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村庄(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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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灭的村庄(上部)-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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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经大凉了,他却光着脊背,把褂子搭在肩膀上,脸上也出奇地干净。

  满月越看越觉不对头,就问柱儿咋这么晚才回来。

  柱儿吱吱唔唔地说,在学校打扫卫生呀。

  满月又不放心地细看他的脸,立时发现了问题。他的脸上有挠痕,鼻孔里又有未洗净的血迹。经过一番细细地盘问,柱儿便把放学挨打的事情统统抖落出来。满月立时气炸了心肺,想屋里男人才死了几年,就有人指使着娃崽儿欺负到我们孤儿寡母的头上了。要是再过几年,还不得把我们赶尽杀绝呀。

  于是,她带着满肚子光火,拽着柱儿去找门子诉冤喊屈。

  她俩径直到了四季家,说就是冬至暗中挑事引起的打架。

  兰香立时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吓得她顺手摸起笤帚疙瘩,二话不说,冷不丁儿地就往冬至身上招呼。打得冬至在院子里崩了几个高儿,蹿出了大门,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

  兰香俩口子再三地赔礼道歉,并许诺说,这崽子自小就一屁仨谎儿,没一句实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等他回来,俺一定叫他把吃屎的臭毛病改过来。

  满月母子又去了茂山家。大人们都出去了,只有大路和紫燕在吃晚饭。大路见到满月进了家门,知道东窗事发,吓得龟缩在墙角里不敢吱声儿。满月见大人不在,不好对了孩子说什么,就又奔向茂林的家门。

  还没等雪娥打骂棒娃,茂林先动了手。

  他一把把棒娃拽过来,紧紧夹到自己粗壮有力的臂膀下,褪下棒娃的裤子,露出嫩嫩的屁股蛋子,抡圆了巴掌往上狠抽。把棒娃抽得杀猪般嚎叫,一叠声地告饶说,往后再也不敢哩,就是打死也不敢咧。

  满月也是看得心疼,劝茂林放了棒娃,只要以后别再合伙欺负了苦命的柱儿就行哩。临走还嫌茂林下手太狠了些,都把屁股打出血汁儿子了。说着,就有泪花子涌出了眼眶。

  本来,满月看到几家大人为了给自己面子,把娃崽儿往死里打,心下很是不忍,就不想去找门子了。但转念一想,要不叫大人们教训一顿,这些崽子们还可能会合起伙儿来报复柱儿的,就硬下心肠去找木琴家。

  她不想让木琴俩口子打骂钟儿和杏仔,而且木琴时时处处地关照看顾着她,在队里还没人敢小瞧了自己,心下对木琴就有了层感激的情份在里面,不愿给她粘惹不必要的烦心事。她很婉转地把柱儿受欺的事说了,意思是叫木琴嘱咐钟儿和杏仔往后别再找柱儿的茬儿了。

  木琴惊讶地道,这俩孩子到现今儿也没回来吃饭,想是知道自己闯了祸,在外面躲着呢。

  茂生赶紧说,他婶儿,你放宽心,等崽子们回来,我一定教训他哦,给咱柱儿出出气儿吔。

  满月说,千万别打娃崽儿,数说数说也就罢了,没啥大事呀。

  出了木琴家,她曾犹豫了半晌儿,寻思着是不是要到晚生家里去。

  她知道酸枣婆娘是个护犊子的主儿,更是个泼辣户。说好的不疼不痒,说重了又会翻脸不认理儿。但是,不跟大人说说,又怕柱儿今后还要吃亏儿。

  她站在酸枣家墙外静听了片刻儿,见家里只有酸枣父子俩说话的声音,未听到婆娘的动静,就知道她不在家。她没有进院子,而是在门外把酸枣叫了出来,对他说了柱儿的委屈。

  酸枣一听就吓了一跳儿,连问柱儿被打得怎样了,伤势大不大。

  满月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也没啥儿哩,只要晚生今后别再找柱儿的茬儿,也就没事哟。说罢,急急地离开了晚生家。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他家院子里顿时传出一阵儿晚生的哭喊声,以及酸枣的怒喝声。满月心里一颤悠儿,心里生出些悔意来。后悔自己是不是做事太莽撞了。娃崽儿们打架,大人却找到家里去,这在杏花村里可算是头一份儿了。

  其实,酸枣婆娘并没有走远。在满月跟酸枣学事的当口儿,她正蹲在茅厕里出恭,也清清楚楚地听到满月的话,心里先就动了气。她嫌满月也忒小气了,不就是娃崽儿们嫌贱打架么,还用得着大张旗鼓地找上门子呀。很想与满月理论理论,只是苦于腾不出空儿来,又不好夹着半截屎头子与她争论。

  然而,酸枣急于替柱儿出气,也好叫刚走不远的满月母子俩儿知道自己已经教训过晚生了,便不等她出茅厕讲明了,先自动了手。他的手还没落到晚生身上呐,这崽子倒先咧开大嘴嚎叫起来,绕着院墙跟儿边躲边叫,好像他被打得多惨似的。

  这声嚎叫,简直把婆娘的心肝掏碎了。她再也顾不上自己尚未解决的内急,提着裤子冲出了茅厕,刚要喝骂狠心的男人,却见晚生毫发未损地钻到自己的身后。她狠狠地瞪了酸枣一眼,没再开腔儿。

  酸枣见婆娘出来了,也不敢怎样发作,只是骂了几句晚生,不再撸胳膊挽袖子地现出副屠夫相儿,沾惹婆娘的晦气。

  谁知,晚生偏偏不识趣儿,恶人先告状,向娘添油加醋地状告柱儿的无理,怎样谩骂爹和娘。气得婆娘蹦着高儿地就要去找满月评理。吓得酸枣一个劲儿地拽她,低声下气地劝说婆娘别听娃崽儿的话。她这才堪堪忍住了,事情似乎也就过去了。

  今傍晚儿收工回来,晚生又一次在娘跟前说柱儿的坏话,讲自己的冤屈,意思是叫娘也去找柱儿家的门子,把理儿给争回来,自己在外面也有面子了。

  酸枣看到晚生又在给婆娘烧火,就生气这小崽子怎么这样地无理霸道寻事生非吔。他壮起胆子,守着婆娘的面,把晚生踢了一脚,打了一巴掌。

  这一下子,彻底把婆娘惹翻了。她先是怒骂了一顿酸枣,接着,拽着晚生出了自家门,径直奔到满月家门前,也不进门入院,站在一处高岗上,卡腰顿足地叫骂开来。

  她先是敲山震虎地开骂,说,都是从哪儿蹦出来个野孩子呀,有爹妈生养无爹妈管教的驴东西,不见个眉眼高低,也不见个高矮胖瘦,就剩下一张喷黄粪倒尿水的嘴巴了,四处咬人熏人呢。俺晚生干干净净个娃崽儿,竟被熏得浑身骚臭,出不得门儿,见不得人哦。

  这就把攻击的矛头准确无误地指向了满月母子俩儿。

  当时,满月正在做饭。灶间的烟火合着蒸气,把她的眼睛熏得睁不开。大门外的叫骂声一句不落地钻进耳朵,她就知道灾星来了,这心立时提溜到了嗓子眼儿上。有心不出去,那骂声若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地往她家院落里灌。想要出去应战,俩腿又酸软得迈不动步子,心里胆怯得要命。

  正犹豫不决间,院外已不再指桑骂槐了,而是直接指名道姓地攻上来,让她连闭门不出的藉口也荡然无存了。

  这时的酸枣婆娘,像一位纵横驰骋耀武扬威的战士,眼见得对手龟缩在院子里不敢应战,连声装点门面的腔调儿也没一句,愈发激起了骂死对手骂臭满月的雄心壮志。她不仅双手卡腰直着脖颈儿叫骂,还用脚后跟儿狠狠的跺着地面,如一具铆足了劲儿的夯石,结结实实地夯打着同样结实的街面。

  她骂道,常言道哦,上梁不正下梁歪呀。男人作死了,阴魂不散呢,又附了小崽子的身儿哟。也叫他作死一回,好早死早托生呢。我心软呢,见不得再有这儿肮脏事,再把好端端的娃崽儿给毁了,就得管呢。

  满月终于按捺不住,出了大门,刚想要与她辩理儿。这话还没出口呐,便被婆娘更胜的气势搡了个趔趄儿,依靠在门框上直不起身来。

  这婆娘一见到满月终于让自己给骂了出来,立即挽起衣袖窜上前去,俩脚一蹦老高儿,衣衫歪斜,头发散乱,嘴丫子上冒起两堆白沫子,如一只发病的母疯狗,张牙舞爪地像要一口撕碎了满月。

  她叫道,哟,好容易出来晾晾咧。我还寻思,你只知道窝进裤裆里自在呢,咋儿还敢露头现世叫人瞧儿呀。晾晾也好,省得窝在里头捂酸了,捂咸了,捂臭了,捂霉了,捂糟烂了。真要到那个时候呀,可就没人稀罕,没人心疼,没人要哩。要说有要的,也就剩了大街上发情的野狗还能闻闻,还能舔舔喔。要是再晚晾一霎霎儿,可就猪不吃狗不闻了呢。

  这婆娘的话语越来越粗俗恶毒,弄得几个想上前劝架的女人羞红了脸,都不敢吭声儿。

  男人们更不敢去招惹她,怕她再口无遮拦地把自己扯进去,空惹一身骚气儿,日后没了脸面。而且,一个大男人家,也不好直接去拉扯如夯石般一窜一蹦上下起伏的婆娘。碰哪儿动哪儿都不是地方。

  于是,整个场面上,只有婆娘一个人在表演,在舞蹈,在发泄。周围的人,只是她即兴表演的观众而已。

  酸杏赶来了,见此情景,铁青着脸色,叫酸枣快把自己的婆娘拉回家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那婆娘见酸杏插了言,立马把话锋转向了酸杏,说你猪鼻子里插根儿葱,充得哪儿份扮相儿哦。俺的娃崽儿受了人欺辱,没人出来放个屁儿。现今儿,我替自家娃儿论理,倒惹出一堆的响屁儿,熏倒了三里外的闲人呐,这可叫我咋儿活哟。合着一家老少、一村老小都欺我呢。我还有啥活头儿哟,去死了吧,省得活着惹人烦儿,碍人眼儿哦。说罢,一腚坐到地上,双手拍地,嚎啕大哭。眼泪和嘴角上的白沫子混在一起,弄脏了那张老脸。

  酸杏气得浑身乱哆嗦,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木琴赶过来,拨开围观的众人,见到这么个场面,知道劝说也没有啥用。她对村人说,大家都看见了,谁欺负了谁,心里也都该有个数儿。为个孩子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弄得没头没脸没羞没臊的,也不怕丢了全村老少的脸面。今天我就作主儿了,有啥事我担着就是。

  随即,木琴点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妇女,说咱把她拖家里去,不行就抬她回去。要是还耍赖献丑儿,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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