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走进厕所,找了张干净的毛巾,从热水瓶里倒出热水,浸湿了毛巾,慢慢地擦着脸上粘粘的血。眼睛发热。
从客厅里望进卧室,只能看到门没关上的那一小块区域。
林凤莲的脸朝着沙发的靠背里面,看不到表情。她的背佝偻着,显得人很小。
她松垮着扎起的头发里,有一屡白色的头发,从黑色的头发里,刺眼的跳出来。
鸦片抬起手用力捂住了嘴。
──有时候,我很爱她,但更多时候,我很恨她!
罂粟(六)
更新时间2009…10…13 13:21:38 字数:2179
空旷的操场上陆陆续续地被从教学楼涌出来的学生填满。
黑压压的一大片。
广播里是学校主任在试音,各种声调的“喂喂喂”回荡在空气里。在队伍里躁动着的学生里有人清晰地吵嚷着“喂你妈逼啊!”。
躁动的人群排成无数的长排。
空气里的广播音乐声停了下来。整个操场在一分钟内安静下去。
这是为鸦片特别召开的全校会议。
主席台上站着校长,在他旁边,是垂手低头站立的鸦片。
校长在讲完例行的开场白之后,把手朝旁边的鸦片一指,“同学们,你们看到的现在站在台上的这位同学,她就是用来警告你们的反面教材……”
事情具体经过被校长简略的一带而过后,一个中年模样的女人接过了话筒,拿出了她惯用的煽情戏码,“哎,如果不是这位同学的母亲在办公室跪了一夜,这种学生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哎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所有人都听出了,这句话的重点是鸦片的妈妈跪了一整夜后,才打动了校长。
──哈,下次我也传我的艳照,到时候叫我妈来跪一夜,看看是不是也可以装作没事人啊!
尖锐刻薄的女声从台下飘出,拖着那种惶恐天下不乱的腔调。
主席台下面的人群突然轰地一声炸开来。像是一锅煮开了的水,哗哗地翻滚着气泡。
女人表情微微失色,下一秒,她立刻顺理成章的推出了,学校是如何宽宏大量对待犯过错的学生,以及那套学校以每一个学生成人为宗旨的老套成词。
鸦片抬起头,朝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望过去。是无数张表情各异的面容,嘲笑的,惊讶的,叹息的,同情的,冷漠的无数张脸。
──男主角怎么没上台啊?
──我们要看男女主角同台亮相。
──喂。美女,下一季艳照几时推出啊?
就连老谋深算的校长也被台下同学各种的呛声哽住,于是继续训斥两句后,便匆匆的结束了这次的大会。
傍晚,周围和便利商店咕咕冒着热气的热干面,干洗店里挂满衣服的衣架,站立着漂亮假人模特的橱窗,绿色的邮局,挂满花花杂志的书报摊。黄昏时匆忙的人群心急火燎地往家赶。有居民家里飘出来的饭菜的味道。亮着旋转彩灯的发廊里,染着金色头发的洗头妹倦怠地靠在椅子上。我与鸦片并排的走着。
“我听说,许皓到现在还没回学校!”我望向鸦片,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
“如果不是我妈硬逼着我来学校,这辈子我打死都不会回到这个地方。”鸦片踢着脚下的石子小声嘀咕着,然后抬起头望向我,“你刚才说甚么?”
“我说,许皓到现在还没回学校”
“这些……有关系吗?”鸦片停下脚步,然后望向我。一阵凉风吹过,把她的眼眶吹得红红的。鸦片抽搐着唇角,用那种听上去很开心的语气问我,“已经没关系了。你说是不?”
你相信吗,我能听的懂你快乐里的悲伤。
我陪鸦片走到她们家小区的时候,公寓里的灯都亮了起来。
还不算太晚,小区的空地上聚集着密密麻麻地居民。有锻炼身体的老人,也有聚在一起畅聊八卦的妇女。但在鸦片走进小区后,自然而然的焦点就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有几个爱看热闹的好事的女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站在门口,看着面色憔悴的鸦片,脸上浮现出来的各种表情可以统统归结到“幸灾乐祸”的范畴里面。
“哎哟,其实你也不用太伤心,男人啊,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女人看着从她面前经过的鸦片,嘴里发出“啧啧”声,面对鸦片的不理不睬,还不忘加上一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过日子啊!”
虚情假意的关心是这群更年期妇女乐此不疲的戏码。
快走到楼梯口时,可以很清晰的听到一声“自古多情女子薄情郎啊,啧啧啧啧。”
鸦片太阳穴“嗡嗡”作响,当她回过头看到出现在空地上怒火冲天的林凤莲后,心底苦笑着,已经清楚的知道刚才那句话到底是讲给谁听的呢。
林凤莲猛地把手里的单车推倒,朝刚刚说话的那个女的吼过去,“薄你臭逼!先管好你屋里那个贱男人!”
林凤莲回过头,视线与鸦片投射去的目光猛地撞到。她吸了口气,扬了扬眉头,猛地朝鸦片冲过去,嘴里是尖锐的叫骂,“你妈逼的回家了不进屋,还留在这里给老娘丢人现眼……”
一记闪亮的耳光落下后,林凤莲一把捉紧鸦片的手腕,就逮住她往楼梯上拉。
“妈,你松开我的手……我痛……我自己会走!”话还没说完,又一记闪亮的耳光落下后,楼梯里恢复了死寂的沉静,只留下愈行愈远那仓促的踏步声。
刚才围观的女人渐渐散去,该干嘛干嘛去呢。
心底有种说不出的痛。
你是在乎她的。她也是在乎你的。
那么,为甚么?
我怔怔地扶起倒在地上的单车,然后把它推到楼梯口,走了两步,耳膜里又传来尖锐熟悉的呼喊,“你现在不去死,那老娘就去死!”
我捂着嘴巴加快脚步向前跑去,耳边是鸦片曾对自己说过的话,真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回到家后,我坐在桌子边上吃晚餐。
沐岚依然习惯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圆桌上沐茹常坐的那个座位上放了一碗粥。
我看了看那个冒着热气的碗,没说什么,低下头朝嘴里呼呼地扒着饭。
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只能隐约地听见里面在播报最近的股市行情以及房价变动。
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沐茹回来过呢?”
“没有。”
“难道是他?”
沐岚没有说话,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目光呆呆地盯在电视与沙发之间的某一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隔一段时间会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剧烈但是非常沉闷的叹气声。
其实听上去更像是拉长了声音在哭。
我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问,“姐,你说那些照片会不会是有人特意放出陷害鸦片的啊?”
“会。”
“那么到底会是谁呢?”
沐岚面容麻木的扭过头,用那种耐人寻味的口吻反问,“那么,你认为还会有谁呢?”
风卷动着灰色的云从窗外海浪一样地翻滚而过。可能是窗户关太紧的关系,整个翻滚沸腾着气流的蓝天,听上去格外地寂静。
罂粟(七)
更新时间2009…10…14 12:22:05 字数:2362
下午的体育课,女生们叽叽喳喳聚集在更衣室换上运动服。
更衣间是很走俏的。我换好衣服出来后,站在外面的鸦片就应该窜了进去,她拉起布帘前,笑嘻嘻的对我说,“好姊妹,在等一下,我换好了衣服马上出去!”
一个迟到的女生冲进更衣室,看着一间间被布遮得掩饰的更衣间后,懊恼的叹了口气。
应该是恰好看见刚才的画面,那个女生扭过头对身边的女生说,“哟,她还有甚么没被人看过啊,哼,跑的比谁还要快……”
布帘上映出的影子停止了动作,良久,手脚才僵硬地运动着。
不一会儿,鸦片抱着衣服出来,拉着我的手飞快的离开了更衣室。
鸦片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朝我嘀咕着说,“我最近是真的痛经嘛,你看体育老师那张臭脸!”
“我想他是烦你,请假还要拉上我吧!”
“那你是不情愿啦?”
“我肯定不情愿呢……”我眯着眼睛笑着,回过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结伴的两个女生缓缓的在草地上坐下。可以听见刻意压低的谈话声,我不屑扯了扯嘴角,“哼,要是不想被别人听到,就坐远一点嘛!”
“恐怕她们是想被我们听到吧!”
果然,那控制到几乎精准的音量,就像远方投递来的信件,一字不漏飘进到我们的耳膜。
──嘿,你猜那个鸦片这次是不是真的痛经啊?
──痛经?我猜她还巴不得呢!
鸦片扭过头,朝我挤出灿烂的微笑。好像她们议论的事情完全与自己无关。
紧绷的心脏刚刚得到松弛,接下来,就是鸦片站起身背对着我揉了揉眼眶的动作。
那个动作就像是被放慢了一千万倍的慢镜头,在心脏上反复不停地放映着,随后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心痛。
原来,你也是在乎的吗?
巨大的操场上。我和鸦片隔着一米的距离。
她抬起头,闭上眼睛,说,真想快点离开这里。
我抬起头,说,我也是,真想快点去更远的远方。
鸦片回过头来,不禁扑哧的笑出声,“我是说这该死的广播操还不结束,我才不像你这么诗意,还想着能去更远的远方。我都觉得自己快要死在这学校了。”
鸦片嘲笑的表情在我回过头来之后突然消失。她看到我眼里晃动的泪水,看得傻了。
心脏像冬天的落日一样,我突然下拉的嘴角,惶惶然下坠。“真想快点离开这里。但是,是你一个人,还是和我一起?”
窗外的空气里响起午后慵懒的广播声。一个女孩子甜美的声音之后,就是一首接一首的流行歌。在十七八岁的年纪,永远都流行着同样的歌。电波在香樟与香樟的罅隙里穿行着,传递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偶尔的杂讯,吡啵的电流声,混在悠扬的旋律里面。是孙燕姿的《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