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残酷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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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残酷的夏天-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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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对着双向无线对讲机言语几句,我就能施魔法般地指挥多起破坏性攻击。我的声音召集了一群喷气战斗机在天空盘旋,对村落和居民投放致命炸弹。高性能炸弹把房屋炸得四分五裂,燃烧弹让肺部无法呼吸,活生生的人化归烟火。所有一切都不过是对着无线发射器言语几声——宛如魔术。

    从战场回到家,我奇怪地感觉,自己比当时年届51岁的父亲更显苍老。漫长人生似乎都凝结在那一年半的战火之中。越南战争,让一个人见证了人类行为的高低深浅,扭曲诡异的暴力和恐怖与其说令人反胃作呕,倒不如说令人大开眼界。曾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几头猪正在啃食被燃烧弹烧焦的尸体,那一幕永生难忘——猪吃烤人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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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年轻美国人应有的乐观和抱负我统统没有,只想把过去16个月错过的睡眠补回来,如届耄耋之人,我心想,未来恐怕再无波澜,不论好坏。

    我殷切希望,人生再无波澜。在无数次埋伏中,我侥幸存活,我着实怀疑自己是否还有能力,面对更多的肉体或精神冲击。退伍兵战后综合征(batveteranitis)的所有症状我一样没落下:精力无法集中,如孩童般怕黑,容易疲劳,长期做恶梦,无法容受刺耳噪音——尤其是关门声和汽车回火声,情绪波动大,无缘无故突感沮丧和暴怒。从未彻底康复。

    我于1960年加入海军陆战队,部分是因为自己被肯尼迪时代的爱国主义浪潮所感染,然而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人生中长期以来安逸的市郊生活让我厌恶。

    我从小生活在伊利诺斯州的威斯特彻斯特县(Westchester),该县是芝加哥周边大草原上崛起的各县镇之一,这主要是得益于“二战”之后的几年迎来了战后繁荣期,退伍士兵纷纷申请抵押贷款,移民热潮涌现,住房短缺,于是乎数百万人离开城市。郊区生活该有的一切,这里应有尽有:新建的时髦学校,能闻到新粉刷的墙面和地板蜡的气息;超市里摆满了神奇牌面包(WonderBread)和鸟眼牌(Bird'sEye)冷冻豌豆;一排排中央供热、错落有致的公寓坐落在干净的街道两旁,大街上平静无事。
第9节,
    起初,这一切都那么宜人,然而当我的少年时代接近尾声之时,我实在无法忍受这个地方了,这里的生活索然无味,夏天大家吃着烤肉,旁边电动割草机发出催人入睡的嗡嗡声。在我成长的那些年岁里,威斯特彻斯特县靠近建设区的边缘。在那头是伊利诺斯州一望无际的农田和牧场,周末时我还曾在那里打猎。记忆中的这片地域正处深秋时节:玉米残株在雪地里成了棕褐色,了无生气的残壳在风中发出嘶哑的摩挲声;废弃的农舍等待着推土机将其夷为平地,变成一块新的土地以供重建;地平线那头,十一月的荒凉天空,依稀可见几棵树皮斑驳的美国梧桐。我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当时的自己在那块土地里彷徨徘徊,几只受惊的兔子从野生黑莓丛中跑出来,背后几米是住宅,面前是广袤无垠、空无一人的大草原,一个蠢蠢欲动的男孩因为郊区的寡味无趣和乡下的寂静荒凉倍感煎熬。

    少年时代唯一真正令我欢喜的是库克杜佩奇县(CookandDuPageCounty)的森林保护区,这是一片未被开采的林地,一条名叫“盐溪(SaltCreek)”的混浊河流从中流过。当时这条河还未被严重污染,水流缓慢,里面生活着鲇鱼、鲶鱼、鲤鱼,甚至罕见的鲈鱼。这片森林里还有一些猎物,有时是一两头鹿,然而绝大多数只是荒野过往的印记,脚穿软皮鞋的人走过森林小道,捕猎者乘着独木舟行驶在河面上,想设陷阱搞些动物毛皮。曾几何时,我还在泥泞的河岸上发现燧石箭头。看着它们,我就会对那野蛮英勇的时代做起美梦,希望自己能活在那个年代,而不是后来成了以销售员和购物中心为天下的美国。

    这就是我的向往,能够在平平淡淡的世界里找到一个过上英雄生活的机会。除了安全、舒适与和平之外,自己一无所知,于是对危险、挑战和暴力极度渴望。

    如何才能实现这离经叛道的野心,我没有明确想法,直至一天,海军陆战队在洛约拉大学(LoyolaUniversity)学生会那设了个征兵点。他们正在寻找军官苗子,挂了一幅海报,上面是一位干练的中尉,面庞紧致,略显冷峻,是部队里的美男子。他看起来像是全美球队中卫和纳粹党坦克车长的结合体。他那双蓝色眼睛清澈透明而又坚定严厉,似乎在以一种挑战的眼神打量着我。他白色军官帽上写着标语:“加入海军陆战队,成为人上之人。”
第10节,
    我翻阅着宣传材料,拿起一本小册子,封面上罗列了海军陆战队参加的所有战斗,从美国特伦顿(Trenton)到韩国仁川(Inchon)。读完这张清单,我看到了罕见的灵光闪现:我苦苦寻找的英雄体验就是战争。战争是终极冒险;战争是平凡人逃离平凡的最便捷途径。当时,我们的国家正处于和平时期,但是20世纪60年代初期却频繁出现紧张和危机;如果冲突果真上演,海军陆战队一定会投入战斗,而我就能身处其中,真真切切身处其中。不是在电影或是电视机屏幕上看到,也不是在书本里读到;更不再是幻想做梦,而是身处其中!我已经看到自己朝远方某个滩头堡英勇冲去,就像电影《硫黄岛浴血战(SandsofIwoJima)》里的约翰韦恩(JohnWayne)那样,最后我成了皮肤黝黑的战士,胸前佩戴无数勋章,荣归故里。招兵工作人员开始对我进行惯常的推销,不过我压根儿不需要这番劝诱。我决定入伍。О米О花О书О库О ;http://www。7mihua。com

    我自愿入伍还有另一动机,这也是自军队诞生以来年轻人之所以愿意参军的原因:我需要证明一些东西——我的勇气、坚强和男子汉气概,任凭你说。我大一是在普度大学(Purdue),终于摆脱了郊区生活和家庭的束缚。然而随着经济衰退,那年夏天我没有找到工作。由于无力支付高昂的住校费用(而且自己头一年近一半时间都在酗酒,另一半时间则花在联谊会各类搞怪活动上,反正学业不及格几乎要退学了),我不得不转到洛约拉,这是一所位于芝加哥的通勤高校。结果,19岁的我又开始回家啃老了。

    这景象真是令人沮丧。处在青春叛逆期的我,总觉得父母将我视为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仍然需要家长引导。我想证明,他们看走眼了。我必须远游他乡。这不仅仅是空间意义上的分离,虽然这种独立也至关重要;不过更为关键的在于,我要有所作为,向他们也向自己证明,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够与招兵海报上那个眼神坚定的男子不分伯仲。那时流行的另一句口号是——“海军陆战队,塑造男子汉”,11月28日,我加入了这个塑造工程。

    我加入了排长训练班,这是海军陆战队版的预备役军官训练营(简称ROTC)。那个夏天,我要参加为期六周的基本训练,接着在高校毕业之前的那个夏季,还要参加学习一门高等课程。完成预备军官学校的培训,拿下学士学位,我就能够享受补贴了,不过我必须服役三年。
第11节,
    我其实没有那种非军官不可的野心和欲望。要不是父母非得要我拿个大学文凭,我早就辍学入伍了。现实让他们相当不满。他们为我勾勒的未来蓝图可没有军装和军鼓,而是我在毕业之后,有份体面的工作,找个好姑娘结婚,接着在一个高档郊区定居。

    于我个人,在报名参军并宣誓要保卫美国“不受任何外敌或内奸侵犯”的那一刻,我热血沸腾。我独立完成了重若泰山的事业,这些事情与父母意愿相左则越发彰显出其不同凡响。每每想到毕业之后,我就要扬帆前往那危机四伏的异域国度,而不是每天早上7点45分去坐办公室,心中不禁欢呼雀跃。如今回头瞧瞧,深感离奇。我的校友们绝大多数觉得参军是最循规蹈矩的举动,服役本身形同奴隶。然而对我而言,参军却是一种叛逆之举,海军陆战队代表着一个机遇,可以实现个人自由和独立。

    预备军官学校位于匡蒂科,占地面积不小,位置隐蔽,地处弗雷德里克斯堡(Fredericksburg)附近的一片弗吉尼亚松树林,一个世纪以前,波多马克军团(ArmyofPotomac)曾在这里腹背受敌,不过安然无恙。1961年夏,就是在这里,我和其他几百位意气风发的中尉开始了军队生活,接受战斗训练。我们从19岁到21岁不等,四年之后,成功从预备军官学校毕业的人将领导首支奔赴越南的部队。诚然,当时的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连越南在哪儿我们都一头雾水。

    前六周和一般的训练营地生活大体相同,是在厄普舍营地(CampUpshur)完成的,那营地藏在树林深处,数栋半圆形铁皮活动屋和镀锡建筑。远离尘嚣很有必要,我们不久便发现,海军陆战队可不仅仅是一支普通军队。它自成一体,要求所有人无条件效忠其教条宗旨和价值观念,就像古代半宗教性质的军队秩序那样,如条顿骑士团(TeutonicKnights)或底比斯圣军(ThebanBand)。我们像是一群处在见习期的修道士,高等神父负责我们的严酷训练,他们被称为训练教官,由此开启了严酷之旅。
第12节,
    “严酷”二字十分贴切,生理和心理均是如此。从清晨四点到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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