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川眉头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点头:“……好吧。”
闲院静华的心里却咯噔的一响,她疑惑的看着伊绪平静的脸,她不明白,如果现在就直接揭示答案的话,忍足伊绪的结论就昭然了,希尔已经暗示了他才是正确的,这种时候她还认为自己的是正确的?
难道是她也有什么底牌没拿出来?
不,这不可能。闲院静华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因为忍足伊绪拿到的资料和得到的助力绝对没有希尔多,她不可能赢的。
闲院静华却垂下眼睫,静静的等待着最终答案的揭晓,但是,她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接下来翠川馆长有条不紊指挥着,很快浮世绘被从玻璃框里取出,翠川馆长布置了一张不大却刚好可以放下浮世绘的桌子,将画轻轻的放到了上面,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对待一个稀世珍宝一样。
伊绪也明白翠川馆长这么爱护这幅画的原因,因为它是画的主人无偿送给美术馆的,而且对方已逝的祖父又是馆长以前的老友,所以他很是珍视这幅画。
美术馆里的工读生捧来了一碗清水,还有一个小刷子,因为不能将整碗水都倾倒下去,否则会破坏画的。
洒水这项工作自然还是由翠川馆长来做了,他将小刷子沾了水,然后均匀的洒在了画上。伊绪看出翠川的手有点抖,可能他是真的不想这么破坏画吧。
几分钟后,画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些诡异的线条。
闲院静华本来还很忌惮伊绪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在看到线条之后她立刻露出一个微笑,看来伊绪已经注定是输了呢。
线条慢慢显现出来以后,大家才慢慢从图上看到些什么。毕竟那些线条都是画在风景画上的,辨认有些困难。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眯起眼睛看着它。然后,所有人都发现,除了没有文字以外,这上面确实看起来就像是一副地图。
浮世绘的纸张是有些泛黄的,并不是上层的好纸张,第二层显现出来的所谓地图也是画在这样的纸上的,而且这些线条都是棕黄色的,如果不仔细的看的话,还真的看不出来。
幸村的脸立刻有些苍白,看起来这就像是一副藏宝图的样子。当他不由自主的看向伊绪的时候却一愣,原来伊绪的脸上依旧那副镇定的样子,丝毫没有慌乱。
闲院静华显然也看到了伊绪从容不迫的样子也很疑惑,难道她不知道自己要输了吗?
她又看了一眼雷伊和莫利斯,发现他们也是一副不怎么在意“地图”的样子。
而希尔的脸却变得有些难看了。
“怎么,这不是地图吗?”迹部察觉到几位专家并没有因为看到这些而惊诧,于是问道。
翠川首先摇头,回答的人确实雷伊,“看起来是地图,可是这些‘道路’有些过于自然了,我估计这不是认为画上去的,而是这种纸张原来的纹理吧。”
“纹理?纸张会有这样的纹理?”幸村想了一下,也觉得有可能,毕竟这些线条和纸张的颜色是很相近的。
翠川轻抚了一下画面,沉声说:“可能是因为以前也这么浇过水,在画面上留下了痕迹了吧。不过,这还不是最终的那一层,水还没渗到下面去呢。”
大家赶紧凝神静气,死死的盯着画面。
希尔这才猛然想起,之前在看激光扫描的时候,曾经看到纸张上有一些阴影,但是当时他已经被线条所吸引住了,对那个阴影没怎么在意,现在看来,那个阴影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吧。
果不其然,画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然后越来越大,最后慢慢显出了它的轮廓。
大家看了这个阴影的原型,都不由得大吃一惊,却都又觉得这个阴影的出现是在情理之中的。
翠川馆长还激动的笑起来,眼角旁边的皱纹彷佛加深了一样。他的眼睛似乎涌起了泪花,本来就颤抖的双手抖得更加的厉害了,他感叹道:“忍足小姐说的不错,这真的就是天草的宝藏啊……”
众人一阵唏嘘着,毕竟站在这里的都是高级的知识分子,大家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图画代表的深刻涵义。
这是一个对称图形,两翼平直,上部分稍短,下部分稍长,非常标准的——十字架。
希尔已经颓然的坐到了地板上。
他猛然想起之前在资料里面看到的那段话:
“此乃天草和所有受难人的福音,上帝赐予的宝藏,从此将使我们免于‘踏绘’的苦役……”
如果真是宝藏,会讲的这么明确吗?历来宝藏的线索不都是很隐晦的吗?为什么他却没有想到这一层?
看来他真的输了。
伊绪静静的看着这幅画上的十字架,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懊悔,彷佛这一切都是在她预料之中的一样。只有幸村能看到,伊绪内敛的眸子里,闪着激动的光芒。
雷伊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老谋深算的笑容,问她:“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是十字架的?”
伊绪轻轻摇了摇头,“我其实并不知道。应该说我并不确定这上面就是十字架,但是我认为即使不是十字架也会是圣母观音像,或者是朝圣者,因为这些都是天草的精神。”
“最开始我的推测和希尔的是一样的,就在某天,我见到了一个朋友手上的魔镜,才发现我一直都错了。”
幸村回想了一下问道:“是赤也的那面镜子吗?”
伊绪点头,“没错,天草之乱发生的年代,日本正在大肆禁止天主教,于是很多秘密天主教教民就制作了这种小镜子,将‘圣母观音’、‘十字架’等天主教的圣物刻在上面,利用光的反射投射在墙上再进行宗教仪式。”
那天下午,当伊绪看到那面镜子的时候,立刻就陷入了思考之中。
天草之乱的本质是什么?并不是历史学家矫情的将之引为政治斗争,而是它的本源,就是一次农民起义。天草的农民起义不是为了要求政府允许信仰自由,只是无法忍受暴政的一种发泄和追求德政的方式罢了,古往今来,农民起义的原因不都是如此吗?
那面,天草四郎为什么要积累财宝?
如果真的是要带领农民起义的话,这些财宝应该立刻就有了用武之地了吧,为什么还要找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埋起来,再编一些艰涩难懂的提示来考验后人?他就那么坚信最后找到财宝的人会是能继承自己志向的人而不是居心叵测的人?
原点……原点……
霎时,伊绪明白了,宝藏并不是形式上的东西,而是只有与天草同样精神的人才能继承的东西!
“一开始,我推测的会是‘圣母观音像’,毕竟在天草地区最通行的就是这幅画。但是这仅仅是仅限于天草地区的,如果要真正警醒世人的话,应该是更普遍的,更能产生共鸣的东西。而且要在这种一层一层叠起来的纸张上画圣母像,到时候用水滴显示出来的东西也就会模糊一片了,所以我推测可能是十字架。”
莫利斯一直低头摩挲着十字架,然后他抬头看着伊绪,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伊绪深吸了一口气,“后来我去仔细查看了一下资料,这幅画的原主人,他们家发达的原因是因为发现了温泉,继而开了家温泉旅馆,家族史里也没有出现过宝藏猎人之类的职业的人。但是全家人都是信仰天主教的,而且世世代代居住在天草上岛,那么他们的祖先很有可能参与了‘天草之乱’抑或是经历了那个禁教的年代。那么,他们就很有可能会拿到‘宝藏’。据史料记载,一揆军退守到原城并最终失败以后,起义军几万名成员皆被屠杀,连藏在草堆、密林、尸体下的老弱妇孺都无一幸免。我推测,天草起义军的人也许预料到了事情的结局,于是在撤退的途中,留下了这幅浮世绘,期待日后还有后继者来继承他们的遗志。”
伊绪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十字架,“这个十字架,是我通过切原,向他的老师那里拿到的。他的老师以前家里是天草地区的,自然会有天草地区的纪念品。十字架在这里已经不再是一种单纯的宗教标志了,它更是天草的人民对自由和平等的一种向往,这才是一种最崇高的信仰。”
莫利斯接过伊绪递过去的十字架,然后大家挨个传递着十字架看着,都不由得赞叹起来,虽然这枚十字架并不精致,但是每个人显然都被这种“天草信仰”所震撼了。
“但是,历史上的天草之乱毕竟是失败了,还付出了惨痛的血的代价,之后日本进入了闭关锁国的时代,而这种天主教信仰也转入到了地下。在天草之乱以前,幕府就一直在用一种叫做‘踏绘’的手段来迫害天主教徒。他们将十字架等天主教的物品放到地上让疑似为基督徒的百姓用脚踩,以此来鉴别其是否是天主教徒。因此,为了防止被怀疑,很多天主教徒就想方设法的隐藏自己的身份,在家里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将十字架、圣母像挂起来,而是找了另外的途径。‘圣母观音像’就是典型的例子。我想,这副浮世绘也是一种隐藏的方式吧,只要水分干掉,‘十字架’自然就消失了,而普通的人家家里画一两副浮世绘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希尔呼吸一窒,也猛然明白过来,难怪浮世绘主人的祖先说这幅画可以让他们免于“踏绘”的苦役,原来如此。
伊绪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在看到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是信服以后,朗声宣布:“因此,我认为这幅画隐藏的东西,就是‘宝藏’本身。以上,谜底揭晓。”
周围一片寂静。
良久,翠川馆长率先鼓起掌来,然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鼓起掌。
伊绪看了一眼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