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似的。
她就知道他会在这里,所以,她来了。她原以为他走了,以为他不会在这里,以为那不是他,一开始就不是他,就不应该是他。
她走过去,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撑着伞,伞在中间,雨落到伞上,又落到地上,不停。
他没动。
她不动。
雨,一直在落,从夜里落下来,从不知处落下来,落到伞上,又淌到地上。
凝滞。
无所思。
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了,比以前更近了。好像回到了从前,不是从前。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伞遮着她,遮着一个幻象,在雨里,在夜里,在静里,纯洁,干净,平静,只有她一个人,纯粹,轻盈,荡漾,升腾,融化,消散,没有什么需要,什么也不需要,没有时间,没有空间,什么都没有,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麻木,裸露着,赤裸着,没有外壳,没有需要保护的,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不需要将来,静静地,静静地。
他没动,没有看她,他知道她来了,她也好,她(兰兰)也好,他不顾一切地过来了,是该好好地想一想了,没动,也没想,雨,落在海面上,在夜里,海,平静着,荡漾着。
他感受着,感受着他,感受着她,她还是她,一点都没有变,她把她藏起来了,等着他来,所有的形象都已经消失,只剩下这雨,这夜,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来,即使她不来,他也不会失望,即使她不来,也不再重要了,他找到了他,又找到了他,在夜里,在雨里,在梦境中,在沉重的混乱中,他被静静地缠绕。
虽然有以前的影子,但,再也不是以前了。一切都在向前,不顾一切地向前。无法停留,无处躲藏。没有真实,没有虚幻。
她在他身旁。
雨在下,只有雨,只有夜。
静静地
静静地
几辆摩托车过来了,车灯透过雨丝,照着他们。
他没动。
她也没动。
他们看着眼前的景象,也没动。从灯光里的两个不动的人的身上散发出的难以言说的东西穿过灯光,透过雨,透过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头,他们的心,向黑夜,向四极八荒,蔓延着,他们被凝滞了。
从她身上,胡克见过这种情形,这种情形让他不知所措,让他慌乱不已,让他觉得痛苦不堪,这种痛苦包裹着一切,无处不在,却又神圣的高高在上,就像黑色的太阳发出黑色的光芒。正是这种东西,他喜欢她身上具有的这种东西,与其说他喜欢、爱她本身,还不如说是爱这种东西。而现在,这种情形所散发出的内容的强度远远超过了他曾见过的她身上的情形。远远地超过了他的爱的范围,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但是,已经足够了,足够了。他看着他们,想回去了,不管他们,不管她,即使她要离开他,在这种情形下,这一点显得如此必然,就像下雨,就像天黑,不得不接受。与这一点比起来,他更不想破坏灯光里的情形。
胡克见过他,他扭过头,看着后面,看到了他,他的背影,虽然他没有转身,但是,他已经觉得,她之所以停下与他有关,而他如果说要失去她的话,也与他有关,轻而易举的,就像一阵风刮来,就像当初她轻而易举地就上了他的摩托车,也会轻而易举地离去的,他带着她,她搂着他的腰,她在他后面,贴着他,却感觉她并没有在后面,后面空无一人,他只是带了一个感觉,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即使她的手勒得他的腰部有些紧,他感受到的也只是腰部的肌肤的感觉,而不是她的手、她的力量的感觉。
赖下了车,支好摩托车。其他人也都下了车,看着胡克。赖走到胡克跟前,让他把她拉过来,他们去收拾那小子。胡克依然望着他们,没动。赖碰了碰胡克的胳膊。胡克看着赖。赖又说了一遍。胡克摇了下头,说到:“走吧。”赖惊愕地看着胡克,他从来没有见过胡克的眼睛竟然是如此地凝滞,从没听到过他的声音竟是如此地低沉,他几乎要动摇了。“怎么办?”树走过来,而不是像以前的口吻说“还愣什么呢?”胡克调转了车头,他应该回去了。“等等。”赖拽着他,然后走向台阶,其他人也都跟着过去了,把他们围了起来。
他没动。
她没动。
这些人并不存在。
赖伸手轻轻地住她的胳膊,搀扶着她。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跟随着赖,走到胡克的摩托车前,上了车。
胡克没有扭头看她,他做不到,他不敢。
“走吧。”赖说。
摩托车向前开动了。
她丢掉手里的伞,雨,落下来,落到她脸上,身上。她仰头向上望着,望着夜空,望着夜空里的雨,脸颊迎接着冰凉的雨,凉凉的。笑了。头发在向后飘。她抱住了前面的腰,脸贴着前面的后背。她抱着他的腰,在夕阳中飞翔,她赤裸着,在雨中奔跑,她赤裸着,在蓝色的房间里荡漾,月亮照了进来,静静地,落到地上,落到床上,落到身上,月亮在窗外,半月,很亮,很静,树叶泛着光……。
到此为止了,到此为止了。摩托车向前开着。管它去往哪里。
胡克知道她在抱着他的腰,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和以前一样,没有高兴,也没有伤悲,没有踏实,也没有不踏实,这就足够了,这种感觉。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4)(VIP)第三章 章名(18)
摩托车停在了宿舍楼门口,他觉得他应该来这里,不是旅馆,不是家里,不是迪厅,这时的学校,这时的宿舍对他来说有着一种特别的意义,这种意义以前从来没有体会到过。
她下了车,朝门口走去,没有回头,进了宿舍楼。
胡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想回家,突然想回家了,如果不是宿舍的同伴都不在,或者,如果他们回来后不提刚才在他走之后发生的事,他真想回到宿舍。而现在,他只想回家,只有家能回。摩托车开动了,冲出校门。
“哦,我的上帝呀,你终于回来了。都12点了,”黄菲摘下耳机,站了起来,手里夹着烟。“你去哪儿了?都担心死我们了,胡克找找你了吗?你的伞呢,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郑欣和杜鹃也都站了起来。惊愕地看着她。
“没事。”像是用尽了最后一口气,脱着衣服。
衣服扔在地上,赤裸着,用毛巾擦拭着,上床,拉过被子,躺下,不动了。
黄菲深深地谈了口气,摇着头,把烟拟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没事就好啊,睡吧,都快12点啦。”
*
冷冷的,冻得发抖。
冬天,飘着雪,刮着风。她走着,感觉不到冷。后来,脱了衣服,也不冷。站着,不动,雪在飘。站着,不动,阳光下的雪刺眼。那是在冬天,哪个冬天,不知道,忘了,反正,是在冬天。
“呀!这么烫!”黄菲摸了下她的额头,赶紧缩了回来,向她们喊道。
郑欣和杜鹃过来,分别摸了一下。
“去医院吧。”郑欣皱着眉头。
静静地,静静地,虽然难受着,却很安静,不动,一动不动,只要一动就会落入悬崖,冰冷的悬崖,落在冰冷的石头上,摔得很疼,忍着,忍着,等待着。身体在晃动,快散了。传来她们的声音,想要安静。睁开眼睛,她们的脸,她知道她们是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想安安静静的,又闭上了。
“雨烟,快起来,咱们去医院啊。”黄菲从她的柜子里取出衣服,上到床上,左手从她脖子下伸过去,把她扶起来,给她穿上胸罩,穿上内衣,穿上白色的高领套头衫,穿上内裤,穿上黑色的线裤,穿上牛仔短裙,穿上长筒靴,扶着她,下床。
“她都敢冒了,还穿这么复杂。”杜鹃。
“要不要给胡克打个电话呀。”郑欣。
黄菲没停。
她坐起来,冷风吹过来,通过毛孔,吹到肌肤里,颤抖着。黄菲的手碰到她的肌肤,像针扎,那手曾经以另一种方式划过每一寸肌肤,抚摸,抓,向下滑,狂乱。衣服贴在她身上,像刀割。已经散架了,已经不能动了,已经消失在另一个空间里了,任由摆布,任由摆布,一直都在被摆布,从来都在受着摆布,不得安宁,被挤,被压,被窒息,被致死,此刻真好,能安安静静地,比嗑药好。
黄菲几乎是把她抱下了床,把她放到椅子上,拿起毛巾,把脸盆里的东西腾到地上,用杯子接着水,把毛巾浸到水里。
靠着椅子,争着眼睛,
“没事吧。”
摇了摇头,慢慢地,低了下来,这样的衣服在一个陌生的躯体上。
黄菲擦着她的脸,仔细地。
闭着眼睛。
黄菲把毛巾搭在梯子上,拿过来梳子,给她梳着头。
他在她的身体上画着,画笔是凉的,冰凉,她站着,不动,画笔掠过她的身体,脸庞,眼睛,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呼吸声都没有。
杜鹃和郑欣看着。
“好啦,走吧。”黄菲把她扶起来。
杜鹃转到另一侧扶着她。
在镜子前,停下了。“看看吧,还不错吧。”黄菲。
闭上眼睛,在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的时候,就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是什么样子,不想看,那张脸,让她憎恶。久久地凝视着镜子,不认识自己了,是另一个人,潜伏在深处的人,笑了,古老,神秘,像鱼。
“走吧,这又不是选美,是看病。”郑欣。
阴天,看不到的细小的雨滴落在脸上,凉凉的,潮湿,风吹着。
昨夜还没有结束。已经结束了。到此为止了。
冷。模糊一片。
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下了,白色的。
终将过去,这一切,终将过去,这夜,这雨,这冷,模糊,疼痛,过去,短暂的过去,不管将要到来的是什么,这一切终将过去,她将重新安定下来,安定在不可知处。
夜,正在消散。
闭上眼睛。
白色的床,雪白,纯白,白得虚幻,在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