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真好当,原来就这么简单呀!正暗自庆幸,忽然看见一个女子,风风火火地跑到我脚下,喊:“你就是王老歪?”
我低下头,仔细一看,暗吃了一惊。这女孩的身段真不错:两条腿修长,腰部也苗条,中间那座浑圆的屁股便被衬得绷绷鼓鼓,一动身就左右摇晃。再看看上身,线条分明、凸凹有致,脸色红润光滑。这时,她正戴着安全帽,穿着工作服,犹如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军人。从整体来看,虽不如城里人妖艳,在柴禾妞儿中间肯定是首屈一指的。我的眼睛立马直了,嘴角儿湿漉漉的,心中暗忖:这样的妞儿,在我们村里可是宝贝疙瘩呀,像香火一样供着,一边四处打听好人家嫁出去呢;这么好的姑娘到建筑队来出力流汗、消耗青春,男人真是死光了!心里骤然凭添几分怜惜。
“看什么看,问你呐?”那女子不耐烦了。
意乱神迷之后,我稳稳神,回答道:“是的,我就是你要找的王老歪。”
“王老歪,你要砖还是要泥浆?”她抬头喊。
妈呀,她还真是我的小工呀?我有点儿不知所措。我问:“你就是那个什么‘余白牙’?”
“什么‘余白牙’,是余百牙!说吧,要砖还是要泥浆?”余百牙不容商量地说。
“天啦,别折磨我了!”我一蹲身,从架子上跳下来,“一个大爷们儿站在上面,干瞅着一个姑娘干活,我可受不了。”说着,我先替她把一堆砖递上了架子,又把一盆泥浆扔到架子上。“跟我干活,你多歇着点儿吧。”
“王老歪,你中!你是个好男人。”余百牙显得十分高兴。
“这话怎讲?”我耍起了滑头,“难道再没有好男人了吗?”
“我跟好几个男人帮下手,他们巴不得把我累成驼子、瘸子,出洋相才快活,一会儿让我干这个,一会儿要我干那个,分明是遭践我!你懂得尊重妇女,哪个姑娘嫁你,真是好福气。”
“那你嫁给我吧。”我趁机*她。
“好哇,就怕我没这个命!”
我无话可说。我回味着余百牙的话,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快活。要知道,这可是有史以来,我第一次听到一个大姑娘的赞扬啊,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就有些飘飘然。站在架子上,一抬头,远处有几片白云点缀在蓝天红日里,从一栋楼顶上慢慢飘去,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白云底下飞来飞去,这里的天空就像乡下的天空一样淡雅而清新。只是这里的天空下面不是田野、不是丘陵,更不是绿油油的庄稼地,而是一丛丛高低不同的楼房,一条条纵横交叉的马路,和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刺激鼻腔的也不是油菜花的甘甜、稻花的清香,和人粪尿的臊味,而是汽油味和煤气味混合的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如果不低头往下看,还真以为自己正站在自己家乡的山顶上干活呢。
忽然,一阵微风轻轻飘过,拂在我的脸上,好凉快呀。我情不自禁地放声高唱:“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美丽又善良……”
02
下班后,我拖着行李,回到工棚里。工棚是散砖和泥砌成的,墙上露出大小不一的窟窿,上面苫着沥青纸,沥青纸上压着一层烂砖头,就像我们乡下的牛棚猪栏——也不像,我们家乡的牛棚猪栏是土坯和石头砌成的,结实,任猪牛怎么抵触也撞不坏。里面倒是很宽敞,四周用砖和木板铺成通铺,通铺上面铺着稻草席子,席子上面铺着民工的被子。我寻了个宽敞的地方,把行李搬进来,把被子铺上面。
此时,一屋子的工友出出进进,身上脏得就像从土里钻出来似的,大多数打也懒得打一下,也有个别人拍了拍衣服,周围霎时尘土飞扬,弥漫开去,惹得大家捂着嘴巴抗议。人们开着玩笑,却没有人搭理我,似乎我的出现不足为奇,更是可有可无的,不值得注意。倒是有一个工友白了我一眼,偷偷笑,然后悄悄地对另一个工友嘀咕了一句,好像是在说:“又来一个大*!”“大*”,北方人骂人的脏话,通俗易懂。我一听不对劲儿,忙停下手里的活,看他们一眼。他们见状,收起笑脸,就像压根儿没有说什么,然后各自溜出去。
我不知道这话里包含着什么意思,是嫌我长相傻吗?是嫌我做事傻吗?总是听人说我聪明过头了,还没有听人说过我傻呢!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了。但是,我很快同工友们熟悉了,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就像是老朋友,不愉快的心情也随之溜走了。
吃饭的时候,每人掏出一只大铁盒子,盛了半盒子米饭,再盛半盒子土豆汤,蹲在食堂门前大口大口吃下去。我找到那个工友,笑问道:“哥们儿,我那会儿听你说什么‘大*’,这是什么意思?是骂我吗?我没有别的意思,是好奇,非常好奇。”
这位工友激灵了一下,好像条件反射,连忙否认:“没有,我什么也没有说!你大概听错了吧?”
“说了也没关系。我初来乍到,还请哥们儿多多关照哦。”我知道出门在外,“人脉”最重要。
“没事没事,过不了几天你就会知道的。我们也是稀里糊涂地来,干了几天后才把这里的情况弄清楚的。”
一个年岁稍的工友含着米饭大声说:“你小子就别拐弯抹角了,直接告诉新来的,以后要小心,特别是要提防那个女的。”
我把饭菜端在他面前,带着感激的心情说:“老大,你怎么称呼?”
“我叫老百岁。我不骗你,那个女的你一定要小心。别让她抓住了你的把柄,把你害了。”
“你是说那个叫余百牙的女孩吗?老哥,你肯定是误会了,别的女孩害人不害人我不敢说,她不会,尤其不会害我。”我想起了余百牙给我的印象,决不相信这样一个爽直、漂亮的姑娘会害人,何况我那样关照她!
“我只是提个醒儿,信不信由你。”老百岁有点儿不耐烦。
“好吧,谢谢老哥的美意!”我只好端着饭菜离开了老百岁。
老板余百眼儿这时走了过来,安全帽还戴在头上,只是头低着,一路上寻摸着什么,又在草林里、土沟里仔细找了找,一无所得。几个蹲下来吃饭的脏家伙看见了,连忙把掉在地上的饭粒粘起来,吹也不吹就送进嘴里,那举动,令人不得不笑出来。笑过之后,我跟了过去,想问老板找什么,余百眼儿却面前大家发话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不准浪费粮食!一粒米都不准掉下来。”声音里充满了严厉。
没有人搭理他,我吐了一下舌头,也赶紧溜到一边去。余百眼儿忽然变戏法儿似的举起半个馒头,在大家面前晃了晃,问道:“这是谁仍的馒头?”
老百岁回答:“余老板,今天我们可没有吃馒头呀。”
“那就是昨天扔的!你们瞧,上面还爬满蚂蚁呢。这可是不能容忍的行为。是哪个干的好事,请你站起来。”
大家继续埋头吃饭,没有吱声。
“举报者有奖。谁愿意举报,说话!”
我差点笑出声来了。哪有当众举报的?不是找挨骂吗?这余老板脑子有问题吧!
“好,如果你们不举报的话,这个月每人扣五块工钱!”
听了这话,我再也笑不出来了。扭头看看大家,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干瞪着眼,敢怒而不敢言。
到底,还是老百岁说话了。老百岁声调平和地说:“余老板,你不能让大家都来顶这个罪名呀!”
“怎么不能?我让你们平时互相监督,你们不肯,就得一个犯法,大家同罪。这笔账我记着!”
余百眼儿走后,我悄悄问道:“馒头到底是谁扔的?好汉做事好汉当,别让大家一起受连累。”
不知是谁说道:“谁舍得扔馒头?顿顿吃半饱呢!八成又是余百眼儿自己导演的,变着法儿克扣我们的钱。他这又不是第一次!”
“还有这事?”我将信将疑。我想说“不会吧”,但看见他们个个气得像张飞,就忍住了。
03
看来,工友的话有些道理。余百眼儿不仅严查饭菜,还严查做工用料,时时刻刻在我们四周巡查。一旦发现谁甩掉了一坨沙浆、削坏了半块砖头,他都要记下来。所以,老远看见老板来了,人们纷纷跳下去,把地下削坏的砖头捡起来,藏在好砖里面,偷偷做进墙里。
我临近的一个瓦工只顾埋头干活,发现余百眼儿时,已经晚了。余百眼儿正站在他下面数砖头。这位瓦工“唉哟”了一声,然后老板点一下砖头,他也轻声数一下:“一块。”点两下,他又轻声数一下:“两块。”数完了,低声说:“六块坏砖头,六块人民币没了。”
果然,余百眼儿把数量记下来,大声喊:“今天你削坏了六块砖啊,月末发工资要扣下来。”
我悄悄问:“砖是余老板的吧,要不他怎么这样珍惜呢?”
回答:“怎么会是他的呢?跟他没有一点儿关系!人家甲方(工程所有者)倒没有什么,他余百眼儿不过是借机扣钱而已。”
“削砖做墙,也难免不损坏好砖呀。”
回答:“可不是嘛!他就这么损!干快了,削坏砖头不行;干快了,速度上不去也行。好歹都逃不脱他的手掌心。”
我一想,隐隐地有些后怕:妈呀,我也保证不削坏砖头呀,要真这样,工钱还不扣光呀?不由得紧张起来,丝毫不敢大意!
不过,有余百牙做帮手,我的心情又会出奇的好起来。做工时,我和她一上一下配合得十分融洽。她根本不用出力流汗,她的活儿全由我包办,她惟一的“工作”就是站在我身后,陪我说笑。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老古言说的,真是没错。
这天下午,我正在架子上削砖头,突然听见下面“唉哟”一声,低头一看,原来是刚才砍削的砖块掉了下来,砸了余百牙的手。余百牙正按着伤口直咧嘴巴呢。我立即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