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意识到她的邀请不仅仅是去捉苏雀儿,还有……哦,他们都还没有异性朋友。当然这样说也不完全,二十八岁的卢涛谈过恋爱,那幼师毕业的女孩同他相恋三年,最后因某种原因分手,女孩已结了婚,他呢仍是独身。同在一个警队郁冬冬倒是从未谈过朋友的女孩,今年二十五岁。他们已多少有了那么一点意思,全警队都知道。好像此事没太深入,拿支队长胡凤鸣的话说:毛毛雨喽,刚湿层地皮。此次执行任务,除第二专案组没女警察,而要寻找的目标又是女人,没女警察不行,因此把她从第一专案组临时抽掉到第二专案组,工作需要外,冯国强局长这样安排,有点儿拴对子、拉郎配的意思。只可惜的是他们两人都没充分理解领导的意图,这不是,她无意中接近了那个主题,竟被他给岔了过去。
“苏子能引诱人就好了。”
“什么意思?”
“我是说有什么东西,把卫思慧从山北市茫茫人海中引出来,就像滚苏雀儿。”他在她说滚苏雀儿时就联想到了本次执行的任务,她的邀请像雾霭中一道彩虹,炫目而美丽,它触动他的一条敏感的神经,爱的感觉从朦胧中走向清晰,不过还未完全棱角在脸上,便被重重的任务感所覆盖,就像风卷走了那道彩虹。他说,“她不大好找。”
“是。”她说。
“你对卫思慧怎么看?”他问。
火车在一个看上去是个镇子的车站停下,时间稍长一些,等待一列特快通过。站台上出现将方形小箱子吊在脖子上围车叫卖的小贩,响亮地喊:“煎饼!手摊的大煎饼!”
“来两份!”郁冬冬从车窗户向小贩购买东西,她在拿到煎饼时,发现另样东西,问:“干豆腐卷儿咋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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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女秘书神秘失踪(4)
“一元钱一卷儿,香菜、大葱……”
“酱,什么酱?”
“自家下的大酱,香嘞!”
“大酱还行,别搁盘酱唬弄人。”郁冬冬又买了两个干豆腐卷儿。
火车开动,卢涛问:“大酱和盘酱有什么不同?”
“区别大啦,大酱原料是黄豆,盘酱是玉米……”
“知道恁多?不会又是和你二舅学的吧。”
“正是。”她递给他一份干豆腐卷儿,“实话对你说吧,如果我不是独生女,嗨,我非嫁到乡下去不可。”
“为黄豆大酱?”
“还有苏雀儿。”
这显然是说笑了。第一次吃干豆腐卷,卢涛的确觉得很香很香。她瞧他吃干豆腐卷儿噎出眼泪,急忙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漱下梗阻的食物,就呵呵地笑起来。
“笑什么呐,你?”
“你的样子使我想起我二舅家争抢食物噎得脖子直挺挺的大鹅子。嘿,你太像啦。”她说着又笑,很是开心。
他很爱看她笑的样子,无拘无束,纯洁的天性全暴露出来,有些变了形的脸庞很不真实,也有些不像她,很像稚气的儿童画。
阳光魔术般地照耀另侧窗子,置身于柔和光线之中,她不再因阳光刺眼而眯缝着眼睛看他,他们接续先前的话题,谈卫思慧,她说:“你说她当过兵?”
“工业大学毕业后直接招去当了特种兵。”
“不简单,一定会些武艺。”
“从我们掌握她的情况看,擒拿格斗相当出色,还有射击,在省军区举行的一次比武会上,拿了全能第二名,射击第一名。”
“复员后她该到公安部门工作,怎么到机关当秘书,浪费了资源。”郁冬冬认为一身武艺的女兵复员到地方,干公安再合适不过,尤其是当刑警。
“你千万别忽略了她是市长的秘书,个人前途会很阳光的。”他说,“是谭市长亲自将她从江口市调过来,安排她做自己的秘书,可见她们的关系……”
“你先前问我怎么看卫思慧,我想她与谭市长之死没关系,对她怀疑似乎没什么根据。”
“生活中总有一些恩将仇报的事情发生。”
“但是……”她想同他争辩,火车已到了山北。所有的话题只能下车后再说了。
三
胡凤鸣在五楼“8·18”大案指挥部开完碰头会,回第二专案组同纪刚一起下楼,纪刚说:“凤鸣,你来一下。”
“哎。”他答应着,随他到纪副局长办公室。
“凤鸣,瞧这盆花咋样?”纪刚指着一盆花,问他。
茶几上放着一盆枝叶茂盛的榕树,胡凤鸣在想在哪儿见过这盆当花卉养的植物。哦,想起来了,在纪刚家里,他家屋子弥漫出花圃的气息,给人心情舒畅的感觉。纪刚喜欢侍弄花草,有几盆名花在蓝河家庭中是罕见的,这盆养了十几年的榕树便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你喜欢它,送给你了。”纪刚说。
“您?”胡凤鸣眼睛里塞满那盆名贵的榕树,这件礼物太重了点儿。
“它是生长在南方的植物,那里是酸性土壤,我们北方土壤却是碱性,要想花草长得好,改变土壤性质最重要。”他传授他一个经验,“要浇醋,多浇醋,咱们平常吃的食醋就行。”
“您养它很不容易,还是……”胡凤鸣说。
“唉!”纪刚脸转向窗子,抱着双臂,微驼的后背对着胡凤鸣,他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
胡凤鸣望而兴叹。感慨道:“纪叔老了,真的老啦。”
他们邻居多年,和他的儿子建民从小学到高中是同学,十分要好的同学,可以说一直友谊到今天。胡凤鸣警校毕业分配到公安局,当时任刑警支队长的纪刚一手将他从基层派出所调到刑警队。私下里他叫他纪叔,班上场合称他职务,纪队、纪局什么的。
这时纪刚转过身来,一脸的怅然。他说:“建民第一年上班,单位去云南旅游,他知道我喜欢奇花异草,几千里抱它回来,一直养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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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女秘书神秘失踪(5)
“因此您该养着它。为建民……”
“唉,什么都变了,觉今事而昨非。”纪刚道出家庭的私秘。
他们父子的关系,“建民基本不和我说话,你不信吧?”
胡凤鸣点点头,他知道一些他们父子的情况。
“终归是因那次交通事故。我是分管交通,他肇事逃逸,致受害者因拖延了抢救时间而死亡,人命关天,我袒护他,等于是我因私枉法?”纪刚情绪异常激动地说,“公安局长的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逃避法律制裁,凤鸣,我错了吗?”
“您没错。”胡凤鸣说。
“由此他恨我,从骨子里恨,忘却亲情的恨。”纪刚声音变粗,并有些哽咽,有亮晶晶的东西在眼眶里聚集。他说,“建民的眼里我是极端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前程、名誉、升迁……可是,他不理解作父亲的心情,亲手送儿子去蹲监坐牢是怎样的滋味啊!当建民跪在我的面前,颤抖地叫:‘爸,爸爸救我!’他的声音撕我的心,裂我的肺,他求救的眼神像猎人枪口下一只受伤的小鹿,哀怆地叫……谁人不心动?纵然是铁石心肠也会熔化,虎独不吃子啊。”
胡凤鸣想起一件事来,去年冬底,也就是纪建民结束三年刑期,出狱的前一天,纪刚找他,说:“凤鸣,建民明天出狱,你代我去接他吧。”
“纪叔……”因是私人场合,他用多年的称呼,这样显然更亲近自然些,“我觉得建民很希望你去接他。”
“我何尝不想那样做呀,可是,他已捎出话来,不想再见到我,一辈子不见。”
“建民恁绝情?”
“他毕竟吃了三年的苦头。”纪刚掏出五百元钱,“他家没什么人啦,媳妇同他离了婚,听说嫁京了。他冷丁出来,一无所有,生活一定困难,你把钱给他。凤鸣你一定答应我,说钱是你给他的,千万别露我。”
五百元钱沉甸在手里,一个父亲的心千斤重啊!他开车到那个有劳改水泥厂的小镇,建民上车后他试探问:“回家看看纪叔,他很想你。”
“记得我们小时候学的那篇课文,黄鼠狼给小鸡拜年。”建民使劲扯掉手掌上的一块茧皮,三年的艰辛劳动使他的手变得粗糙,风干老树皮一般,那曾经是弹一手好钢琴的手,如今……
“纪叔不是黄鼠狼,你也不是小鸡。”
“凤鸣,你就别往我心窝上捅刀子啦。找家小酒馆,咱俩喝点酒,我差不多把酒味都忘啦。”纪建民向车窗外望去,初冬第一场落雪,纷纷扬扬的。他说,“念书时我总是写不好雪景。老师说,建民你总不动脑子,白雪皑皑,仔仔细细观察,雪是白的吗?直到毕业走上工作岗位,我没发现雪是别的颜色。到了里边,落雪时只要管教允许,我就站在雪幕里,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惊讶地发现,雪是蓝色。”
他看见一个人正在成熟,建民同入狱前判若两人。以前做什么事都不认真,对生活、对家庭、对自己,都马马虎虎,自诩是“犬儒”,为此他还专门查了汉语词典,弄清了犬儒是玩世不恭。他说:“建民你变了。”
“唔。”他说,“我浑身是伤痕累累,或是丧魂落魄?”
“不,你长大了。”
“是嘛。”
小酒馆的门前铺一层雪,踩上去咕滋咕滋地响。建民说:“太阳照耀下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可惜今天阴天。”
一瓶老白酒不知不觉中被建民自己消灭掉,胡凤鸣要开车,他以茶代酒。他们的谈话不知不觉又回到父子关系上,建民因饮酒目光发直,舌头明显发硬,思维还清楚。“我爸那样做,叫,叫什么,大义灭亲。”
“不能这么说。”
“凤鸣,他想在官道上前进,形象很关键,大义灭亲说明自己高风亮节,说明……”
……
纪刚说:“凤鸣,我成了孤家寡人,白天有工作忙忙乎乎还好一些,一回到家里,空空荡荡的,孑然一身,垂泪对寂寞。尤其是你纪婶过世后,这世上我只剩下建民一位亲人。”他揩下眼角,说,“后天我过生日,希望他能回来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