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荡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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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荡一百年-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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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高等商业学校(李铭)、英国伯明翰大学(徐陈冕)以及法国巴黎大学(徐新六)的。这些人不屑于陈旧的钱庄模式,渴望摆脱国家的干预,以国际金融法规来管理自己的银行。他们集资创办《银行周报》,在发刊词中很自信且明确地宣告:“溯自吾国与外人通商以来,国内商业进而为国际商业,经营之范围日扩,其方法亦日异。为之枢纽机关者,如旧日之钱庄票号,已不能应今日之潮流,所谓银行者乃应运而生。银行者,所以供一国财政工商以及社会经济之运用也。”朝气浩荡的一行字冲过来,就把钱庄票号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1920年,在31岁的张公权的倡议下,由上海银行公会牵头,各地公会联合组成了全国银行总会。在后来的7年里,它成为一个可以与中央政府公开博弈、直接影响金融政策的银行家集团。
  在伟大的“五四运动”中,企业家阶层的作用与表现长期不被提及。正如我们已经描述的,在时代的重大衍变时刻,“广场背后”的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演出了同样精彩的一幕大戏。
  法国学者白吉尔在评论“五四”时期的企业家时说:“那些企业家,都是摈弃旧观念、倡导新思想的超群人物。正是在这种意义上,他们对中国社会现代化所作的贡献,与‘五四运动’中知识分子的杰出作用相比,可谓是一珠双璧—尽管他们没有像后者那样慷慨激昂。”她还说:“民族企业家与激进的知识分子相比,显得较为实际,与保守的官僚相比,又显得较为开放。”
  环视1919年前后的世界,我们可以看到,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全球政治格局十分动荡。在中国的北方,俄罗斯人以暴力革命的方式建立了社会主义国家,而在西南方,另外一个古老的亚洲大国印度则正十分巧合地进行着一场非暴力的民众运动。
  在近代史上,印度所遭受的耻辱并不比中国轻。从17世纪开始,印度就受到英国的经济和军事入侵,到1857年,也就是欧洲列强对中国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前后,印度被大英帝国正式吞并,屈辱性地改称为“东印度公司领地”。此后数十年,印度人民为了自治和独立不断起义、流血成河。
  到1919年11月,一个出生于土邦首领家庭、在英国伦敦大学受过西方教育的律师莫罕达斯·卡拉姆昌德·甘地发起了“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他宣布了一系列与英国政府“不合作”的内容,包括退还英王所授爵位、勋章,辞去在地方机构中所任公职,不参加殖民政府的一切###,抵制英国殖民教育等等;在经济上,则抵制外国产的商品,特别是英国产品,他号召所有印度人应该穿土布,而放弃英制织布。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成为印度人民反对异族统治的主要手段,它十分曲折而反复地进行,一直到1947年,印度终于宣告独立,甘地因此被视为“圣雄”和“印度国父”。①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1919广场背后的人(9)
后世学者常常将1917年的苏联“十月革命”与“五四运动”联系在一起探究,却很少有人观察到几乎同时发生的印度“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事实上,1919年的中国思想界受到了来自南北两大社会思潮的夹击式影响,至少在经济领域,保守的企业家阶层的选择与甘地的非暴力主张很可参照。
  回望1919年中国之运动,真可谓轰轰烈烈,就像灯火辉煌的列车在暗夜中一闪而过,给人留下的是若有所失的晕眩感。在此后的四五年里,文化界群星璀璨,思想空前活跃,各种政治力量和主张自由萌生,其中对历史影响最大的事件是1921年7月23…31日,陈独秀、李大钊和毛泽东等人在上海(后转到嘉兴南湖)组建了中国共产党,它不久将崛起为一支强大的力量。而在企业界,雄心勃勃的新兴企业家们开始试验他们的政治理想。
  自袁世凯之后,北洋政府因军阀割据和财政拮据,一直显得很弱势,这客观上让企业家有了博弈的空间。1920年秋,中央政府决定发行政府债券。12月,张公权领导的银行公会在上海举行会议,以旧债券清偿不力为理由,拒绝认购所有债券。在北京掌权的段祺瑞十分恼火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派代表与银行家们谈判,最后同意建立统一的国债基金会,将关税余额作为偿债基金,再由英国人掌控的海关总税务司作为第三方管理。这种跟中央政府叫板的事情在当时并非个案。早在两年前,上海总商会还拒绝派人北上参加农商部组织的经济发展研讨会,理由是“鉴于困扰国家的###局面,经济和商业陷入混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参加此类会议”。
  在对中央政权失望的情形下,企业家们接受了空想社会主义和自由主义的思潮,尝试重建中国的社会秩序。其努力的方向主要有两个:一是建设模范城市或试验公社,一是创立城市自治机制。
  中国人向来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济世理想,对企业家来说,天下太大,那就去治理眼皮底下的那片土地吧。在这方面,张謇是一个最值得纪念的典范。从1903年开始,他就致力于家乡南通的城市建设,大生纱厂的很多利润都被他投入到公共事业上。将近20年下来,南通已成当时中国最出名的县城。1920年,一位访问者描写他看到的南通:“在登岸以前,我们就已感受到她的现代气息了。大道旁柳树成行,满载面粉、棉花以及旅客的卡车、汽车在奔驰,高耸林立的烟囱在冒着烟,工厂的机器轰鸣声在回响—一个欢快劳动的日子又宣布开始了。在江岸边建有现代化的码头和仓储设施,通过现代化的公路和运河,运输线四通八达。……登上狼山山顶,一幅动人的壮丽图画展开在我们眼前。在南面奔腾着雄伟的长江,它的水上运输繁忙。在西面静卧着南通城,屋顶、烟囱、城门楼依稀可见。到处都显示着满足、快乐和繁华。我们看到每一寸土地都得到了耕种,并由田间小路分割成几何形状。……在居住区内有大量精心种植的树木,这也是这里的一个特征,在中国其他地区没有类似的情况。”上海英文《密勒氏评论报》主笔J·B·鲍威尔(John Benjamin Powell)也是在这一年到访南通,他称之为“中国大地上的天堂”。他在报道中写道:“张謇以及他的兄长张、他的儿子简直可以用‘君临天下’一词来形容,除了童话故事中对待臣民就像对待子女一样的慈善君王外,可能无人可与之匹敌,而在南通州这却是事实。”1922年,中国科学社在南通举行年会,梁启超到会,称之为“中国最进步的城市”,文学家鲁迅的朋友、日本人内山完造称南通是一个“理想的文化城市”。同年,北京、上海的报纸举办“成功人物民意测验”,投票选举“最景仰之人物”,张謇得票数最高,这一年正好是他70岁大寿。让人感慨的是,也正是在这一辉煌的时刻,张謇的企业突然冒出了危机的苗头,他将很快陷入无法自拔的泥潭。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919广场背后的人(10)
不过在1922年,南通模式还是如此的迷人和让人感奋,在很长时间里它成为企业家的梦想。也是在这一年,老买办朱葆三在上海郊区购置1 000亩地,设想建立一个类似南通的试验城。而荣家兄弟则尝试着在自己的工厂里搞了一个“劳工自治区”。“自治区”设在家乡无锡,建有男、女职工单身宿舍和职工家属宿舍,宿舍分区、村、室三级,由工人自己推选各级负责人员进行管理;还兴办了食堂、储蓄所、合作社、医院、工人夜校、子弟学校、图书馆、电影场,乃至公墓、功德祠、尊贤堂,工人从生活、教育、文化娱乐、劳动保险到生老病死诸多方面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障,可谓社会功能一应俱全,宛若一个独立的“公社”。到后来,为了处理各种纠纷事宜,“自治区”内还设了一个工人自治法庭。“自治区”的建立,一方面实践了荣家兄弟的社会理念,另一方面也直接带来了生产效率的提高,荣德生经常在周末集体训话时宣传自己的“自治主张”:“厂方的利益,就是各工友的利益,劳资应该充分合作,团结一致,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如果说,张、荣等人的试验着眼于家乡的重建,那么,另外一些人则有更大的抱负,他们试图在某些城市建立自治型政府。
  企业家的政治热情一方面是被逼出来的,另一方面也是不清晰和幼稚的。1921年10月,在商会联合会的年会上,很多年轻的会员提出了参与政治的呼吁。一个叫唐富福的人在发言中大喊:“我们用不着仰赖某个个人,世上从来没有救世主……现在该是商人面对现实,摆脱陈旧的不参与传统,投身政治的时候了。我们拒绝将我们所主张的开明政治与那种黑暗的政治混为一谈。如果政治是黑暗的,而我们却接受其统治,岂不成了奴才和背叛者了吗?我起誓,我决不!中国商人要拯救这个国家。商会总是以不参与政权为自己的荣誉,但在今天,这种节制却是我们的耻辱。”这番演讲刊登在了当时的《北华捷报》上。唐富福的论点在年会上引起共鸣,穆藕初等人也认为:“实业界人士务实不闻政治的陈旧观点,是不值得赞赏的。应团结起来,采取适当的方式,推动政府改善国内局势。”
  企业家阶层的参政和自治理念得到了自由派知识分子的呼应,胡适、丁文江等人提出了“好人政府”的概念,就是由“好人”来管理政府,依靠专家解决专门问题。所谓“好人”,就是知识分子和企业家阶层,“即以现身从事农工商业及劳动者执政,而除去现在贵族军阀官僚政客等无职业者执政”。
  为了实践商人主政和“好人政府”的主张,各地商会先后都提出过千奇百怪的设想。1923年3月,汉口总商会向国内各主要城市的商会发出了一份《保护商埠安全议案》,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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