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容！”
云天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他披散着的头发，然后收了手，恍然大悟地往下面看了看，笑了笑，坐在床沿边套好鞋子，就拿着卷书凑了过来。
我不再看他，只将手中卷轴铺展开来，仔仔细细看着。
桌上的火烛慢慢地烧着，偶尔灯芯会爆出几个火花，发出极其细微的噼啪声响，烛火跳动着明灭几下，便是又安静地发出并不很明亮的晕黄光芒。
不知道过了多久，烛火已是渐渐暗了，木质的桌上凝了大片的红色烛泪，摊成一大片。火烛中心烧的深深陷了下去，不曾剪过的灯芯拖沓在尚未完全干涸的烛泪中凝了很长的一段黑线，只还勉强发出极微小的亮光。
云天青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不知道想着什么或是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起，看起来并不是很舒服，一手枕在脸颊下，一手却是平伸着，手指中还松松地捏着那册书。
摇了摇头，我站起身略略俯下吹熄了烛火。
犹豫了下是把被子拿来盖在他的身上好呢，还是把他扶到床上去安稳睡下好，最后，我还是决定，就这么给他盖一条被子吧。扶到床上去以后还得思考是不是顺便把衣服鞋子也给脱了，来个一条龙服务，太麻烦。
将被子盖到他肩膀上的时候，云天青紧皱的眉头略略松了松，小孩子一样赌了嘟嘴，轻轻地唤了一声。
“娘……”
动作微微顿了顿，我暗暗叹了口气，原先只是给他盖被子的动作一变，径直拿被子把他整个人裹了起来，然后伸手揽着他的肩膀把睡的死沉死沉的云天青半拖半抱到了床上。
看着他一碰到床单，就像是找到了组织一样十分熟练地往里面一滚，堪堪让出一个人睡了的位置，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总算没有白疼你这个师弟。
就在我欣慰的时候，那小子一个翻身，动作利索地把手臂耷拉过来，就势身子也是粘了过来，扭麻花一样把我铺好的那床被子抱得严严实实，嘟嘟哝哝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我看着自己被霸占的严严实实彻彻底底的床铺，再看看睡的十分无比安稳，甚至连之前紧皱的眉毛都松了开来的云天青，默默转身。
……真是我的好师弟啊……
不过……
抬头看了看窗外，大约是因为位于昆仑之巅的缘故，在琼华看到的月亮总是又大又圆，明亮皎然得让人从心底生出宁静安逸的感觉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睡相无比豪迈的云天青，摇了摇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还是去培养我夜观星象这个十分有前途的爱好吧。
对了，不知道睡眠不足对于修行有没有影响……
夜晚的剑舞坪很安静，次第坐落的各弟子房现下都是安安静静，鲜见烛火。夜晚微凉的空气中似乎带着青草的味道，还隐隐夹了不知名的野花的幽香。
耳边是有别于丝竹之音的虫鸣，悠悠清越。
在皎然的月光下，似乎所有隐在夜色里的事物都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边，轮廓和大概形状清晰无比，按着我现在的眼神，甚至可以透过木格的窗棱看见某位师弟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非礼勿视。
幸好，我刚才视线投向的不是某位师妹或者师姐的屋子……
收回很有兴致地四下里看了的视线，我努力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缓步走到剑舞坪正中的平台。
盯着平整的平台地面看了很久，想到明天早上太清或者重光或者青阳发现平台破损时候的反应，我颇为遗憾地否决了自己将羲和竖插在平台上，背靠着它仰头观星的建议。只略略撩了过长的衣摆，盘膝坐了下来，仰头看向一片璀然的夜空。
今夜有风有月，星河天悬，真的，很美……
很美……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我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去想来的是谁，只觉得自己的眼中，似乎只剩下那一片高远的天空。
无论我怎么伸手也触及不到的星空，……正如我如何挽留也无法停止的时光流逝。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而后渐渐远去了。
19 所谓经络逆行
琼华的禁地在剑林中，被不知是何人打造也不知是何人使用的巨大的石剑残骸围了起来，只有一扇巨大的，镂刻了琼华的标志的石门通向。
用灵光藻玉打开了石门，走过一条狭长的小道，等到能够清晰感觉右边身子灼热左边身子冰凉的时候，就是真正到了。
原先窄到两个人并行都是不可能的小道，在这里忽然豁然开朗，突然现出一大片空阔的溶洞，个人感觉就像是一个睡倒了的细长颈花瓶，恩，花瓶肚子里还是附带鸳鸯火锅属性的。
我和夙玉站在的中间地带，勉强还能从那一层薄薄的寒霜和因为灼热高温龟裂开来的火色中看出深褐色的土地，而沿着右手边向下的台阶走去，地势较低的，则是如同月球表面一样布满了坑坑洼洼的洞。更加引人注目的，我想，应该是其中噗噜噗噜煮沸一样的岩浆吧……
而左手边，则是一片晃眼的白，隐隐透着森寒的冰蓝，几簇锋锐的冰刺在台阶边横生出来，地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冰，不知道走上去的时候会不会滑倒。
本着羲和在手，右手边的灼热岩浆无惧，左手边的冰天雪地减压的原则，我用艺术的眼光欣赏着这超越了自然常识的景象。
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另外，太清，你忘记告诉我们到底该在那个地头修炼了……
羲和是标准的火属性，按照属性的关系，我应该是顺理成章地往下走，但是按照记忆中，玄霄最后被冰封是在上面冰天雪地里。
……当然，也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玄霄最后才是兼之水火双重属性，而不是夙玉那样的单纯水属。
夙玉……
我略略侧头看了身边的夙玉一眼，她正很认真地打量着禁地中的环境，应该是在和我思考同样的问题。
见我看去，她先是一愣，然后很乖巧地点了点头示意，全然一副听话的小师妹模样。
倒是和我家妹妹每每犯错之后，跑过来向我名为坦白实则撒娇耍赖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算了，还是我去冰天雪地那边吧，到时候夙玉出了什么岔子，岩浆那边的极火属性也能暂时压制一下。
再说了，男左女右不是，老祖宗的智慧我们要充分的相信。
……
…………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前预支玄霄后期修为的关系，在夙玉还努力和她家望舒沟通感情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将羲和收入体内，再取出，再收入体内，继续取出……
……乐此不疲。
而同样的，那种修为如同打了鸡血一样蹭蹭蹭往上窜的感觉，也让我逐渐沉迷在了练功之中。体内奔涌着的充沛的灵力，先前空有理论无法实践的高级仙术复合，各种典籍记载中的高深剑技……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申请直接搬入禁地。恩，最好，把琼华的各种藏书也一并搬进来。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最近，我突飞猛进的修为似乎给勤奋努力的夙玉师妹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更加刻苦了一点，但是这种默默的隐忍和乖巧懂事，总是会让人心疼的。
包括我。
看着她在修行时候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因为强行和望舒沟通而显得越发冷白的面容，我每每都想说些什么，却是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云天青似乎也对我有点儿不满了，每次从禁地回剑舞坪的时候，他都是早早裹着被子在床上睡了，并且，十分不客气地霸占我的那一半床榻。
我能说什么呢，只好收拾收拾自己抱着羲和跑到剑舞坪平台上去看星星看月亮想人生想理想了。
于是，从那以后，我喜欢夜观星象这个极其高雅高深的爱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琼华内部以着极其诡异的速度传开着。
……这直接导致了剑舞坪每天晚上不睡觉，跑到平台上不知道是想要看星星看月亮，还是想要和我谈人生谈理想的师兄弟师姐妹的数量急剧增加……
而就在我琢磨着是不是要放缓了修行速度，外加去教育教育云天青师兄的床不能占的时候，自从开始修炼就几乎是一路顺风顺水的我也遭遇到了第一个，也是据说每一个练成旷世神功的高手都需要经历的，磨难。
熬过了，就是柳暗花明破而后立更上一层楼，熬不过……
‘昔日修炼双剑、苦无进境之时，无人让我放弃……初有所成、经络逆变之时，无人让我放弃……失却望舒、日夜受火焚之苦，无人顾我生死……’
我清晰的记得玄霄的这一句台词，却从来没有想到过经络逆变会是这般的危险和痛苦。
……而更加纠结的令我忍不住想要笑出来的，却是我发现，比‘经脉逆行’，我更在意的，居然是‘初有所成’……
云天青昨天又进了思返谷，不到今天晚上怕是回不来，所以房间里现在只有我一人。
羲和还是安静地被我握在手中，哪怕是指尖已经因为从内里传来的说不出滋味的疼痛而紧扣的有些发白，我仍然没有松手。额间的汗珠大滴大滴地沿着面颊的轮廓滑下，凝在下颚有些微凉，有些沿着眼睑落在了睫毛上，本就有些扭曲的视线越发模糊了起来。
我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将后槽牙磨得过紧而发出的吱咯声响，也能够听见从喉间挤出的破碎的闷哼，身上的琼华道服早就被时不时爆发一下的阳炎烧的坑坑洼洼支零破碎了。
而现在我居然还有心情去想——幸好没有直接在床榻上打坐，不然晚上我和云天青都没有地方睡觉了。
……这也算是苦中作乐了吧。
我似乎听见002带着哭腔的声音，她叫我放弃吧，放弃吧，她说她可以给我开挂，只要我同意，她可以给我作弊。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坚持，
而现在，我不想放弃。
我想尝试一下，不是作为玄霄，而是作为我自己，以我的意志，凭借着一直以来我自己的努力，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脖颈上有一处忽然灼热了起来，这让已经有点儿迷迷糊糊了的我提起一丝兴趣。要知道，我现在全身都因为经络逆行阳炎不受控制而滚烫滚烫，所以，能够被现在的我感觉到灼热的……
不好说。
……总不会是因为变异了吧？
那么，会长出什么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