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青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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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青平-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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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打车回家,在车上终于觉得后怕,恐惧宛如后劲十足的酒,一下子涌到了喉咙,逼得她想连连咳嗽,可第一声之后就忍住了。她没有任何地方受伤,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绷得直直的,稍微一个触动都能让她心跳急剧加速。跟凶手如此近距离接触,而自己也差点被杀,对钟之璐而言,绝对是个全新且叫人战栗的体验。
  都不知道那个晚上怎么熬过去的,可不想让人看出来,她掩饰的不算成功,杨里很担心,问她晚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她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只让她上楼学习。杨里魂不守舍,上楼的时候没注意脚下,结结实实的摔了下来,膝盖小腿上青了一大片。
  之璐找红花油给她抹上,然后送她回了卧室,去书房把很久不用的素描本和笔找出来,坐下,把感觉到的所有关于凶手的外貌和身体上的细节都画或者记录下来,聚精会神时,手边的座机响了,她没抬头,顺手抓起来:“你好。”
  “之璐,是我。”
  一呆,竟然是叶仲锷的声音,温润低沉。
  “哦,哦,”之璐说,“是你啊。”
  叶仲锷问:“晚上你给我打电话,有事?”
  “哦,没什么事情的,不好意思啊,是我拨错号码了。”之璐敏捷而轻快的笑了两声,转变之快,她自己都咂舌。可电话那边没声音,冷场,她于是继续说,“真没什么事情啊,本来是打给师姐的,结果选错了,拨号码拨到你这里了。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打给你的,你别误会,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了。”
  “真的?”叶仲锷声音一沉,“拨错了?”
  “当然是这样,肯定是拨错了,”刚刚说了那么多话,反而接近欲盖弥彰,露出了怯意,之璐懊悔得心如猫抓,换了个语气,笑嘻嘻的,仿佛刚刚中了奖那样满是喜气,“我还有事情呢,不跟你聊了,再见,晚安。”
  一下子挂了电话。她没勇气再说下去,只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嚎啕大哭,出声哀求。他们认识五六年,夫妻作了三年,她从来没在他面前留过一滴眼泪,甚至委屈都没露过,即使最后离婚的时候,她也什么都没说。
  她住他的,吃他的,这屋子里差不多一切都是他的;她也辗转从别人那里听说到,杨里父亲所在工厂的那篇纪实报道因为太过敏感曾被主任掐掉,是有人在幕后帮了她一把。只要世界上还有任何一条别的路可以走,她都不愿意借助他的力量,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可是跟他和叶家比起来,真的是一文不名。现实就是如此,她不得不依靠他,尽管她从不可能提出要求,尽管他也从不会提及帮助,可实际上他的影子就是无处不在;她只能像攀援的凌霄花那样,紧紧依附着高大的橡树生存。是的,她不甘心如此。
  之璐握着铅笔,仿佛不会活动的木偶,她呆呆的想,自己曾经取得那些成功,到底他有多少功劳?她在南方新闻报社的工作,是不是也有他的操作?连以前的情人他都仗义的伸手加以援助,又会怎么对她?一直以来,她关于婚姻的反思到这里就终结。今天也不例外。她埋头画出凶手的轮廓,照例不再进行深入的思考。她恐惧最后的答案,她有预感,这个答案会让她兵败如山倒。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她已经在看《第二性》这本书,十几年下来,书虽然是翻烂了,“平等”两个字却深深的烙在她的脊柱上,她知道自尊不能当饭吃,也知道夫妻之间不应该计较这些,可依然固守着最后一点的迂腐可怜的骄傲,乃至顽固。
  第二天之璐去了趟公安局,告诉把昨天遇到的事故汇报给鲁建中,她说的非常详细,可鲁建中依然不厌其烦把一切细节问了又问。
  鲁建中看着素描,若有所思:“按照你的说法,那个人只比你高了一点,看来,跟在超市里跟随你的不是同一人。”
  之璐无力的苦笑,怎么还有两三个人对她不利?她侧头,从取证室的窗户看出去,警察们忙碌而有序。她忽然觉得,这么久以来,自己第一次感觉到安全感。在鲁建中的示意下,其他两名同是调查这个案子的警察起身离开,取证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鲁建中清了清嗓子,开口说:“本来案子的调查情况不应该随便透露,但你差点被凶手伤害,也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之璐静静听着。
  “凶杀案之后,我们在现场的取证彻底失败。没有指纹,没有脚印,没有任何可以用的证据。然后又调查闻讯了嘉禾路附近的一些居民,那里汇集了三交九流的人,什么人出现都不奇怪,从邻居那里,我们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附近一个卖杂货的老太太却跟我们反映了一个情况。那个老人家每天都在路口买杂货,许惠淑只要有空就会跟她聊聊天。她去世的前一个星期开始,就有些不正常了,老人家说她每天神色匆匆,很奇怪的问她怎么现在都不跟她聊天了,她说‘大娘,最近有人跟踪我,我要小心一点。’”
  之璐一愣:“原来许大姐知道有人对她不利?”
  “是,而且她预料到自己会出事,这是线索一,”鲁建中徐徐说,“其二,关于那个小说。我们去找过吴姜,从她那里要来了书迷来信和邮件。其中有两封信不正常,写信的人痴迷《蓝白色的日光》那篇小说,几近走火入魔。没有来信地址,信封上印了邮编,一查,才知道是河西区嘉禾路那一带。这样两个线索就串起来了。”
  沉思半晌,之璐开口:“吴姜的小说并不是大众都能接受的,另类,意识流,没相当文化基础的人甚至都看不懂。鲁警官,能不能把那些信给我看看?”
  鲁建中打了个内线电话,隔一会有人把信的复印本送来,薄薄的四页,字很大,很潦草,之璐仔细的读完,惊异的指着信纸说:“你看这句,‘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是潜在的死亡’,这是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说过的话,写信的这人,看过一些书。”
  “你昨天晚上遇到的人应该就是凶手,你觉得符不符合写这封信作者的特征?”
  之璐摁着额角:“感觉上差不多,并不是完全的疯子和杀人狂,目的性很强,也很有头脑。只是我实在不知道那份文件是什么。”
  鲁建中说:“你觉得杨里知道多少内幕,她有没有可能对警方或者对你瞒了一些事情?”
  之璐摇摇头:“小里能知道什么?知道的话不会告诉我们?别的人有可能隐瞒,可小里不一样,我了解她,再说,死的人是她的母亲。”
  “未必,”鲁建中瞥她一眼,“连那个卖杂货的老太太都能觉得许惠淑神经高度紧张,杨里是她的女儿,母女的生活空间就是那个十几平米的小房间,她会感觉不到?许惠淑为了女儿的安全,可能会想办法瞒着,但是你她觉得真能瞒得过杨里?”
  之璐彻底说不出话了。她知道,也许,十个大人都不及杨里的聪明敏锐,勇气毅力。
  鲁建中蹙眉:“上次在你家,我私下问过杨里,可是她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相信她有苦衷,因此不能告诉我们。我办案这五六年,这个案子是我见到过最复杂难解的案子之一。所以,之璐,你务必要去问问她,你们关系亲近,她也许会告诉你。这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你被人威胁,她也有可能遇上这种事情。”
  这番话听的她心彻底都凉透。眼看再无可说,她起身告辞,鲁建中送她到公安局门口,调查取证的那大半个小时他都表情严肃,宛如此刻的天空那么阴沉;现在缓和一点,不再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仿佛两个好朋友之间的聊天,叙旧:“之璐,别这样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还有,下班了就早点回家,不要再走小路。看到可疑的人,听到可疑的声音不要接近,立刻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自作主张,这样的凶手,你对付不了的,交给我们警方。”
  之璐笑笑,点头应允:“谢谢你,我都记住了。我想,他昨天既然放过我,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我有太大的威胁。”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鲁建中想起她昨晚遇到的危险,喉头紧了又紧;如果不是还要加班,他肯定会送她回去;忍不住想看看她的脸,于是他开口叫住她。她回头,表情诧异,鲁建中一时失语,而她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浓,沉默了片刻,他指了指天空:“要下雨了,路上走好。”
  若有所思回到公安局,一抬头,发现几个刑警队年轻小警察看着他,笑嘻嘻:“鲁队,怎么不去送送人家?”
  鲁建中板着脸,目光凌厉的从他们脸上扫过去。
  “翻脸了翻脸了,”大家开始笑,“那钟记者不错啊,那么漂亮,身材又好,这个案子结了就去追人家吧,省得一辈子孤家寡人。”
  鲁建中笑微微开口:“手里的事情都干完了?那明天一早把调查报告交给我。”一句话虾得众人做鸟兽散,他在原地站立片刻,等待着心里某个地方发芽开花。
  看着车窗外越来越密集的云层,之璐心想,果真要下雨了。云层越来越低,从这个城市高大的建筑群顶端掠过。风艰难的从开着的车窗溜进来,从另一侧溜出去。风不算大,可路上的行人行走的却格外艰难,遇到熟人打个招呼,几乎没有笑容。
  可是之璐预料错了。她回到家,做饭,吃饭,等到杨里下晚自习回来,这场雨还是迟迟没有落下,云层更低,风声更大,就是没有雨。
  杨里的头发给吹的乱七八糟,这场欲下未下的雨给这个暖冬带来了冰冷的味道。她冻得哆嗦,坐下好一会才缓和过来。之璐坐在她旁边,用手指帮她把头发理顺,然后拿出一只九成新的手机给她,说:“小里,你以后随身带着这个手机,里面有我和鲁警官的电话号码,遇到什么事,马上联系我们。”
  杨里愕然,不肯接受。之璐知道她会这个反应,一五一十的把昨晚遇到的事情说了一次,看到她的脸色一变再变,于是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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