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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三谷老板来了。
易安主任已和高科技园区那位IT精英幽会多次，尝到同龄男子饶勇强健的魅力，见到常老板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连白天都拼命表现出一团火似的，鞍前马后不离常老板左右，还时不时哼哼嗯嗯娇喘一阵。她也打扮得新潮古怪，特点凸现，十足一个洋妞儿，一口大连腔没完没了，如同忘了关掉的CD机一样，越发显出假模假样假情假意假天真。她从门诊部的秦明员老板、结石科的钱卢山主任，到外科、内科、妇科和各承包科室的医生护士的今事往事逐个讲了个遍，也许是想模糊和转移常老板的视线吧。常老板一付高深莫测的样子，更加使她心慌意乱。
结石科的东北老乡钱卢山主任不知从何探知：易安主任是常老板的“第18奶”；常老板在全国大大小小有二三十个门诊部、承包科室或专科中心，他从来不相信家乡亲戚或者公开招聘的负责人，索性都派“二奶”掌管，这不能不说也是创造发明，广告上称为“国际先进管理水平”是也。这些“奶”们都是从招聘的护士或导诊小姐中挑选出来的，姿色出众不说，还善解人意忠心耿耿。他也没有亏待“奶”们，都让她们拿门诊部或科室营业额的百分之十。比如我现在工作的肝病科，月营业额为十五万元，易安主任每月就拿一万五千元，而我仅仅是底薪二千五百元，提成百分之三是四千五百元，一共也才七千元，还不及易安主任的一半。
常老板常年周游列国何等潇洒，在一些赚大钱的门诊部停留的时间长些，而像我们这种承包的科室属他的小买卖，三四个月才来一次，住上一个星期左右就匆匆离去。当上“奶”的女孩子绝不可能爱上他，当然也舍不得他走。易安主任和我们混熟以后就经常在背后骂他“排骨”、“水枪”。我和黎明、伊思娘至今不晓得“水枪”为何意，跟着她笑过一阵后也不敢问她。可是钱是人人都喜爱的，也从不嫌多。常老板也心有明镜高悬，他和“奶们”都讲清楚，公是公私是私，合同一清二白：乙方（奶方）不能要求扶正；甲方（常老板）不满意有权单方解聘；乙方被解聘后无权提出任何未尽事宜。口头附加一条：合约未到期，绝不允许“奶”们和其他男人拉扯出桃色事件，否则“她会死得很难看”。易安主任大抵害怕“死得很难看”，在常老板到来之前就要求我们替她保密，否则也会“死得很难看”。而她自己也表现得很好很到位，白天黑夜都进入如饥似喝的颠峰状态，算是把常老板蒙过去了。常老板背地里向我求救：“那小娘儿饿极了，妈的，说什么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臭丫头才二十出头，就像龙虎豹啦？你刘医生给我开点壮阳补肾中药吧！”我说：“常老板，要是那方面不节制，你身体亏损会太大。女孩子嘛，哄一哄，带她吃吃饭店，逛逛风景区，几天也就过去了。”常老板眉头皱成一条蚯蚓说：“你不晓得，臭丫头没喂饱也不行，找别人去更糟糕！”常老板话虽这么说，还是听从我的建议，带着易安主任逛商场风景区。三天时间，易安主任就向我们亮出一只五千八百元的白金镶翠镯子，三件都彭名牌衣服，一双意大利真皮高腰小皮靴。黎明和伊思娘看呆了眼艳羡地说：“易主任好酷哦，啧啧，常老板真疼你哟！”易安主任撇了撇嘴说：“疼？你让他疼一个月看看？钱算什么？一泡尿！”黎明看不惯易安主任有钱了还说风凉话：“你钱多才说钱是一泡尿，我看钱就是钱，什么都可没有，但不可没有钱！”伊思娘拼命点头说：“对对，有了钱，什么都可以买到！”易安主任今天很有说话的欲望：“爱情，爱情钱能买到吗？”伊思娘不加思索地回答：“可以呀，常老板不就买了那么多爱情？”易安主任耸耸肩说：“狗屁，那叫爱情？那叫占有！”话题一涉及到常老板，黎明和伊思娘就只有吐吐舌头打住了。
常老板在海港之家请全科人吃饭。说全科人其实只是易安主任，我刘显刚，黎明，伊思娘，还有三天来一回的化验员章菲菲。常老板今天舍得出血，菜肴很丰盛，大虾大蟳大石斑十几盘，酒水随小姐们自己挑。常老板从皮包里拿出一瓶茅台。
“刘医生，你是大功臣，这几个月全都超指标20％以上，我今天晚上敬你几杯，十年茅台，高价买来的。你们东北人能喝，今天放开胆子喝个够。”
三杯茅台进去，胃里冒火花，身子热乎起来。一时间，对常老板的怨恨消却殆尽。常老板见我话多起来了，适时地说道：
“前些天门诊部的秦明员老板找到我，说他们胃肠科承包合同到期，问我想不想接过来承包。我想，你做了半年多的肝病科，成绩很大，我很满意，决定接过来办。我不另请医生了，诊室又相邻，就由你刘医生兼做，药也定好了。明后天就到齐。你熟门熟路，名声也打出去了，当然我还会再打广告。你做四五万元一个月我看没问题。黎明用彩超配合你。以你的才干和经验，加上大家同心协力，再开一个科室，一起发财！”
易安主任很激动，举起红葡萄酒，第一个站起来说：“刘医生，全靠你发财啦！”三个丫头也哇啦哇啦发出卡通片人物的大惊小怪：“常老板真K！”“哇噻！我们要发财啦！”“酷弊啦刘医生！”……常老板又举杯敬我的酒。灯光下，我看见他的脸色灰里透青，眼窝深陷瞳孔暗淡，两腮帮干瘪，有“弱不禁风”之状。虽说他不承认有病，但我断定他有暗疾。我想不通，如此身体，他还赚那么多钱干啥？养那么多二奶何苦？要是我，带着老婆儿子，周游世界享受人生去！常老板又举起酒杯说道：
“大家共同干杯，2003年要有大发展，一起发大财！”
“干杯干杯！”发财确实是我当务之急。我说：“常老板吃肉，我们喝汤就行了！”
常老板第二天就走了。他在江浙、四川等地的生意，已经与“大型、正规、现代化”接轨。显然，他对我们所在的肝病科和刚刚承包的胃肠科，没有打算有什么像样的投资添置。
我来A市半年了，没有好心情过问我工作职责以外的事情，也没到黎明的彩超室去看看，总以为彩超机就是彩超机，和我原单位的B超机一样，有啥好看的。现在，我答应兼职胃肠科，今后诊断就靠这台彩超机了。我必须了解这台唯一的设备了。可是今日一看，却原来是一台样子货，俗语说，没养过猪也看过猪走路，这台彩超机一开动就知道是拼装的，外观却也相差无几，萤屏也能显示一些图像，但实际上根本看不清什么。我问黎明：“你看得清吗？”黎明皱着鼻子说：“三分看，七分猜呗！”我生气了：“你真行！”黎明也生气了：“看得清看不清差不多，反正都是参考而已，你又不凭它开药！”我把易安主任叫过来，说：“易主任，就这么几个图像，还是模糊的。”易安主任到底是领导，临危不乱，胸有成竹。她把彩超调出几个固定图像：胃、肝胆、双肾、结肠，而后对我说道：
“这几个就够了。你给黎明写一张上述图像的超声波报告。胃炎，浅表性胃炎，糜烂性胃炎，胃溃疡，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它们的位置、征象、诊断。肝硬化：早期，中期，晚期。胆囊炎，胆结石，肾结石的位置、体积、诊断。”
我明白易主任的意思，但我劝易主任：
“胆、肾结石的报告，我看别写了。这太客观了，仅根据临床经验，并不能确定病人结石的位置、体积，再说咱们是胃肠科不是结石科，没有治疗结石的药物。”
易安主任想了想，也怕穿帮漏馅，半是信任半是吓唬说：
“那可全靠你了，出什么事我炒你！”
“放心放心！”我忙讨好地笑，腰弯成60°角，一迭连声。
我发愁的还不单是伪设备彩超机，令人一夜白发三千丈的是药物。常老板进的药物已经到齐，他已把价格也定好。经盘点，只有如下几种：
中成药：
平康胃灵冲剂 36元一盒 服2天
枫蓼肠胃康 24元一盒 服2天
三叶胃康灵 32元一盒 服3天
静脉滴注药物：
头孢类针剂 金抗宁 1g 52元
西药：
西咪替丁 1瓶 8元
吗丁琳 1瓶 24元
天亮的时候，我忽然脑际刷的一亮。我生性愚顿，但有一个特点，一觉醒来，天破晓时分，常常有重大发现。今天我又从“恍然”中跳出“大悟”：常老板的药物组合刚好是一疗程一千五百元。这符合A市民办医院的胃肠病价格定位。患者看病以后，常会“货比三家”，嫌你的科室药费太贵，以后不再光顾。所以有个约定俗成的“行规”，也叫潜规则，就是自觉遵守各种病症的收费额度。很可悲的是十几年来，这种“行规”培养出了人民群众医疗消费常识和观念：治感冒，百元左右；胃肠病，一千五百元；妇科，二千元以上；性病三千以上……
常老板也明白胃肠科全靠我十几年临床经验来经营，因而定下的经济指标确实也不算很高。四万到五万元，就算五万元吧，日营业额也不过一千六百元，也就是说一天一个患者掉进陷阱就可以了。常老板肯定是这样来制定药物组合的价位。
我刘显刚之所以乐意接下胃肠科的兼职医生，除了可以多赚点药费提成外，还有一个小算盘：胃肠病范围广，我可以和东北老乡内科主任孟平君和结石科的钱卢山医生交流病人。
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妻子卉艳，从下个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