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麻木。
安赛蜜走到阳台上,黑暗而清朗的天空带着它那神秘的壮丽,冷酷地、高远无极地藐视着她。
啊,安赛蜜用双手捂住眼睛,连上苍都那么讨厌我,难怪没有一个人会喜欢我了。
这个念头一闪过,马上就有一个声音在说:不可能吧,曾经有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他是那么地喜欢我,爱我,而我仅仅是因为他其貌不扬而与他交往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抛弃了他。他叫孟肃其,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在这个冷冷的冬夜,他有没有想起过我。还有,他有没有结婚?如果他结婚了怎么样,如果他没有结婚那又怎么样?
安赛蜜使劲甩了甩头:想这些干什么,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呀。
她在告诫自己不要痴心妄想的同时,脑子里却异常清晰地跳出了一串久违了的手机号码。那是孟肃其的手机号码,不知道改了没有。
改了又怎样,没改又怎样,这些都与她无关了。阳台上是那么冷,寒气一直透到她的骨头里,她的五脏六腑都像被冻僵了,麻木了。但她需要这种中毒性的麻木,那样更像是被毒蛇咬了。
在这样的麻木状态中,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去吧,去找他吧,现在你不去找他,你还能干什么呢?
她败下阵来,感觉到自己再一次落入了命运的掌心。它不让她去死,它要消遣地看着一个美女怎样在人生的泥泞中艰难行走,这样它就会有一种施虐的快感。命运是一个虐待狂,它要它的子民们都变成受虐狂。
她回到房中,拨响了那个手机号码,她以为自己也许会背错,结果却一字不差。
“你是匡蓉?”孟肃其听到她的声音,惊喜万分。听得出来,他依然还深爱着她,并不因为她的绝情而怨恨她。安赛蜜的眼泪掉了下来。
“你在哪里,匡蓉?这个电话号码怎么这样陌生,你是不是已经结婚了?匡蓉,为什么不说话,让我见见你好吗?”
安赛蜜被他的激情所左右,心中不由得颤栗不已。
“是的,我已经结婚了,你还要见我吗?”
“啊。”他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就说,“一样的,我也结婚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难为你还能想到我,出来见一面好吗?”
安赛蜜悄然无语,他已经结婚了,那似乎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他那么爱她,看见她难免情不自禁,这对于孟肃其的妻子来说是一种伤害。她现在觉得女人都很可怜,她特别不想伤害同胞。
“你不方便吗?改天也行。”见她不说话,孟肃其又说,但明显感到情绪低落。
“难道你现在方便吗?”
“不瞒你说,这两天和爱人吵架,她住到娘家去了。”
听到这个意外的答案,安赛蜜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么巧?我和先生吵架,他也住回婆家去了。”
于是两人都笑起来,而且笑个不停。那些久已沉睡的印象忽然苏醒过来,回忆犹如鸟儿翱翔,过去的一切鲜明地展现在眼前,并活跃起来。
是的,他们也曾经欢愉过,就像今晚这样的大笑在过去也常常有。这就是缘分啊,久也扯不断的缘分,使得事情在一个不可能的时候,突然变得可能起来。
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的。
笑到最后,安赛蜜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让他现在就到她的家里来。为什么要约在家里而不是外面,她也说不清。她只是感到恨杨哲,她甚至希望在孟肃其到来时,杨哲也正好回家。当他看见深夜一个男子出现在自己的新房里时,不知心中会做何感想。
二十分钟后,孟肃其就开车赶到了,从时间上推断,他是一挂上电话就赶来了。
把他迎进家门的时候,安赛蜜虽然从容自若,但脸上还是唰地涨红了。孟肃其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那似乎不是脂粉和香水的味道,而是来自她的身体。
“匡蓉,你还是那么迷人。”孟肃其心旌摇动地说。
“你还是那么平淡乏味得接近于丑陋。”安赛蜜心里默默说。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安赛蜜一看到那张毫无吸引力的脸,依然觉得兴趣索然。她开始后悔不该贸然行动,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独处一间屋子,再要发生点什么,那不岂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这么一想,全身都没有力气了,脸也拉长了。
但孟肃其却把这种无精打采看成是对丈夫的不满和失望,他的心中充满了窃喜。为了缓解尴尬,他起身打量着房间的布置。两房一厅的南北套间摆设井然有序,反映出女主人良好的生活习惯。窗帘上挂着粉红色的印花窗帘,使房间的气氛显得更加温柔甜美。不像是新房,倒像是闺房。
孟肃其暗暗感叹着,这样一位佳人,却没有成为他的妻子。他又仔细看了看新婚照,新郎潇洒倜傥,令他顿生自卑之感。
“喝点什么?”
孟肃其回过神来,看见女主人那双美丽的眼睛透过低垂的眼睫毛闪着暗淡的光,在询问着他。
她为什么不看着我?她依然不喜欢我?
她把我叫过来纯属填补空虚?孟肃其一揣测到这点,初时的喜悦顿时无影无踪。
“哦,别忙了,我马上就走。”
他这么说是想试探一下他刚才的猜测是否正确,当他看见安赛蜜点了点头,并且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时,他的心像被锯齿切割一样忽地刺痛了,并同时燃起了报复的恶念。如果说当初她抛弃他他也没有怨恨她的话,那今晚她再次玩弄他的感情,却叫他愤怒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条件反射似的厌恶地甩开了。她发现她现在比当初还要不喜欢他,也许是因为她当初的心是属于自己的,而现在的心已经属于杨哲了,虽然她始终不承认这一点。
他的猜测完全正确,他看着她,她美得令他痛苦,正因为不属于他,才更显得美丽。仇恨加痛苦折磨着他,他发誓一定要得到她,然后玩弄她,玩弄够了再甩掉她。
“蓉蓉,你的情绪很不好,别闷在屋子里了,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唱唱歌、散散心好吗?”孟肃其装出一副讨好的样子说。
安赛蜜的脸上勉为其难地现出一丝微笑:“我实在没有心情唱歌。谢谢你今晚来看我。”
为了缓解两人世界带来的尴尬,安赛蜜开了音响,优美的轻音乐流淌在夜的空间里。内心孤独的人常常会迷恋音乐,现在安赛蜜已经到了若是耳朵里缺少这种源源不断的精神营养就不能活下去的地步。
她坐下来,低着头,脑袋里空空如也。孟肃其突然做了一个邀舞的姿势。安赛蜜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把手伸给他。两人开始在宽大的客厅里跳起了华尔兹。
音乐虽然是舒缓的节奏,但孟肃其却带她跳得很快,后来就旋转起来了,周围的一切也随之旋转,吊灯、家具、墙壁、地板,就像旋转的唱片一样。不一会儿,安赛蜜就头晕了。
“我头昏,停下来吧。”
孟肃其含混不清地咕噜了一句,依然带着她旋转。他一直紧紧看着她的脸,她那现代感十足的容貌中透出浓浓的非现代的感觉,既令人生畏,又不乏久违的浪漫。他曾经为了这张脸而神魂颠倒,也为了这张脸而心生自卑,最终因为这张脸的非凡美丽而放弃追逐。现在,他却要为了这张脸而实施报复了。
他带着她旋转到屋子里,然后双双跌倒在大床上。卧室里几盏漂亮的灯,透过彩绘灯罩将柔和的灯光投射到幽暗的墙壁上,显得神秘而暖昧。
安赛蜜蓦然醒觉,虽然她恨她的丈夫,但是她怎能就此轻易地把自己交给一个毫无感觉的人呢?她还不至于堕落到这步田地。
她一把推开他,翻身下床直直地站立在他面前,斩钉截铁地说:“孟肃其,如果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我只能让你失望了。”
孟肃其扫兴地坐起来看着她,此时她身上每一根线条,每一个动作,都富有那么一股磁石般的巨大力量。他们在恋爱时,她也不止一次拒绝他了,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决和强硬过。
“我在你的眼里,一向都是无足轻重的,你从来不会顾及到我的感受。不过我也习惯了,今晚我能与你重逢,已经满足了,实在不该有非分之想。只能怪你太有魅力了。”
孟肃其的话语里,充满着自嘲。这让安赛蜜突然觉得他的可怜和自己的过分,她实在不应该把自己对他的厌恶表现出来,不管怎么说,这是很伤害人的。
她的脸上泛起了笑容,虽然很勉强,但表情立即生动起来:“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了,我现在改名了,叫安赛蜜。”
“安赛蜜?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味防腐剂。”
孟肃其若有所思,蓦然理解了她刚才的保守,原来都是缘于这个名字给她带来的束缚。她给自己使用了一个这样可笑的名字,就以为自己可以永保纯洁,其实对于一个成熟的女人来说,永保纯洁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幼稚的想法,说得更透彻一点,就是自欺欺人。但他没有说穿,因为这会惹恼了她,当前他所要做的,是慢慢开导引诱她。
“那么安赛蜜,你认为凭借你个人的力量,就可以改变整个社会风气,就可以拖住时代前进的脚步吗?”
“你把腐化和堕落看成是时代的进步?”安赛蜜惊讶而恼怒地说,大有一副“良友易觅,知音难求”的不屑态度。
“不是我把腐化和堕落看成是时代的进步,而是你把男女的感情看成了腐化和堕落。安赛蜜,你喜欢别人这么叫你,我就这么叫你吧。时代在进步,男女的情爱早已不局限于旧式婚姻的三从四德,它将更广阔、更丰富、更有内涵。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理解吧?”
说完这些话,孟肃其惊讶地发现安赛蜜并没有对他的话表示赞同或是表示愤慨,她悄没声儿地走出卧室。孟肃其正考虑自己是不是也该识相点走出去时,却见她又悄没声儿地走进来了,手中意外地多了一杯茶。
孟肃其一阵狂喜,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了,虽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