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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看似飞翔却是坠落(1)
第二章 看似飞翔却是坠落
1
伊河是天黑透后回来的,他无声无息地走上台阶,白色的衣裤宽大而柔软地在晚风里舞蹈,像白色火焰,将夜色温暖地点燃了。
刚走到玉兰树下,就听他大声问:左左在家吗?
他喜欢用这句问话,以告诉李小兰自己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回答他的是一只茶杯,从敞开着的窗子飞出,准确无误地落在他脚边,啪地,就碎了,清脆的瓷器破碎声,零丁滚过甬道。
伊河骂了声神经病,用脚狠狠地踢碎瓷,碎瓷将柔软的小羊皮鞋划破了条口子,他抬起脚,望了一眼,仆仆地吹了口气,有点心疼,租阁楼给悠悠的事,他已忘了,更忘了已约好今天交接房租和钥匙。
这桩生意是房产中介所给搭的线,悠悠先前租的房子到期了,在房产中介所遇到了正在登记房产信息的伊河,一个有需一个有求,在中介所婆娘的碎嘴絮叨下,一拍既合。
伊河慢腾腾地进了家,餐桌上冷冷清清,一只苍蝇在明净的桌面上无聊地摩擦着翅膀,全然是无饭可吃的架势,见这态势,伊河就知,一场口水仗又免不了了。
喷溅口水的争吵是他所不屑的,他最爱,不动声色地扔出一句话,将李小兰噎个半死,就如他不动声色的用一句话,将一些女人的心撩动得如着了火。
见他进来,李小兰气咻咻地关了电视,腾地站到他面前: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把房子租给了那个小婊子?
她总是记不住,其实,这样的做态,对伊河是无用的,多少年来都是如此,女人的愚蠢,大抵都是这样的,譬如女人们习惯用一哭二闹三上吊挽留男人逃跑的心,在根本上从来就不会产生什么积极效果,可她们,依旧将这三招使用得乐此不疲。
伊河怠慢地抬了一下眼皮:因为她既年轻又漂亮。
流氓!李小兰顺手将一只茶杯扔过来,伊河一伸手,牢牢地接住了,杯里的水撒了出来,洒了他一身,他一下子就恼了,一扬手,将茶杯扔向李小兰,她一闪,正好砸在电视机上,啪啦一声,屏幕正中开了一个洞,可见伊河是使了些狠力的,见他真的怒了,李小兰便收声敛息,眼泪刷刷落,控诉道:我跟你了你22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就是看在我给你们伊家生了一个好儿子的份上你也不该这样待我……
伊河背着手往外走,嘴里不忘愤愤道:犯贱!!
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恨恨问:你把人赶走了?
我能赶走就好了,你的好儿子带着她在三楼晒台上等你呢!李小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伊河闻言,笑着说:到底是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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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看似飞翔却是坠落(2)
2
就这样,悠悠在阁楼住了下来,看得出,她对阁楼的状况,心满意足,在三楼,除了一个偌大空旷的的晒台,就是一个20多个平方的房间,房间对面,是卫生间,大约6个平方,墙上贴着古老的彩色瓷砖,显得典雅而静谧。
她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清扫房间,把卫生间冲洗得散发着清冽的山泉气息,她哼着爱情就像落叶看似飞翔却是坠落进进出出……
很好听的一首歌,不知为什么,左左听着听着眼睛就湿了,心里,生出了无边的绝望,就像,在没有光线的海底。
据悠悠说,她来自盛产猫耳朵面食的大西北,大学毕业,只是,那所大学太无名了,无名到许多人压根就不知它的存在,无名到有几家招聘单位愣是以为她的文凭是假的,那所所谓的大学是她编出来的,那纸文凭让她自感卑微,撞过几次挫伤自尊的南墙后,她便死也不肯去大公司招聘席上自寻其辱了,他们看她的目光,叵测多疑,他们询问的语气,端倪乖戾,像无形的刀,一点点剥削着她的自尊。后来,她选择在一家商场卖香水,卖各种各样的、各种档次以及颜色的香水,每当她从左左身边走过,就像一阵奇异的香风,轻轻然地,飘过了左左的面前,没有人形容得出那种香,左左曾在同学面前描述那种香,同学们纷纷嘲笑他犯了花痴,因为喜欢悠悠便在意识里将悠悠给完美化了魔幻化了。
左左也不辩解,一声不响地带他们去悠悠的商场,远远地看悠悠。
他们见过悠悠之后,便再沉默了。
是的,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美好的女子,她的眼神,像一缕袅袅升腾的奇异的迷香,能将人的心带跑,她看你的时候,让你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她的目光,尔后,捧过来,一点点吸入心肺,从没人能给予他们这种感觉,目光是有形的,美好到令人想拥有在怀的。
悠悠住进老楼的一周后,左左的心,就从幸福的云端跌落下来。
那天晚饭后,左左说有道化学题解不了,要去晒台上吹吹风,于是,李小兰就用鼻子笑,好象已将他整个地洞悉了。
左左假做没看在眼里,依旧抱着一本书去晒台了,才上了几个台阶,就听伊河说:上面没灯,你怎么看书?
我思考,不需要看书。左左头也不回地说。
伊河又道:书外的事,不要想罢,想多了,是对自己的惩罚。
左左愣了一下,伊河偶尔会说一些比较耐人斟酌的话。是的,想,是一种惩罚,特别是爱情的想。
他还是上了晒台,从地面传来虫子们的叫声,啾啾的,更显夜的静谧。
他低低地坐在晒台的角落里,闭上眼睛,悠悠就来了,像元神出窍,这样的游戏,他从小就爱玩,他那么迷恋幻象,幻象是他无穷尽的宝库,他想要什么,什么在幻象中出现,从小,他就是个乖孩子,那时,他绝望的母亲经常将他反锁在家里,彻夜地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寻找眠花卧柳的丈夫,他便搬一把椅子,放在窗下,踩上去,把着窗上的铁栏杆,一声不响地望着幽暗的院子,不哭也不闹,所以,长大后的左左,每每回想起自己的童年,他脑海里就会浮上一些这样的词汇:苔藓,阴郁,隧洞……
他的童年就像一条生满了苔藓的、终年不见阳光的长长隧道,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就会将双手交叉在一起,然后,他就感受到了冰冷,从指尖,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像冬天的雨水,这也是他喜欢坐在晒台上的原因之一,因为晒台上有无遮无拦的阳光,当阳光普照在身上,他就感觉自己像一只冬眠的动物,正在被阳光渐渐唤醒,僵硬的心房,在阳光的抚摩下一点点柔软起来,他是那样地钟爱阳光,感觉它们像一些透明而剔透的精灵,穿越了云层,穿越了衣服,在他的皮肤上,轻盈地舞蹈,将他心中的阴郁,一点点地,驱赶尽了……
他依着晒台的栅栏,陶醉地闭着眼睛,看悠悠款款而来,与他对面坐了,用她葱茏柔软的指,抚摩着他的额,他的唇,他微微地张开了嘴,整个世界都在幻化成一片橘色的温柔海洋……
左左沉浸在幻象世界里,幸福像喷薄的火焰,将他炙烤的周身温暖。
忽然,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当他要站起来去看时,却听到一些碎碎的人语,随着空气,升腾上来,是的,是悠悠,除悠悠之外,还有另一人声,是男声。她吊在一个男人的臂上,那样的娇弱,完全没了他初见时的那股子不管不顾的刁蛮之气。
左左起到一半的身体,像只受惊的刺猬,缩成一团,楼下那个与悠悠的声音掺和在一起的男声让他惶恐。
就像,他正看一副美丽图画,却突然被一道黑漆漆的幕布裹住了身体挡住了视线。
上楼来的脚步,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发出空洞的回声,仿佛,每一步,都践踏在他心上。
这样晚了,送悠悠回来的男人定然是悠悠所信赖的,这样晚了,能被允许进入一个单身女子闺房的男人,定然与她非一般关系……
听见悠悠拿钥匙开门时,左左抱住了脑袋,他将头深深地向腹部位置埋去,他那么害怕听到即将听到的一切。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听,哪怕越听越疼他也要听,爱情会让人爱上自虐,精神的,肉体的自虐。
随着悠悠的房门喀哒一声关上,他的整个美仑美奂的幻象世界,轰然地倒下了,狠狠地砸乱了他的思维。
他听见了悠悠的声音,像优美的蛇,从木格子窗的缝隙里钻出来:抱紧点……
然后,他又听到了一个男人粗壮的喘息和坏笑声,房间里响起了咚咚的奔跑声,似乎是有人在跑有人在追,然后是砰砰的,有东西落地的声音,有人被捉住了却在撒着娇半推半就的挣扎声,有身体被扔到床上后发出的尖叫声……
声音,这些让左左终生难忘的声音,像一种恶毒的蛊,深深侵进了他的脑海,让他恨不能将记住了这种声音的脑组织挖出来扔掉。
悠悠似是哭泣似是呻吟的叫声,像绵延的河,流淌在夏天的夜里,在这个晚上,这种声音,成为了一种动力,促使他,突然地抓狂,突然地,生出了一片阴森的杀机,突然地,想将这个世界,掀翻了毁灭了。
黑暗中,他仰望着撒满了天空的星星们,它们毛茸茸的,眨着蓬松的眼睛,他的拳头死死的攥着,他的齿紧紧地咬着,可是,他的腿,却没有力气站起来,大片大片的眼泪漫过了他的脸。
无边的绝望让他丧失了支配肢体站立的动力。
后来,悠悠将面向晒台的那扇窗子打开了,他嗅到了一股复杂的气味,扑面地,冲了过来,他望着悠悠,她裸的身体那么美,像西方油画上的少女,他看她那么清晰,像一幅镶嵌在窗子里的油画,她却看不见黑暗中的他。爱在他们之间,就是如此吧?
她就那么裸着,依在窗子上,抽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