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年,在光绪皇帝以及一些得力的大臣支持下,康有为联合了许多有志之士,开始了维新变法。然而,新政仅维持了百日左右,便遭到了慈禧太后的封杀,光绪被囚,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血染法场,康有为师徒数人事先获知消息,走避使馆,先后逃往海外。此后,康有为在日本组织了保皇会,后改名为国民宪政会,仍然鼓吹“君主立宪”,驳斥民主革命。戊戌变法时,康有为曾说“新朝必变前朝之法”;辛亥革命后,康有为又说中国之危在于尽弃国粹,思想日趋倒退,前后判若两人。终其一生,始终赞美君主立宪而痛斥民主共和,虽然他自己解释说“仆戊戌以来,主张君主立宪;自辛亥以来,主张虚君共和”,但已经没人相信他了,因为没有了道德上的优势。张勋复辟时,康有为或许是一时不甘寂寞积极为之筹谋,彻底蜕变成了“复辟的祖师”。 。。
十四、西学东渐后的唾沫与热血(3)
康有为另外还撰有《人类公理》书稿,但在戊戌变法时期一直没有发表,而且书稿秘不示人,只“私下对梁启超、陈千秋等讲授”,改写妥当之后就成了《大同书》。康有为在《大同书》里认为,“公羊三世”里的“太平世”就是大同世界,是人类“至善至美”的理想世界。这一世界摆脱了乱世的各种“苦道”。社会上致人犯罪的政治经济根源消失了,人性也将可以充分伸展。从而,社会就可以达到“治之刑措”,以至于“太平之世不立刑”。除了“大同世界”,也极力推崇“天赋人权”,民众还应该有“自主自立”之权――几乎是旷古未闻,也招来许多迂腐儒生的叫骂,譬如“无父无君”,“明则推崇孔教,实则自申其改制之义”,纷纷要求朝廷将该书查禁毁版。变法维新时,康氏宏论并无大碍,而失败之后,此书也被查禁。
值得一提的是,谭嗣同自许为康有为的私淑弟子,著有代表作《仁学》,但思想与康有为分野悬殊。谭氏从孔子“仁者爱人”和墨子“兼爱”思想精神出发,大声疾呼国人冲决人世间种种网罗,挺身挽救国家民族的危亡,变法图存,故其《仁学》堪称中国19世纪末的人权宣言。他认为,“君主废,则贵贱平;公理明,则贫富均。千里万里,一家一人。视其家,逆旅也;视其人,同胞也。父无所用其慈,子无所用其孝,兄弟忘其友恭,夫妇忘其倡随。若西书中《百年一觉》者,殆仿佛《礼记》大同之象焉。”
与谭氏同时代的文廷式也认为,“君权无限几于无法”,并对民主共和的近代欧美政治体制深表礼赞。朝野之间的文化人吁请变法图强,几乎同声相求。易鼐在其《中国易以弱为强说》文中主张,“天下之大权,当公之于天下,不可柄之一人。”稍后,梁启超在辛亥前后明确地将“民权共和”与御侮救国视为珠联璧合之利器,亦即思想文化上的维新启蒙与现实社会中的救亡图存只有表里如一,才能所向披靡。“所谓国者何?积民而成也;国政者何?民自治其事也;爱国者何?民自爱其身也。故民权兴则国权立,民权灭则国权亡……故言爱国必自兴民权始。”
梁启超:民权、君宪与民治
梁启超既是才气纵横的思想者,又是灵通善变的活动家。有人曾经评价说,康有为极端自负,而且“太有成见”,事事以圣人自居;而梁启超则富于感情而“太无成见”,性格类似于孔老夫子所说的狷狂之人。也有人不吝溢美之词,称之为政治斗士、思想导师、舆论巨擘、学界鸿儒。
1895年,他参与了康有为的“公车上书”,致力于变法维新运动。――这是他政治运动的始点。主办《中外纪闻》,梁启超、麦孟华并列为报纸主笔,鼓吹富国强兵之道,养民教民之法,另外介绍西方各国的政治、社会、史地、风情等,为变法维新煽动舆论。报纸每期刊有的言论,多出自梁启超之手。撰文每每含情,流注于笔端,汪洋恣肆,游走八荒,极富煽动性和号召力。强学会成立后,梁启超出任书记员。1896年8月9日,《时务报》正式在上海面世,他担任主笔,所著《变法通议》等政论名噪一时。其所开创的时务文体,亦文亦白,文采飞扬,纵横捭阖,流畅至极,一时风靡全国,引领舆论之先,为五四时代学者争相模仿的样板。
1897年底,梁启超受聘长沙时务学堂任总教习,与谭嗣同一起组织了南学会,办《湘报》、《湘学新报》等刊,鼓吹变法思想,将荀子以下的汉唐宋明清儒家学者,抨击得体无完肤。1898年入京,参与“百日维新”,以六品衔督办京师大学堂和译书局。维新失败后,追随康有为逃亡日本,“主持清议,开发民智”,初编《清议报》,继而再编《新民丛报》,与革命党人纵论国内政局,秉持立宪保皇主张而与同盟会大开笔战,单枪匹马,独力抵挡革命派的轮番上阵。此一阶段,言辞激越,开口“破坏主义”,闭口武力排满。1903年以后转趋温和。1907年创办政闻社,后被清廷查禁。辛亥革命爆发后,他的政治立场也随政局而完全改变,加入共和党,然后与民主统一党合并组成了进步党。1912年9月,担任熊希龄内阁司法总长。――这是他投身政党政治的开始。再到后来,梁启超游走于政府之间,历任袁世凯政府币制局总裁,段祺瑞政府的财政总长,以及护国讨袁战争的都参谋……六年从政跳转,深感徒劳无功。晚年全身致力于学术研究,蜗居于清华国学研究院。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十四、西学东渐后的唾沫与热血(4)
梁启超以“善变”著称,思想也极其驳杂。早年追随康党,主张渐进改良,维新立宪保皇;戊戌变法以后,时而君主立宪,时而民主共和,突然掉头开明专制,转身又反对帝制复辟,身处舆论风头浪尖,给人的深刻印象是“流质多变”。然而,变法前后,思想上连贯不断的主线是他的民权思想。
1840年以后,皇权专制至上的清帝国并未在西方列强的枪炮声中醒悟,然而中国的思想启蒙者却已开始寻求政治文化的转型。历史转折的时代,梁启超深有感触:“国之强弱悉推原于民主”,“今日策中国者,必曰兴民权。”民权和民主本来就是舶来品,虽然说法不一,实际上也就是民主一回事,是18世纪晚期法国大革命的产物。梁启超紧密追随康有为,也以“公羊三世说”为蓝本,将西方民权论、进化论与春秋公羊学糅合一番,提出“三世六别说”,与康有为相合。认为社会由“多君为政之世”,推进到“一君为政之世”,再演变到“君民为政之世”,此中如同潮流,不可阻挡。显然,梁启超借助民权说来策动戊戌维新,要比康有为的托古改制更为在理。不过后来避居日本,视野开阔,大概觉得可笑,不再做自欺欺人之论。
自宋明理学以后,迂腐的儒者拘泥于“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僵死教条,认为“权既下移,国谁与治?民可自主,君亦何为?是率天下而乱也。”――民权击中了君主专制的致命之处。国家政体不外乎民主共和与君主立宪两类。梁启超分析国情,断言“吾畴昔确信美法之民主共和制,决于适于中国,欲跻国于治安,宜效英之存虚君;而事势之最顺者,似莫如就现皇统而虚存之。”在他看来,中国最宜实行君主立宪,而且简洁明了,改动不大,设议院即可。
梁启超认为,“设立议院的好处在于君权与民权合,则情易通;议法与行法分,则事易就。”梁启超心目中的君主立宪制就是国民政治。要想限制君主的权力,只有用民权;要想限制官吏的权力,也得靠民权。宪法与民权,二者不可分离。维新派的君主立宪就是“君民共主”。兴民权就必须开民智,倡自由才能去奴性,“中国数千年之腐败,其祸极于今日,推其大原,皆必自奴隶性而来,不除此性,中国万不能立于世界万国之间。而自由云者,正使人自知其本性,而不受钳制于他人。今日非施此药,万不能愈此病。”
据他的眼光看来,“苟有新民,何患无新制度、无新政府、无新国家?非尔者,则虽今变一法,明日易一人,东涂西抹,学步效颦,吾未见其能济也。”“开民智”的最好办法就是遍设学堂,培养人才。同时,梁启超觉得,仅仅开民智并不够,还必须“开绅智”,广兴学会,提高绅士的智慧;而且不可或缺的还有“开官智”,以设立“课吏馆”为起点,因为官吏“胸中未曾有地球之形状,未曾有列国之国名,不知学堂工艺商政为何事,不知修道养兵为何政”,愚昧之极,遑论胜任本职。
梁启超阐述民权之后,进而抨击专制。“为国民者当视专制政体为大众之公敌”,“君权日益尊,民权日益衰,为中国政弱之根源”。在《中国积弱溯源论》一文中,梁启超深刻剖析历代专制君主“数千年民贼既以国家为彼一姓之私产,于是凡百经营,凡百措置,皆为保护己之私产而设。国也者,人民之公产也。”君主不过独夫民贼而已,因此“夺得其公产以为己物者也,故其所最患者,在原主人一旦起而复还之。原主人者谁?即国民是也……但使能挫其气,窒其智,消其力,散其群,制其动,则原主人永远不能复起。”高擎的民权大旗之旁,梁启超攻击专制甚为得力,振臂一呼而应者云集。“时当甲午战后,此论一倡,遂风靡海内,举国趋之,如饮狂泉。”近代中国民权思想的第一波高潮伴随着攻击专制的思潮而来到。戊戌变法时,梁启超心目中的君主立宪还非常模糊,只是凭着信念追随康有为,深受其影响而已。
1898年亡命日本后,梁启超的眼界顿时开阔,在中西方思想的碰撞中,逐步摆脱了康有为的窠臼,君主立宪思想也屡有自己的独立思考。当时的日本一时汇聚了中国政学两界的翘楚,可谓藏龙卧虎。先行者们纷纷结社成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