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迷离- 第6部分

　　方远打开便笺纸折成的纸条，红纸黑字“方远：你好！我有几个物理问题想请教你，你明天中午能不能帮我讲解一下，我在图书馆等你，12：30。——姚梦泽”几行干净秀气的字，上面落下几粒透明的雪花。

　　为了备战高考，学校规定高三的学生提前十分钟下自习，一千多人大多数会挤进新食堂。旧食堂是富家子弟消费的高档场所，是孙小郁那样的学生和教师经常去的地方，规模小点，装饰却极具奢华。敞大的新食堂容纳了近千名提前到来的高三学生后还是显得很空荡，严寒的雪天，高耸的穹顶把内部空间衬托得愈发寒凉。

　　方远喜欢坐在西面的窗户边，窗外是茂密的竹林，隔了一条水沟，雪触水面立即融化，蓝竹都被积雪压弯，低垂在半空。方远吃饭的速度向来很快，三口两口就搞定。走后食堂里的人还是满满的。

　　黎曼在中央女生区很容易找到了韩鲜，因为两个人总是一起坐在固定的区域。

　　“刚才找他什么事？”

　　“没什么，递一份纸条。”

　　“谁的？”

　　“姚梦泽的。”

　　“哦。”黎曼情绪变得消沉，没再追问下去，埋头夹碗里的米粉。整个食堂缭绕着一层暖和的热气。外面的嘶喊声渐渐逼近，低年级声势浩大的队伍很快把两个正大门赌得水泄不通。吃完后，黎曼和韩鲜从侧门挤了出来，雪已经停了，两个人手拉手逆人流回了教学楼。

※第五章·纷飞雪（3）
寒冷天气，超市旁打开水的人排成了长龙，韩鲜拿着水杯和热水袋下来夹在队伍之中，热水袋是帮黎曼打的。超市门口也是挤得水泄不通，面包牛奶每天早上都会抢购一空，由此可见早上不进食堂的人不在少数。

　　韩鲜打完开水走到超市后门，在雪水淋漓的走廊上滑了一跤，连人带杯噗通砸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破碎的玻璃水杯划破了右手掌心，整只手烫得通红，鲜血混合热水流淌一地，融化了走廊边沿的积雪。对于韩鲜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只是开水泼到了人家鞋上，而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雨嫣，早上起床破了她的鸳鸯梦得罪过她，这次又不幸招惹了她，真是倒了十八辈子酶。

　　雨嫣从超市后门刷卡出来见靴尖被泼湿，喊着跳着要揍韩鲜人。韩鲜趴在地上像个无辜的孩子，任由她摆出拳打脚踢的架势。路过的人渐渐聚拢围成半圈，那一刻，四周消失了光线，韩鲜感觉黑暗中似乎有无数稀奇的眼神泛着绿光向自己刺来，倒在地上并没感到冰凉疼痛，是整个人都麻木了失去了知觉吗？但是，冥冥中又感觉到了有人把自己抱了起来，半边脸贴在单薄的衣层上还能感受到心脏的砰砰跳，呼出的气流还是温度。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用力挣扎但感觉并没有松手的试图，反而抱得更紧，韩鲜用右手推他的肩想挣开。

　　“别动了，还在流血！”

　　声音铿锵有力，又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

　　……

　　医务室里，护士给韩鲜右手涂了药水包扎好后，唐夏付了医药费就离开了，高大的身躯穿得简单潇洒，韩鲜追出去冲他说了句“谢谢你！钱我会还给你。”

　　医务室在报刊社旁边，从外地寄来的信件包裹也都在这里领取。出了医务室，韩鲜顺便进去看看有没有哥哥的来信，翻了半天没有看到，韩鲜想，哥哥肯定学习紧，没时间写信，不然怎么都一个月没自己的来信呢？旁边七班的信槽中发现有孙小郁的信，顺便帮他领过去吧。

　　韩鲜路过超市门口，把黎曼的热水袋捡起来用纸巾擦干净了就回了教室。还好，热水袋完好无损，水也没有漏。

　　到了教室刚好上课，黎曼坐在二组前面，韩鲜左手把热水袋送到她手里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等着老师进来上课，一切又回到原来的状态。侧对面的雨嫣漂过来难看的眼神，韩鲜懒得去理睬。

　　第二节课下后，体育委员在班里下达通知，下节课数学老师有事，要与下午的体育课调换。黎曼想，好像下节是七班的体育课耶，啊！那岂不是在一起上！

※第六章·冷暖人心（1）
体育馆内，两个班的同学在体育委员的带领下做完热身运动，两班学生解散纷纷进行自己喜欢的体育项目。方远挥舞着乒乓球拍号召班里经常在一起打球的同学去大乒乓球去了，似乎八班的存在与自己无关，孙小郁高高的个子是块打篮球的好料，两个班的高个男生都跟着他出来，在外面的风雨球场组队打比赛。

　　黎曼则和班里别的女生打起羽毛球。韩鲜因为右手受伤的关系在一边坐着看别人打球，拿着黎曼崭新华丽的白色外套，偶尔和班里无所事事的男生闲聊打闹，动手动脚的，像是班里的开心果，别人取乐的对象。

　　方远的乒乓球技是班里最好的，没有参加过任何培训，只是通过看电视比赛和网上视频教程自学成一身好球技，初三获得过市乒乓球比赛初中组亚军。也只有在球场上，他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搓长短球，拉弧线球，正拉反打，偶尔喊出“好球！”给自己或对方以鼓励。打到关键球的吼声，置身事外的专注和挥洒激情的傲气，这些平日里很难在他身上找到的积极自信的性格面，却在那样的时刻体现得近乎失去真实。

　　黎曼被人轮换下来坐在韩鲜旁边看着不远处的方远，感觉那个平时忧伤沉郁的方远摇身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脱去外衣后轻盈矫健的身材，运动后俊朗的脸庞，全身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气质笼罩着。也只有这个时候，很多人才愿意接近他，包括班里很多女生。

　　一个弧线球，对方对拉，拍面没掌控好，球飞过来在自己跟前弹了几下，黎曼顺手捡起了球。方远迅速转过身朝自己小跑过来，稍短而略显蓬乱的头发潮湿散发着热气，额头脸颊有几粒微小的汗珠，依然一脸冷若冰霜。黎曼伸出手递过球，手与手交接的霎那，微微上扬的脸投来了那双无限明亮而炯远的眼神，汇聚的目光半秒后随身子的转去又自然错开，双方的模样再次毫发毕现地烙印在自己的脑海。

　　外面有人打起雪战，厮杀声一片。韩鲜拉着黎曼出了体育馆，天空又飘起了雪，只见两个班的部分男生在足球场上追来赶去的，洁白的雪被践踏得很污浊。黎曼问韩鲜手还痛不痛，韩鲜遥遥头，也没有说话，陶醉地看着足球场上精彩的打斗，只是自己一个女生不怎好参与。

　　黎曼伸过来一只MP3耳塞，里面放着一首简单怀旧的校园歌曲，于是两个人肩并肩靠在一起。黎曼望着这座被大雪覆盖的校园，想起高一那个大雪纷飞的平安夜，那时候自己还是跟方远同班，还有韩鲜、孙小郁都在原来的九班，记得那时这一群人都是很单纯天真的孩子，虽然不是经常在一起但在同一个教室还是会感到很温暖。只是下学期因文理分科，那个大家本以为“九班九班会天长地久”的班级就那么解体了，班里的人都四散在年级的每一个班级，幸好韩鲜一直在自己身边，方远和孙小郁也与自己一墙之隔。而新组建的九班已与这些人不再有任何关系。

　　依旧记得那个夜晚下晚自习后，他从身后把自己叫住紧张地把藏在身后的苹果送到自己手里；依旧记得当时的他红着脸说话吞吞吐吐一副傻得可爱的样子；依旧记得他用孙小郁的手机发来短信，告诉自己不要错过东方赤北人民广场上绽放的盛大的烟花；依旧记得那个晚上自己抱着那个通红的苹果一晚睡不着觉；依旧记得……

　　那些“依旧”的情结都是岁月保存下来的苍白的底片，底片上那些曾经用心温暖过的事、那些原本无心留意的人，却都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季节给疲惫的自己带来了莫大的慰藉。

※第六章·冷暖人心（2）
韩鲜记起童年时代下雪的时候发生过的许多事，细细道给黎曼听。那时候，自己、哥哥和方远还有风泉水乡的许多孩子也都会在一起打雪战，很多时候一群孩子就在屋后的竹林里玩耍，等别人无意中走近就拼命摇晃盖满积雪的竹子给他来个风雪压顶之灾，自己好多次都中了圈套。有时候还会牵着家狗在荒野地带追寻野兔的足迹，循着积雪上的脚印就会找到野兔的家门口，有时翻山越岭跑了好大的范围，一路上看看雪景，打打抖抖，很开心。被大雪覆盖了的旷野丛林没有了纷芜的色泽，洁白一片很简单很美丽，像是童话世界里的雾雪森林，只是没有星光闪耀的天使飞过。而这些事情在黎曼的童年从来没有发生过。

　　两个人就在走廊上在绵延的乐声里在无限漫长的记忆里穿越了无数苍山暮岭、泱泱晨昏。

　　孙小郁被人换下来后还在一个劲为队友加油鼓劲。贴身的保暖内衣使个子显得愈发高挑，同样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气质笼罩住。

　　“嗨！”韩鲜从后面一锤钉过来，因为高度的差距只能够到手臂。

　　孙小郁愣了一下，半响回过神。“又要发神经？”

　　“有样东西想不想要？”

　　“是什么？好东西当然要啦！”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今天是黎曼的生日，你买个生日蛋糕吧！中午带到老食堂去。”

　　“啊！是真的吗？”一脸惊讶。

　　“亨！姑奶奶骗过人吗？”双手叉腰，卷起嘴巴，忘了右手受伤了，弄疼了忍着在。

　　“那好啊，是真的话那是当然的。”孙小郁用指尖推了她的额头以此打消她的狂妄神气。然后作个交出东西的手式，“有什么好东西？该交出来了吧！”

　　韩鲜从衣袋里拿出对折了的信给孙小郁，“叻！哪位女孩写给你的情书！”

　　“啊！”看着信封上秀气整齐的字，惊喜沉在丹田没爆发出来，“恩……不过来得晚了些，昨天都还在过光棍节呢！”

　　一副心花露放洋洋得意的表情被韩鲜识破，“看你那自恋的德行！”韩鲜开玩笑贬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