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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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惜-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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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个来自小县城的女生,上海的五光十色照得我无所遁形。小学时,我有个很好玩儿的同桌,叫鳅鳅,泥鳅的鳅。因为他人黑嘛……”说到这的时候,下面已经有几声按捺不住的窃笑,“和他坐久之后,我也同化似的变黑了不少。我希望在座的今后可以多关照,把我照得亮堂一点。”美美一气呵成,生平头一回感知自己还有临场串词儿这一手,不去开个婚姻介绍所实在可惜。

  坐定后,美美仍旧目光锁定前排那个瘦小背影,形单影只的身影,晃颤了几下,痉挛似的抽搐。美美想自己这一招估计起到警醒作用了,窃喜变本加厉地一浪高过一浪地扑打在自己胸膛,暗暗佩服自己矜持下的狡猾机敏。

  16

  下课,大家作鸟兽散。阶梯教室犹如被狠狠地落实了回“三光”政策。风卷残云之后遗留下一地狼藉。美美冷不丁地踢到一只易拉罐,带出一连乒乒乓乓的脆响。可怜的罐子拾级而下兴冲冲地扬长而去,在空旷的阶梯教室留下冷冰冰的回响。

  美美眼瞅着众人离去,只有鳅鳅和几名稀稀拉拉咬定老教授问这问那的眼镜妹。美美对着鳅鳅按兵不动,幻想着一场轰轰烈烈痛哭流涕的叙旧,一幕高潮迭起的相认戏码。

  可是剧本被无耻无奈地篡改。情节打了个转儿,高潮猛地被架空抽走,徒留空虚的煞白。鳅鳅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一切,平静地步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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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幸福街(7) 

  美美顿时傻眼,如此直白赤裸的暗示已经不能成其为暗示。可是,鳅鳅居然……美美心怀愠怒,一屁股瘫坐在座位上,大有凝固成一块“望夫石”的趋势。

  他忘了,忘了。

  内心有一阵细琐又犀利的切割声,喷薄而出韧性十足的气焰。大概是一把极快的刀划过内心,然后血喷涌而出一种类似风一样单薄又有力的动静。和梁朝伟扮演的那个盲武士如出一辙。《东邪西毒》是美美顶喜欢的武侠电影。

  好在是选修课,不满意者一周内包换。为免尴尬,美美重新选了一门,还是在周五,只是那批形形色色人头攒动的同窗里,再也不会有鳅鳅的痕迹。文美美连仅剩的一丁点交集也断绝了。

  17

  “这是你的钱,合作愉快啊。”午后的操场,空旷寂寞。一名身材颀长的少年把几张纸币塞到那个昨晚出现在选修的鳅鳅手中。

  “窘死,第一次代课还让我傻兮兮地僵那儿自我介绍。”

  “好了,改天有机会我们再合作吧。”长发少年望着自己一笔钱打发掉的那位唠唠叨叨的替身,庆幸自己打发掉一节恼人的选修!

  “薛皓轩,打球啦。”远处一个家伙用种不知死活的腔调召唤。

  “来了来了。”长发少年应声飞奔过去。

  美美一连几日都心绪不宁,活脱脱一小愤青,发些疑似无病呻吟的埋怨,“哼——我真是傻瓜一个,十几年的陈芝麻烂谷子,早发霉了,还翻出来做啥——”

  美美窗台上的兰花被一盆冷峻的仙人球取代。美美下定决心要做一盆刚毅的仙人球,盛气凌人地活在自己的世界。

  夜里在论坛上瞎转悠,发了封之后跟帖数以万计的超人气强帖——

  “明日黄花的比较级是明日黄瓜……”

  18

  鳅鳅还是变着戏法请一些外校的男生代他上一些净消耗所剩无几的青春的选修课,代课这业务在校园私下也欣欣向荣地蓬勃发展成新兴产业。专业的枪手有时不预约还真不行,这样导致的直接后果是,请不到固定的A就只好接二连三地更换B、C甚至D。鳅鳅在选修课上也就这么千变万化,跟蔡依林似的,着实神奇。多亏了老教授老眼昏花,也就对花名册下的一声声风格迥异的“到”,信誓旦旦。

  有回路过美院教室,鳅鳅差一点踩到草坪上正在闭目养神的一眼镜兄,身边架着一幅抽象的素描。凌乱的线条勾勒出一团忽明忽暗的色块。天高云淡,鳅鳅颇有兴致地坐躺一旁,欣赏着一件艺术作品渐趋成型。

  一个钟头后,线条渐渐明晰:是两个人,两个小不点儿似的屁孩,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手拉手。一片铅灰的世界里,像没有拙饰的儿时,返璞归真澄明通透。

  鳅鳅不自觉地回溯往昔:从家来到上海,从幸福街搬迁,从另一处搬到幸福街。颠沛流离的童年伴随一次次搬家,性格冷漠自闭,成串的记忆也充满跳动的不安定。再因为家里一直经营着寿衣店,自然而然地也比同龄的小朋友更懂得黑色的内敛沉郁,白色的隐忍洗练,更早地意识到死亡的不近人情肃杀决绝客观无奈。忆起曾经幼儿园有个小朋友撕了白花花的练习册,扎了朵小白花在教师节送给班主任,结果老师惊异错愕之余又哭笑不得,童言无忌,谁和一个屁孩计较呢?

  鳅鳅也想到自己的同桌美美,那个和自己很要好的同桌、同学、邻居。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天空没心没肺地布施着大块硕白的云朵,傲视苍生,纹丝不动,极像密密匝匝的素白小花,凭吊似水流年。

  夏天就快到了。冗长的知了鸣叫,声声入耳。在上海不知不觉快半年了。美美每天泡在图书馆,翻看那些角落书架上的大部头名著。每一本抽出都伴随一通细微的尘屑,看来这个冷落的角落被无人问津已经有段历史了。

  美美每天一本一本地翻阅,挎包里除了女孩子的小饰品,就是一大瓶清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图书馆最里头的角落,只要空着,就能看到美美摊着本大书专注阅读,心如止水。

  鳅鳅死性不改继续找枪手代课,逃掉不少烦人的课程。终日混迹操场与一群死党挥汗如雨,有打篮球到死的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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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幸福街(8) 

  上海一如既往地四季分明,一年一度的夏天也就这么咋咋呼呼地如期而至了。

  19

  盛夏气息浓烈,预示着暑假不远了。

  美美寻思着鳅鳅,黑黑的,瘦不啦叽的身板。甚至好几次存有跑回那个教室一探究竟的冲动。但是理智告诉她,算了,撒手吧。反复的思想斗争,美美从过去挣脱跳到当下。烈日下树影斑驳,萋草莽莽,掠过大面积的窗玻璃,犹如只只邪恶的魔爪,洞察一切细枝末节。

  美美的室友开始叽叽喳喳嚷嚷去狂扫连衣裙,3个丫头片子一天到晚孵小鸡似的窝在宿舍乐此不疲地互换心得。那架势,俨然在部署一场伟大的抢劫。美美每天依旧活在自己的世界,波澜不惊。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尽管上海的空调数量已经相当可观,但是美美这一棵一心想要静止的小树,最终还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自然风袭打得猝不及防。

  爷爷去世了。酷热的午后,美美接到爸爸的来电。

  晴天霹雳!美美算是深切体会到了。

  晚间,连续晴旱多时的上海也突然下了一场暴雨,一个接一个闷雷接二连三地滚落,撕开一道道蓝色的伤口。老天动了恻隐之心,夜空也在隐隐作痛吧!

  美美提前半月回到了家,那个安放在幸福街一隅的家。小照相馆日益破败让习惯光鲜上海的美美觉得无比扎眼。美美妈妈说,快三天没生意了。柜台里的胶卷以迟暮的姿态透过玻璃柜反观美美。数码相机大行其道,这些迟暮的胶卷确实该寿终正寝了。联想到这点,非预谋的酸楚大块大块地砸落坠地,好似附近拆迁工地上一个个挥大锤的工人带着破坏的先天快乐,一块一块捣碎待拆屋子的窗玻璃,随即落在草丛间,一阵清脆尖锐的叹息过后,下落不明。

  美美爸从寿衣店置办来一批花圈、几扎纸灯笼以及大大小小几十包冥币。美美想到了从前自己家隔壁的鳅鳅家,那一间总是堆满花花绿绿纸花的小寿衣店。

  诚然,人总是要生老病死的,这就是宿命。没有谁例外。所以寿衣店可以坦然置身时光维度外,堆满人间生生死死的欢欢喜喜,常看常新;不像老式照相馆,冒冒失失地沦落成明日黄花,道貌岸然颓废破败的一枝残花。

  出殡那天,小照相馆挂出“歇业”的牌子。年久失修的店面,好像真的被宣判了死刑。

  20

  “喂——妈啊。”

  “轩轩,听你爸说外婆现在搬到我们从前住过的那个小县城了。抽个空儿我们娘俩回一趟吧。”

  “也好,我明天可以赶回来,再一起过去吧。”

  “不用不用,哪用那么麻烦。各走各的,到时候在幸福街碰头吧。你不会忘了吧,我们原先住过的那条小街。外婆家就在那片儿。”

  算起来也有十几年没有踏足这条街巷了。岁月的大锤把这一切都锤击得支离破碎、七零八落,推翻了重建,竣工了再重新拆毁。即使有一些比较固执的小据点,十几年屹立不倒,但是湮灭在大潮中,也不得见了。变迁的过程是一场缓慢的凌迟。

  鳅鳅拖着行李,蹒跚在已改成步行道的幸福街上,荣归故里是满目疮痍还是一腔骄傲不可一世?鳅鳅表情复杂地寻找着曾经是自家寿衣店的那间铺子,无奈沧海桑田虽不至于把海陆板块颠倒翻转,但是玩弄一条平平小街还是绰绰有余的。

  美美家的丧事一办就是7天。小照相馆本来一副名存实亡的短命相,而今索性落魄到底,具备必死无疑的铁证。纵使禁得住时间的打磨、岁月的玩弄,那些侥幸站稳脚跟的据点还是或多或少地迁徙,管你是否心甘情愿。

  令人惊讶的是,这条陋街居然有一家声势兴旺的哈根达斯冰激凌连锁店开张了。体面的商铺给幸福街平添不少生机。

  鳅鳅陪着妈妈拜访了外婆,妈妈和外婆几天几夜地寒暄唠嗑。

  夜里幸福街华灯初上,鳅鳅一个人游走晃荡。来来回回,像是寻找因一时大意遗失的钱包,忧心忡忡。

  鳅鳅果然捡到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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