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货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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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货往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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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凯风狠狠在黑暗的虚空里拍了拍手,希图将蚊子打出不知哪里破了洞的帐子,尽管他知道这一切都很徒劳。工地上本来水洼就多,夏季的生发之气更是让它们格外嚣张。于是,刚刚拍过手,未待躺下,“嗡嗡”声就又响彻耳畔,赵凯风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能任由蚊子“炸过”过的地方疼痒交加。他有些想哭了。

    “拍来拍去,烦不烦啊?行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瓶祛风油,别涂多了,哥也是出门在外,没几个钱的。”伴着上铺幽幽的话音,是玻璃瓶在金属床沿撞击的声音。对赵凯风来讲,早已不啻于仙乐了。“谢谢啊!你真好心!”赵凯风拉开链子,寻声摸到了小瓶子,赶忙拧开瓶塞,沾了几滴在手心后便轻轻抹遍了所有遭袭部位,抓伤的破口遇到刺激物后是火辣辣的痛,却把痒、胀完全压了下去。赵凯风有些惬意了,以致不住地吸起气来。

    “好了,好了,这样大的药味,是不是都给你涂光了?”上面传来工友的声音。

    “哦,我现在就还给你,没涂多少,真的,谢谢了!你真是大好人!”赵凯风一面将祛风油呈上去,一面忙不迭地说道。

    就这样,怀着千恩万谢的心情,伴着祛风油的药味和“嗡嗡”的蚊子声,他终于在工地睡着了第一觉。“听说牙膏可以涂蚊子,明天看看能不能试一试?”睡着前,一个模模糊糊地想法就此从脑海划过。

    仿佛是倏忽一瞬,背后便被什么东西猛力碰了一下,整个人也随之弹了起来,一阵粗暴的吼声在耳边响起:“他娘的,睡够了没有?太阳都有三尺高了!”

    睁开惺忪的睡眼,赵凯风才发现灼目的日光正从右边的窗户里直射而来,刺得眼睛有些睁不开。

    那个粗暴的吼声又响了起来:“再闭眼就踢你到门外大街上睡个够!”他这才浑身一激灵,弹了起来。原来,床边站着裘大个子,正拿着饭盒喝着汤,套鞋就踩在床沿上,站一旁面带稚气的矮个子也笑着打趣道:“你要是真滚蛋了,就还不了我的风油精了。”毫无疑问,这是睡在上铺的工友。

    新的一天开始了,又是匆匆忙忙洗漱、吃饭、上工、沉重而带有腐蚀性的水泥包将赵凯风的肩膀压得格外疼痛,推小车、混沙料、开机器,让需要混凝土的人们或用车推、或用泵抽,将之变成大楼的一部分,然后是洗机器、洗澡、睡觉。渐渐地,天一日日凉了。终于,他能一口气抬起四包水泥了。

    就在晨风已带上几分凉意的这个早上,一个电话打断了赵凯风狼吞虎咽的节奏:“喂,知道三聚氰胺吗?今天下午河北省政府恐怕要就三鹿奶粉被传含有三聚氰胺的事情进行公开说明了!我们报社要紧急采写一组专栏,我负责讲对股市的影响。”不用说,又是邓嘉彦。

    “嘉彦啊,这个事情我觉得既有坏的一面,让中国乳制品行业的潜规则得到了很好的曝光,让人们看到了部分奸商的唯利是图本质以及中国恶劣的商业环境,同时也有好的一面,就是重大投资机会的闪现,比如牛奶的代用品是豆浆,生产豆浆机的九阳股份恐怕会有上涨机会,因为人们都不喝牛奶,都转喝豆浆了。”

    “哦,谢谢了……你真行!”

    在赵凯风收掉手机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成了餐厅里人们目光的焦点。于是,赶紧埋下头来,学着自己曾经无限次在心中鄙视过的“农民工”们,把饭盒里的粥“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尽管在家里,喝汤发出一丁点声音就要被父母说上半天。

    第二天,也是赵凯风睡工地两周的纪念日,九阳股份果然涨停了。邓嘉彦自然在电话里第一时间报喜,还问道:“风哥,最近在哪里发财啊?”

    说到这里,赵凯风多多少少有些难为情了,作为堂堂正正的大学生,为了路费要在工地上管水泥搅拌机,这是在校园里始终无可想象的,也许以前的同学、同事知道了都要笑死吧?于是,赵凯风想了一下才说道:“呵呵,发什么财啊?不就是在中都一家建筑公司坐办公室吗?你呢?待遇怎么样?做记者红包多吗?”

    “哎呀,刚刚转见习记者,报社效益还可以,可见习生拿到手的才2500一个月,听说经济危机,恐怕还要跌价,因为广告少了。而且,听老记者说,现在红包都少了很多。”

    “是这样吗?怎么这么少?”听到2500这个数字,赵凯风不禁惊诧了,因为按照工地上小工每天120,一个月工作29天的强度来说,至少可以拿到接近3500元的薪资,再算上包吃住,那可是四五千的水平了。要知道,工地上的厨师还有全国二级证书,有川式小炒和粤式煲汤每天不断,开封灌汤包之类的“改善伙食”也是早餐的常客。

    “哎呀,你在建筑公司当然好了,地产嘛,都肥得流油,我们笔农不就是两三千一个月打发了?他们都说转正记者好做,可我至少还得挨半年……”

    这时,一声呵斥传来:“看水泥搅拌机的去哪了?别是掉在厕所里了吧?”哇,短短几句话功夫,待搅的水泥也许已经垒成了山,躲在洗手间接电话的赵凯风赶紧说道:“老板要出去视察工地了,我也要跟上,有空再说吧!”不等对方道别,便挂了电话。

    又是训斥,还有手忙脚乱的赶进度。终于在劳碌中打发完了相似的一天,而赵凯风在手机上搜索起“吴仰恩”的资料来。不用说,这是一个起点比赵凯风低上太多的人:不折不扣的农民家庭,两岁时便因为一场拖拉机事故失去了父亲,十四岁时母亲喝农药自杀,只得打工流浪,直到20岁借高利贷盘下中都城乡结合部的第一家网吧……如今,却拥有数百间门店,年销售额数十亿元的大型连锁网吧集团。网站上照片里,吴仰恩笑得是那么灿烂,而“四六分头”上那油光发亮秀发更是将一个成功男人的踌躇满志衬托得耀眼夺目。看到这里,赵凯风不禁自卑得转去了“雷曼破产”的新闻上。看看成功者,只能陡增压力,看看失败者,兴许还能添点自信。

    抬头往往四周,刚刚适应的一切竟是那么忍无可忍:东倒西歪“叠罗汉”的塑料脸盆、窗台上一排牙刷和口杯、绑在床头的手巾、白里泛黄的蚊帐……而那些磨牙声、鼠类叫唤声、床板摇晃声则如一把把尖刀直刺得心口发疼。

    “是啊,有了大学的眼界、大学的追求,特别是支撑两者的高昂教育成本后,要我再去适应这种简单劳作的生活,是多么折磨人的事啊。”他自言自语地叹息道,“要是不读大学,十几岁也出来混,恐怕也可以像吴总那样香车美女在手,顺便投资房地产了吧?”他想。

    就在这时,一束光芒照进了宿舍,然后是“咔嚓”一声,门开了。手电筒光芒便在室内闪动起来,赵凯风赶紧关掉手机,把身体一侧,装出副睡熟的样子来。“哪个管水泥搅拌机的?怎么今天没清洗?”原来是看门老头的声音。

    知是瞒不过了,他马上一骨碌从床上翻起,一边穿衣,一边说道:“是我,今天忘了清洗,你看明天上工以后再来,行不行?”

    “今天我看了你一个下午了,自从上次你和些乱七八糟人打电话后,整个人就丢了魂了,这几天倒错水泥一次,下料口差点弄坏一次,忘记上油两次,昨天晚上还是我帮你上的,做事哪有像你这样的?看你实在像个读书人……”

    “老实和你讲吧,我也是赚个路费回家,你要嫌弃我,我走就是。”赵凯风也不客气了。毕竟,两个星期,14个120,也有1680元,够买车票了。

    “行了,别把他们都吵醒了,你和我出来,我们出去说。”老人关上了手电筒。

    于是赵凯风也跟了出去,只见工地外是路灯不知疲倦的燃烧,还有四周高楼的亮光把夜空也映得带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来。高楼的荣华、阔路的通达,也许更适合自己,起码那一刻他是这样想的。不是吗?上大学不就是为了老师说的“辛苦三年,幸福三十年”吗?赵凯风低声嘀咕道。

    “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读书人,可读书人学的,不应该是‘劳心者治人’那一套东西,而是如何使用自己的知识创造更美好的生活。也许我这话教条了点,可你不要以为我这个工地老头子就不是读书人,社会是本更大的书。你想想,一个小事都做不来的读书人,有什么资格做大事?今日事,今日毕,是最起码的做人的道理吧?”

    “行,行,我这就去把水泥搅拌机给搞干净吧?”赵凯风一边说,一边借着手机的灯光向自己工作的岗位走去,“不过,反正我也待够了,明天就结账、走人,回江城去,再找份体面的工作。”赵凯风把“体面”两字下了重音。

    “我知道,哪怕你今天结账,这台机器也要清理干净。这是教你做人!”老头的语气还是那样不依不饶。

    打开昏黄的照明灯,满是泥垢的搅拌机像被冰雪层层封过,挂满了棱角一般的混凝土疙瘩。工地上有规定,水泥搅拌机每天用完都要湿转,然后把外挂的疙瘩都敲掉。而这一天的疏忽虽然仅仅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后果便是如此严重。赵凯风不禁暗自吐起舌头来。

    “现在要清理水泥搅拌机,先要把进料斗卸掉,再拿起钢钎爬进搅拌筒里把扇叶上的水泥都打干净,打干净外面,再湿转几圈,上了进料斗就行了。高中生应该都会吧?”老人缓缓地说。

    怎么卸进料斗?对于专业是电子商务的赵凯风来讲,不啻于一道从没碰到过的难题。他一边看着眼前这庞然大物,一边挠起头来。

    “喂,愣着做啥,拿扳手把拧松关节螺丝啊?”看门老头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把捆绑式工具包放在地上,起子、钳子、扳手、测电笔、锤子就如整装待发的将士般一字排开了。也许是让他考上大学的悟性再度发生作用,不待老人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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