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还没有好吗？”黄菲。
“好了。”
“那你怎么还吃药？”
“忘了。”
“唉，要是你一个人的话，可该怎么活呀。”
“该睡觉啦。喂。”黄菲看着戴耳机的她。
“唉。”黄菲躺下，关了灯。
摘下耳机，放在桌子上，点了支烟，靠在椅背上，转过来，她们都睡着了，静静地。等着睡眠的来临。还会像以前那样，睡不着。即使睡不着，也没有关系，即使想到了某些事情，也不必在意，不会影响到现在，就像隔着玻璃，再大的风，再大的雨，也感觉不到，没有影响，毫无影响。拟了烟，关了电脑，上床，睡觉。这几天晚上好像总是得趴在窗台上一段时间才能睡得着，今天不用了，今天太困了。关了灯。又像以前一样，躺下，垂落，不知道明天会不会醒来。
清理着房间。哭着。清理着自己。她受够了，要离开，离开。在离开之前，她要把那里收拾干净，干干净净。她完全没有必要那么做，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做，她再也不会回来，她留下那么多东西，即使很乱房东也不会说什么，她也不会再见到房东，跟房东没有任何关系。清理，扫，擦，每个角落。她出去了。洗了个澡，干干净净，出去了，离开那里，垃圾。完全没有必要，走了就是走了，离开就是离开。回到宿舍。在宿舍住了两天。一个人。两天后，回去了。站在那里，看着，哭了。拿起笤帚，扫。清理，必须要清理，干干净净。哭着，扫着，擦着。每个角落。啤酒罐、塑料袋、果皮、烟蒂、烟盒、内裤、袜子、衣服、梳子、化妆品，瓶子，箱子，地毯、被子、床单、窗帘、纸、卫生纸、带着油的、带着果汁的、带着啤酒的、带着她的引导力的液体的、纸巾、性具、烟灰缸、花、已经死了的花、已经死了的鱼、书、能够扔的东西，堆成了山。清理着。一趟，又一趟。必须清理掉，必须。哭着。那里干干净净了，阳光照进来，发光，发亮，晃眼。空空的，一无所有。离开了，再也不回来。彻底的。没有回头。走着。
他拉起她的手，走了。奔向夕阳。在夕阳中。她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他抓住她的手，在那个音符上，她知道那个音符有点问题。他把她拉起来，他坐下，弹着，从头到尾。她看着他，看着他的斜后背，头发。他的手在键盘上移动。他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出去了。他弹完了，她不知道他弹完了，她没有听，她弹的时候，也没有听。他拉起她的手，下楼，上摩托车。她跟着他。抱着他。
（4）（VIP）第三章 章名（30）
夕阳在天上。在树荫下飞驰。看着树荫，看着路旁，看着树叶背后的夕阳。很净。很静。摩托车引擎的声音在树荫下响。管他把她带到哪里。夕阳在树叶背后。飞驰。荫影在腿上，脚上、裙子上，看着，弹琴的时候的耳朵和眼睛也是这样。她抱着他，靠着他，管他是谁，他谁也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她知道他是谁。这些都不重要，她不关心。她抱着他，在夕阳下，在树荫下，摩托车引擎的声音，飞驰。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没有这么高兴过，她没笑，不需要笑。她依着他，摇晃着，荡漾着。她和他做爱也行，他把她强奸也行。她愿意被他强奸。她还没有见过……仔细看过他是什么样子，没关系。他把她带走，到另一个世界，不再回来。王妃也行，被囚也行。看着，飞驰着。
车子停了，在一道大门前，里面是花园，很漂亮，很大，花园后面是房子，很宽，很大。下车。他拉着她，走到门前，按了6个0，露出显示屏，他把手放上去，门开了，她进去了，走着，看着。他追上来，超过她，在房子面前，停下，等着她。她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他拉着她的手，在门上，按了6个0，嘟嘟嘟，嘟嘟嘟，又把手放上去，门开了，他拉着她，进去了，走进大厅，大厅很大，很豪华，很暗，他拉着她，上楼，墙上有画，毕加索，塞尚，莫奈，见过的，没有见过的，一直有。停下了，一个大厅，很大，大的吓人，没有边际，蓝色的，透明的，可以看见花园，可以看到夕阳，很乱，很乱很乱，钢琴，银白色的钢琴在中央，这端有沙发，那端也有，树，花，鱼缸，鱼缸很大，大得吓人，有鱼，很多，还在游，各种鱼，各种颜色，很臭，馊味儿，很脏，地上，墙上，天上，很脏，各种垃圾，满满的。她站着，看着，脏得很好，恰到好处，好到极致，没有见过。他站着，吸了口气。打开灯，花园和夕阳不见了，很蓝，像白天。他下楼了。她站着，看着，很漂亮，能跳舞。他上来，带着两把大扫帚。把书捡起来，很多书，文学，哲学，小说，评论，报纸……放在茶几上。把画捡起来，挂在墙上，很多画。两台笔记本电脑倒扣在地上，捡起来，放在茶几上。清扫。扫啊，扫啊，一直扫，一直扫。啤酒罐，咣当咣当，到处都是。从这头，到那头。她在这边，他在那边。不说话，一直扫。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堆成山。啤酒罐，烟蒂。
卧室，很大，蓝色的，很乱，很脏，很臭，啤酒罐，到处都是，烟蒂，两台笔记本电脑在地上。书，到处都是。床是白色的，堆满了啤酒罐，烟蒂，有一片烧着了，一大片，啤酒扑灭了它，地毯，白色的，长毛的，一片一片烧焦了，啤酒把它扑灭了。把笔记本电脑捡起来。把书捡起来。清理。被子，褥子，床单，地毯，花、啤酒罐、内裤、袜子……
厨房，脏，乱，臭，奇臭，一块肉上长满了蛆，蛆在动，菜，腐烂的菜，生菜，叶子，鸡蛋，打破的鸡蛋，死鱼，脏碗，打破的碗，打破的杯子，酒瓶子，啤酒罐，盘子，苍蝇。清理。她看着蛆。他用一个塑料袋盖住肉，抓起来，放进塑料袋，扔进垃圾桶。清理。打扫。消毒。
厕所，啤酒罐，烟蒂，大便，呕吐出来的东西。清理。
浴室，啤酒罐、烟蒂，浴池里的水，衣服，浴巾。清理。
琴房，蓝色的，很大，一架黑色的和一架白色的钢琴在中央，吉他，各种吉他，小提琴，各种小提琴，二胡，有的在地上，有的还在墙上。鼓，各种鼓，站着，倒着。啤酒罐，烟蒂，书，画。清理。打扫。
下楼，天井是正方形，泳池在中央，长方形，有水，漂着啤酒罐，烟蒂。放水。
篮球场，一个篮筐耷拉着，啤酒罐，烟蒂，鞋，
健身器材倒在啤酒罐、烟蒂中，有的没倒。
桌球桌上有两个球，一堆啤酒罐，烟蒂。
清理，清理，统统清理。捡，扶，扫，擦。
装袋。把啤酒罐踩扁，啪，啪，啪，装袋。烟蒂，装袋。被子，装袋。许多袋子。搬到外面。他拎四个袋子，她拎两个。下楼，穿过天井，从另一个门出去，放进垃圾箱里。外面天黑了，很黑，有星星，很多，很亮，有风，很凉爽，有花香。一趟，一趟，又一趟，又一趟……。白天，黑夜。黑夜，白天。不说话，搬着。满头汗。满身汗。喘着气。搬，搬完。
擦地。接来水。毛巾蘸水。擦。从这头，到那头，再回来，在过去，再回来再过去，一趟一趟又一趟。肩并着肩，一起。趴着，跑。大厅，卧室，琴房，厕所，浴室，厨房，擦，都擦，擦净，干干净净，发光，发亮。喘着气。泳池，器材场，篮球场，擦，擦，都擦。不停。一直擦。擦地，擦墙，座椅，沙发，茶几、球桌。
他拉着她，光着脚，走进浴室，打开淋浴，他出来了，她冲着，仰着头，热水冲下来，沿着身子，流到地上。擦干，吹干头发，裹着浴袍，出去了。他坐在地上，茶几上有咖啡壶，两个杯子，烟灰缸，雪茄盒。她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他把雪茄放在烟灰缸里，把衣服递给她，放在她身上，一套篮球服，站起来，拿起沙发上的牛仔裤、衬衫，走了。她换了衣服，换上篮球服。她端起咖啡，喝着。拿起烟灰缸上的雪茄，抽着。看着。大厅很大，很静。不是白天，也不是晚上，蓝色的，白色的沙发，白色的钢琴。他回来了，穿这白色的衬衫、牛仔裤，光着脚。他拉着她，穿过大厅，打开一个门，进去了。
图书室。比学校的图书馆大，很大，书架倒了，都倒了。书到处都是，散乱着，躺着，趴着，侧着。扶书架。她在这端，他在那端，扶起来，一起用力，扶起来，摆正。把书摆上去，很多书，摆着，她在这面，他在那面。文学、哲学、历史、文化、语言、科学、中文、外文、批判、理论、艺术、小说……书背上有位置标号，对应着书架上的标号。摆着，摆着。扶起来，摆正，摆书，扶起来，摆正，摆书，扶起来摆正摆书……不说话，摆着。弯腰，站起来，弯腰，站起来，弯腰站起来……笔记，两个书架的笔记。电影，盒带的，光盘的，中国的，外国的。音乐，唱片的、盒带的、光盘的，中国的，外国的，古典的，未来的。歌曲，唱片的、盒带的、光盘的，中国的，外国的。杂志、报刊，中文的，外文的。扶起来，摆正，摆好。
（4）（VIP）第三章 章名（31）
站在图书室中央，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跟着，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一张大桌子上，三台电脑，他拿着她的手放在触摸屏上。
他拉着她的手，走进浴室。往浴池里加水，拿起两个瓶子，向浴池里倒，传来柑橘和茉莉的香味。他出去了。脱掉衣服，躺进浴池，埋在里面。水的温度浸着发酸的肌肉。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不需要说话。干活，只需要干活。怎么样都行。她没有如此出力过，没有如此认真过，没有如此的平静过、放松过。管他怎么样，管他把她怎么样。飘着。沉静着。荡漾着。梦境也行，现实也行。她自己也行，她和他也行。她喜欢这样。她没有这样过。永远在这里、这样也行。完全不顾自己，没有自己，又完全投入。
走出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