兵仍然站在狭窄的街口,像伐木工似的不断地向敌人挥动着弯刀;而小街口上,阵亡兵士的尸体和那些被戳穿了肚皮、正在垂死挣扎的战马已经堆成了第二道比第一道更高、更难逾越的壁垒。
其余的骑兵由于难以逾越这道新的防线,只好向后退却。驻守在房子里面的士兵见此情形,马上从窗口里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一刹那,骑兵们的退却几乎变成了没命的逃窜。
几乎在这同一时刻,那些越过了障碍物、深深地攻入了街道的骑兵,在切克尔酒店门前,与英勇顽强的驼背以及约克党的全部援军进行了激战,可那些骑兵却被打得溃不成军,吓得纷纷往后撤。
迪克和他的士兵们立刻转身还击,援兵不断地从房子里拥出来,于是败兵们迎面又受到了密集的弓箭的射击,而后面又有格洛斯待的骑兵追来,因而眨眼间,整条街上兰开斯特党人全都死光了。
这时,迪克才举起沾满了鲜血的刀,命令兵士们一起欢呼。
正在这时,格洛斯特跳下马背,视察防线来了:他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他的眼睛却像奇异的宝石,熠熠发光。由于战斗胜利的喜悦,他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并有些急促。他细细地察看着壁垒,此刻不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走近壁垒都得十分小心,因为那里的马匹正在死亡中痛苦地挣扎着,格洛斯特一看到那堆积如山的尸体,撇着嘴角笑了一笑。
“把那些马杀死,”他说,“它们已经不行了。理查德·谢尔顿,”他又添上了一句,“我对你很满意,跪下!”
这时,兰开斯特党人已经将他们的弓箭手集合好了,从街口那边向这里猛烈地射击着。可是公爵毫不理会这些,而是从容地抽出宝剑,就地册封理查德为骑士。
“现在,理查德骑士,”他继续说,“如果你看到了赖辛汉姆伯爵,马上给我送个信。哪怕你身边只剩下一个人了,也得叫他立刻向我报告。我宁可丢掉这块地方,也不愿意失去与他作战的机会。你们全给我听好了,”他提高了嗓音,补充道,“如果赖辛汉姆伯爵让别人杀死了,我就认为我们并没有取得胜利,而是失败了。”
“公爵大人,”这时,公爵手下的一个侍从说道,“阁下的贵体毫无必要地在外面暴露了这么久,难道还不够?我们待在这儿没什么事了吧?”
“凯茨比,”公爵问答说,“战场可不在别处,就在这儿呢。其余的地方不过是小冲突而已,我们一定要把这里给拿下来。说到暴露在外面,如果你是一个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