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仁从小以不挨母亲打骂为荣幸,以争得母亲夸奖为幸福。现在这个他曾经崇拜佩服热爱的母亲撂下他走了。马俊仁实际上是经受了一次重大的人生危机。 在往下的两年里,马俊仁在部队始终提不起精神来,他落后了。 这足以说明母亲去世对他的打击如何致命。也正是这种人生体验,马俊仁后来认识到,一个人精神最重要。一个教练要不懂得精神的第一意义,就全完了。 原本肯定要提干的马俊仁,再也轮不上提干了。 1968年,他复员回地方。 四 说起母亲去世后自己在部队最后两年的消极,马俊仁也颇摇头。 马俊仁说,精神就是一下子缓不过来。两年多时间,才好像慢慢消化过去,适应过去。又说,就是那一段体验,让他常常将心比心去想运动员。运动员要是家里父母这么不好那么不好了,你让他照常十分劲儿跑,就很难。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好的事、难受的事总得慢慢消化,有个过程。做教练的得帮着他消化。 马俊仁这番话与我们随后着重剖析的马俊仁运动训练学有关系。 马俊仁看了看手表,说运动员们快跑回来了,他要去迎一下。我们到了院外,往远处看,还没有运动员队伍跑过来。马俊仁又看了看表,说还有几分钟路程,决定开车迎过去。他发动了那辆灰奥迪,我们几人都挤在车里,他开上很利索地出了院子,几个弯,就高速行驶起来。没一会儿,他放慢速度缓缓停住了。二十来人的运动员队伍,在冬日的黄昏烟霭中沿路跑过来。马俊仁下车,在路边站住。运动员们一见马导来了,老远就显出兴奋来,他们像冲刺一样跑过来。马俊仁在路边一个一个飞快地点着名字,一言半语地鼓励夸奖着。而后,他又招呼我上车,将车倒了一个弯,缓缓跟在队伍后面。 运动员们跑回院子了。里面的藏獒吠成一片。 马俊仁双手插在黑皮夹克口袋里,站在院门外的寒风中,讲了他人生的又一转折。  
那一刻,母鹿坠入万丈深渊(5)
马俊仁说,消沉了两年,复员了,脑袋瓜儿慢慢醒悟过来。这时,中学又缺体育老师。他原本想在工厂干,最后决定还是去教体育。先到五七师范学了半年多,1969年半中截儿去的,1970年初分配。他说,他从小到大老在琢磨怎么干活,怎么跑得快,怎么养马养车,怎么当技术尖兵,怎么出成绩,可就一直没想着琢磨人际关系,不明白关系学。那么多人在五七师范受训,训完了,原本按照训练时的学习成绩,他家又在市内,应该分配在市内中学。结果当时很多成绩差的人都分得挺好;而他却被弄到离家四十多里路的远郊区学校五十五中。 马俊仁说,他当时心中虽然不平,但又一想,农村就农村,条件差不怕。他要好好干。 新生活开始了。 然而,当马俊仁拿着行李踏进五十五中校门时,他傻眼了。学校建在一个埋坟的山包上,不要说没有体育器材,没有操场,几乎连一块立脚训练的平地都没有。 看着这所新建农村中学教室四周丛生的荆棘在寒风中摇曳,马俊仁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  
柯云路解读《温情马俊仁》
本报记者 沙林
被柯云路写的人不是流芳,就是“遗臭”
6月上旬的中国书界,有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柯云路出书《温情马俊仁》,细细解析这位命途多舛的东北汉子。对作家和记者防范得如铁桶般的老马也态度大变,与柯云路成了掏心换肺的好朋友。这位争议颇多的体坛怪才被柯云路写成了中国少有的好人才子。
这注定要引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地震,这后面隐含的东西太多了:柯云路与马俊仁,他们怎么搞到一块了?柯云路写这个人,以后的热闹和争议肯定少不了。就像“中国富豪榜”一样,有的大款拼着命想进去,有的却哭喊着往后缩,因为进去了后果难料,吉凶不卜。被柯云路写的人也类似,不是流芳,就是“遗臭”。柯云路是中国最爱说实话的作家之一。许多别人只是意会而不说出口的现象,他却竹筒倒豆子似的繁衍成长篇巨作。他写的人几乎都成了争议人物。他写的老马,会不会也因为这个而备受争议?
另一位与柯云路同是来自山西的著名报告文学家赵瑜早在6年前就写了《马家军调查》。这本书对当时中国体育界带来巨大震撼,对马俊仁有褒有贬,对老马生长的土壤也有详细剖析,马俊仁因此“气成重病”,经历了“人生第三次致命冲击波”。而对柯云路的《温情马俊仁》,老马的态度是欢迎的,说,“到底是柯云路,把我的心事全写透了。”两本写马俊仁的长篇巨制摆在一起,观点大异。一个体育怪杰引得中国两位大家出手,写出了两个不同的马俊仁,横看成岭侧成峰,这也是中国文坛少有的事。
我多想写曼德拉啊!
柯云路是当前中国最天马行空的作家,他的思路谁也揣摩不透。他从极端入世的《新星》突然转到东方神秘主义的《大气功师》,再走极端入世的现实主义的路子,写《芙蓉国》、《蒙昧》、《牺牲》及《黑山堡纲鉴》等系列“文革”小说。《温情马俊仁》又是一次让人眼花缭乱的峰回路转。
“产生这个构思很简单,就是一次又一次别人的推荐。他们的理由是:如果给马俊仁条件,2008年他能拿金牌!这是中国田径在这次大赛上的机会。不给他条件,中国女子中长跑将难得金牌。”这关乎民族声誉的理由说出来很重。一个人能惊动一个国家,必有不同寻常的东西。柯云路看重精神的质感和重量。“我多想写曼德拉呀!”他曾经感叹。
“国民对他的印象有偏差,不符合实际。根据我的经验,一个人特别是名人经常被别人错误解读。当太多的人的误解弥漫在空中时,我们就看不见真实的世界。既然他被偏差封死了,我揭穿它,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这是我的出发点,根本没从畅销不畅销这一点考虑。”
但柯云路想写马俊仁,老马同意不同意还是个事。让老马信任是件很难的事。“马俊仁这几年拒绝了几百个要写他的人。老马看起来很风光,实际很孤独,也很‘自闭’。体育界以外的事他基本上不关心。我刚接触他时他很戒备,但我有这个自信,只要我接触了谁,就能走进他心里。果然他被我击中了。他对我说了从未对别人说过的心事。”
女弟子给了老马最沉重的打击
当老马在讲述时强忍眼泪,一遍遍假装到里屋洗脸擤鼻涕时,柯云路蓦然发现了一个孩童般的老马,一个伤感的强人。他最脆弱的地方在哪儿?他最大的情结是他的马家军的命运。她们的“兵变”给了他太重的一击。
“1994年马俊仁50岁,王军霞等优秀的中长跑运动员们二十岁上下,这正是中国典型的父女两辈人的年龄差距。马家军曾经是一个团结奋斗的大家庭,马俊仁与王军霞等女运动员之间多年相濡以沫形成的深厚情感,也非常像我们通常家庭中父女之间的情感。这里的心理情结是极为深刻的。如果有了这样的角度,再来看马俊仁与王军霞等运动员之间的冲突,就非常
清楚了。王军霞等十几个女儿们从这个大家庭出走了,她们和马俊仁这个家长之间爱恨交织的强烈情感,是每个中国人都很理解的。他们原本并不想伤害对方。但是在那场冲突中他们不可避免地彼此伤害了。“1994年12月12日,王军霞等人离开马俊仁。12月27日,马俊仁的父亲因马家军兵变消息受刺激发病死亡。马俊仁奔完丧,12月29日从鞍山回大连,发疯开车,结果发生车祸,马俊仁当即重伤昏迷。马俊仁说,他当时连死的心都有。这是车祸发生的心理原因。他死给谁看?在相当程度上是死给那些离马家军出走的女儿们看。”
柯云路专门问过马俊仁与王军霞的关系,这在全国人心目中是个问号。马俊仁在长久沉默抽烟之后终于一句又一句讲了出来。柯云路说,如果没有这样深入探寻,这些话有可能永远埋在心里。这些话真正诠释了他和王军霞等女儿们爱恨交织的情结。
马俊仁很在意女弟子对自己的态度。他告诉柯云路,有一次他的兵变女弟子刘东接受电视采访时对着镜头流泪说,“马导我对不起你。”老马讲到这儿声音都变了。从这点我们可以直窥马俊仁的内心。
马俊仁的故事也是全人类的故事
柯云路重新解读马俊仁。他看起来是写一个人,实际不是写一个人,是借写一个人表达思想。柯云路最大的特点是思想关不住,老想挣脱出来,造世俗意识一个反,看着“芸芸众生”惊愕面孔,自有无限愉悦。柯云路的独特还表现在他文体的“不伦不类”。既像传记文学,又像理论著作。为写《温情马俊仁》,他研读了许多运动生理学、运动心理学、体育保健学方面的书。他发觉老马确有一套,在运动学上有独创。这些很土又很实用的东西太需要中国人去总结了。
柯云路要书写特殊,他用特殊的手法写了马俊仁精神上的特殊性。马俊仁最独特的东西是什么呢?就是一种打不垮、压不烂、死而后生的顽强生命力。这也是中国人最大的特点。没有一个民族像这个民族能够这样顽强地繁衍自己的人口,传播自己的足迹。“马俊仁人生三次重创,展示了他的顽强性格。1966年母亲去世,曾使马俊仁遭受第一次重创。1994年马家军兵变,使马俊仁遭受第二次重创。1998年一场文字风波重翻往事,使马俊仁遭受第三次重创。三次重创之惨烈,每一次都足以毁灭一个人。但是马俊仁都站了起来。
“2004年的马俊仁已饱经沧桑。他正不声不响抓紧准备最后一搏2008年北京奥运。如果没什么意外干扰,他很可能让世界再意外一次。马俊仁是个成长型人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