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乡村教师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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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尘--乡村教师纪事-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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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声音都听出来了。”吴常仍然毫不嘴软。

  “猪肠不用剁用切吗?没点常识。你不用在这里啰嗦了,不就是一把菜刀吗?剁坏了,我买一把赔你。是不是量我买不起哪?‘以后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这话是谁说的,是怎么说的来着?”原来那话是吴常前些天为了让方成帮忙油印试卷时向方成许的诺。

  其实先前,方成要印试卷,请吴常帮忙取放试卷,那想吴常为人最是狡诈,专喜在小处赚人便宜,自以为最是聪明之人。偏这方成做人纯情坦然,不拘小节,更不善揣摩别人的心思。那吴常正是看准了方成这点,竟摔出一句:“你有事就知道叫我啦!”这话很是莫名,方成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原来这吴常最是没信用之人,为人处世都看自己当下心情好坏。平时因为自己相貌黝黑身材矮小,免不了自觉多了几分自卑,于是往往在人前显出几分高傲神气,自以为这样就与别人平等了。所以往往不愿轻意屈从帮助别人,以显示自己不失尊严。但他这话毫无来由。却是刺伤了方成的心。最终吴常也不曾帮忙,只是方成自己一个人在油印室忙到第二节晚修课响铃了方回住处。

  于是这回,前几天的事方成记忆犹新,自然不愿听从。这吴常不愧为狡猾之人,只为有人帮忙,他也不记前事了,单顾眼前,竟郑重许下了那句话给方成,摆足了一幅十足义气哥们的样子。那方成也并非不知他本是这般巧舌,只是不愿计较这等细末之事而徒添烦恼,于是好歹帮他忙完了。

  这回也是万般无奈,不想这吴常竟逼人至此,方成不得已便捉出他的痛来,想以此醒醒这个为人如此糊涂的人,方成无论如何不曾想到吴常竟是如此言而无信,反复无常,见利忘义的人。却不知这吴常还是十分不知趣之人,竟然恼羞成怒,脸色陡然变得可怕,一句粗话竟从牙逢里冲口而出:“这是什么鸟话?”

  方成见他已怒色在脸,心中只想为这等事至如此实有不值,原只想到此即罢了,算是见识了这样的人,以后小心即是了。

  原来先前方成也曾与他有过多次交锋,当时自己初来乍到,再说方成平时是个极宽容的人,所以忍让过吴常多次,正是如此,吴常却以为他软弱可欺。不想吴常这次竟如此无礼,却是惹恼了他了,况且本来方成就厌恶他这种恶毒的习气。于是顿时他两眼瞪得直冒火星,大声喝道:“你说什么?我告诉你少在我这里来撒野!还轮不到你。”

  那吴常见方成平时温和可亲,从不曾见他发过火,总以为他温软可欺,不料今日竟如此光火,双眼如同射出两道寒光直逼人的心口而来。瞬间自己不由先挫了几分,心内又暗想自己这般身材,料也不是高出半头的方成的对手,何况当下他正在风急火燎的时候。于是竟不由抹上笑脸道:“嘻嘻,我是与你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啊!”

  “开玩笑?你会玩吗?要是会,就不会弄成这样啦!”

  吴常的狡猾每到这时竟嘻皮笑脸地滑溜开去了。方成最厌恶他这般没骨气的滑溜模样。做人如此不明白的人,方成更是打心底里看不起他来,却只念他是老乡,吓唬吓唬他,也免得日后仍这般放肆,于是这事就这样算过去了。从此只当他是只可玩笑,并不真心来往。但这异乡不免觉得缺少说话的人的凄凉,只是痛感自己竟要与这等狼虫为伍,心里自感十分不快意。

  这吴常的行径向来为人不齿,所以尽管这里老乡不少,但却没人愿与他来往。吴常本人不知扪心自问,反以为别人是在拉帮结派,单单冷落了他,又疑是有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专事不理他一个,于是更是与人疏远了。于是他唯有主动去找新来的老乡,要不就找外校的老乡来往了。这些老乡先前不知情,自然不分彼此,但日久见人心,再听到别人对他的传闻,慢慢地知道他的性情来路了,于是用不了多久,也对他不太热心了。有的甚至见过一回不愿再见第二回了;就算见了也只是当他可作取笑之物,引人笑谈而已;有的反而替他作了免费的广告,当然只是个臭名而已。当下弄得邻近的几个镇的校园都知道同沥中学有个吴老师,加上他平时好吹牛,到处唱自己是同沥中学物理科的把关老师。于是好事的老乡干脆不称他的名了,改叫把关老师了,然后便一句句不屑他的为人的话语,大家每当一听说这名儿就摇了头。

  方成本并不是十分计较之人,最不喜与人作无谓的争执的,他认为那只是徒伤脸面,毫无实际。他惯常秉着“身在红尘中,心在是非外”的信条,与人为善,不爱惹事,故很少与人强争斗。凡事只在自己心中摆得明白,是亲之是疏之心里通透着,只不在嘴上说而已。当然倘是别人硬要欺到跟前,他也绝不示弱。

  却说在同沥中学,因为住房明显有别,有地域之分。住公寓的自然不与住瓦房的来往的,要不是上班的时候在办公室里能见得着,其余时间是绝对见不到面的。虽说这学校并不大,但有的老师甚至长久以来根本没说上一句话的都有。大家就说了,这里天高皇帝远着呢!只要你上课的时候在这就行,别的时候自己招呼去吧!你要去做活也好,去上街也行,去钓鱼也成啊!多自由啊!于是大伙又有话了:虽说同沥中学这不好那不好,但这点大家一致称好。

  却说这住在一处也有格格不入的。原来这许伟和肖辉是最爱挑剔之人,最没宽容之心的。俗语说得好“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俩却最不明白这个理儿,总爱把自己所长极尽能事地夸大了去,而对别人的毛病当然绝不轻易放过,往往是极尽所能倾其所有地挞伐不止,如此以显示自己的优等。用老吴的话说,那就是极力践踏别人就是极力抬高自己。看来他俩就认这个理。更有他俩来于同一处地方,每有人相争时不论有理无理,他两个总能密切配合,一唱一和的对付了别人。吴常就常常吃过他俩这种联合攻势的亏,难怪总说他俩是拉帮结派的主。如今有个方成在这,老吴就以为拉着方成,可以与他们双对双,就算不全胜而归,至少可以得个平手啊!但偏偏方成却懒得参与这种无聊争执。这让吴常常感到有种独木难支的窘迫,然而他却勇气可嘉,照样时时孤军混战,毫不退缩的可能。再说从方成看来,许伟和肖辉平日里为人傲慢,眼里常常没有别人,似乎总在为自己撑着一种可怜的优越感,用来遮掩着自己某种不安吧。正因如此,方成素日也不喜与他俩深交,无非只限于无聊的说笑聊作消遣而已,当真正经事儿也就懒与之搭言了。

  吴常虽说可恶,但他正经的时候,也还是很可亲近的。吴常平素爱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让人觉得他很有学识似的,也很合时宜,但其实却并不,因为当真付诸于行动的时候,他那些刚刚说过的话竟全然失灵了。吴常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在我这里,随便一些。又说他就喜欢随便的人。说的时候态度非常诚恳。要是有女生在一旁的时候,那态度简直就是谦卑了。那天,吴常照样与许伟在廊下下棋。方成不喜欢他们那种无赖棋风,吵吵闹闹的,骂骂咧咧的,最终总要诋毁人格,即便是旁观者也有被污染的危险。方成便取了吴常一本书去自己房里看,那知这个吴常确实不简单,别人后脚刚进门,他前脚就跟了来。冲进房内,劈头就是一句:“你怎么总是把别人的书乱拿走?”说完一把把书夺了去。每当如此总弄得人莫名其妙的,想想这人太那个了,心随风转。不过方成倒觉得吴常很有广告天份,恰似有人评说的嘴上说得好实际做不到。

  然而有的时候方成根本就不想看书。在这样的地方,以前学过的都已嫌多了,还看什么书呢?读得书越多心里就越堵得慌啊!要不是读了那么点书,就不至于来此地了,要不是来到此地就不至于如此困惑和茫然。于是有时很是厌恶书本,决定看得越少越好,越不至心里不平。每每此时吴常却挺好心的说:“想看什么书,自己拿一本去看吧!”这话听得多好啊!但有了上一回,方成竟不敢相信他了。总之有了那次经验,明知是他老吴的东西,他吴常同不同意最好都别去沾手,好让他那可恶的神经也无处发作,那就天下太平了。

  吴常吹牛也是远近闻名的了。他那词儿用语的新颖、准确,词汇的丰富确实无人能及,并且常爱用四字成语。初听起来,总让人觉得他满腹经纶,以为他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之人,大家好不佩服!只是他却隔不了三五日,同样的宏论又以同样的方式吹响。第一回大家还信他,第二回减了两分了,第三回又减了两分了,第四回却犯了“事不过三”的古训,于是别人对他余信尽失。当然他自己并非没有收获,倒是从此得了个爱吹的标签。别人只要听他说话,免不了又要掂量一下这个标签,心里想着可信不信的疑虑。更有甚者,但凡有人说话不可信时,大家都这样说,你就像吴常一样尽吹牛。

  方成知道吴常爱吹牛,在这方面虽然很瞧不起他,不免厌倦他,但方成却不像老许那样刻薄他,也不像老肖那样嘲讽他。方成倒是觉得不值这般对老吴,只是以为这是他个人的爱好而已,就像别人爱写字爱唱歌一样,仅此而已。但是吴常吹得天花乱坠的时候,方成就说了:“老吴,我以为自己不知道天外有天,但我知道人外有人。你却只知道天外有天,却不知人外有人。”每当此时,吴常只能识趣地哑口了。

  那事过后不久,吴常不得不不冷不热地对方成说:“你这人,我以后少与你开玩笑了。”说时拿眼觑着方成的脸色。这方成也知道他想缓和这事的不快,但还不到自己顺溜他的时候,于是只不放脸,也不言语,只当过去不再提了。那老吴偏没估摸明白,自觉不是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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