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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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散-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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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送他一根碧绿细长的竹筒。不用说,那筒里自然是蛇。
  苏慕越发不安,却不知为什么,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握着那管竹筒一路走回家,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同时他想着竹叶青,始终觉得熟悉,他和她是认识的,在什么时候呢?在加拿大?或者去加拿大之前?好像还要早,那么是小时候?然而他不记得有过这样蓝绿眼睛的混血儿邻居。
  那天晚上,苏慕又一次梦到雪冰蝉。
  深闺独坐,夜幕四合。她在灯下慢慢地擦一柄剑,用一方雪白的蚕丝帕子,轻轻地轻轻地擦拭剑的鞘,剑的柄,剑的身,剑的刃——忽然,她的手指被剑刃割了一下,有血滴下来,迅速染红雪白的帕子。
  雪冰蝉痛楚地把手指含在嘴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凄楚的笑……
  梦在这个时候醒了。
  阿慕心头恍惚,隐隐作痛,同时想起竹叶青的话:你是一个无情的人,却有一颗易感的心。那颗心本来不属于你。它由一滴眼泪生成。
  此刻,那颗由眼泪生成的心仿佛跃跃欲试,一张嘴就可以吐出来似的。
  苏慕匆匆换了衣裳出门。
  今天在展览馆有个小型服装贸易洽谈会,他是厂方代表。可是一路塞车,到南门时更是水泄不通,干脆下车步行。听到路人议论才知道,好像是某大厦有人跳楼,造成交通堵塞。
  世上那么多人,本来谁死都不与阿慕相关,可是这个人死的地方不好,阻了要道,碍了交通,耽误了阿慕去展览馆开会。
  本来对这次洽谈已经做足功课胜券在握的,可是因为迟到了半小时才进场,第一时间已经给对方留下不良印象,让竞争对手钻了空子。
  谈判不成功是小事,对公司形象造成恶劣影响却令厂领导大发雷霆,不消分说,当即下了开除令。
  阿慕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沮丧得只想也去跳楼。
  失业或许不是自杀的好理由,但是一个衰得无可救药的人实在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可是他实在怀疑,即使自己有勇气从十八层楼顶一跃而下,是不是真的就可以痛痛快快死了?
  难保不摔个半身残废,却独独剩一口气咽不下去。
  人家说好死不如赖活,他可是赖活容易好死难。
  倒不知有什么办法是必死无疑,确保成功的?
  买凶?要是杀手拿了钱跑了,又或者手脚不利落怎么办?
  上吊?去哪里吊呢?虽然满街都是树,难不成吊死在热闹的马路边吧?公园里的树阴可都是给情侣们留着的,越是看似僻静的场所越是一对对的蜂狂蝶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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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人叶竹青(3)
撞车?这是最不保险的,死个十足十还是半死不活全不由自己控制;
  服毒?可哪里来的毒药呢?
  苏慕想起蛇人竹叶青给的那根竹筒来,不知道筒里是不是一条毒蛇,如果是,咬自己一口就可以送自己归天,倒是个清净省心的办法。
  想着,已经取出竹筒来,随手拧开筒盖。只觉眼前一花,仿佛有道白光闪过,筒里已经空了。刚才是不是有一条蛇蹿出来,在自己眼皮底下游走?阿慕完全没有看清楚。
  瘟疫飞出了潘多拉的匣子,潘多拉知道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黄昏的时候有人敲门。
  阿慕以为是小荷。租房子这么久,只有两个人进过这屋子,一个是小荷,另一个是房东。这两个人现在阿慕都不想见,不愿小荷看到他比和她在一起时更衰从而幸灾乐祸,更不想被房东催租。
  但是来的却是竹叶青。
  她做男装打扮,穿西服打领带,白衬衫的扣子一直扣到最顶一颗,除了一双眼睛蓝绿相间外,从表面上看起来,就像个大街上一抓一把的保险经纪。只是手里没有拿着保险单,而是捧着一只水晶球。
  苏慕笑起来:“蛇人与水晶球?我好像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
  “苏慕,你找我?”
  “啊?”苏慕来不及否认自己找过他,却好奇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叫苏慕。还有,她到底是一个她还是他?
  “你是男是女?”
  “有什么所谓?”竹叶青冷冷地说,“从来只有我问别人需要,没有人关心我的身份。”
  “你不是中国人吧?”苏慕玩世不恭地笑,“虽然你的国语说得很流利,但是不合语法,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是因为我谈生意很少用说的,都是用看。”
  “谈生意?”苏慕觉得头大,“我有什么生意和你谈吗?”
  “你有,因为你运气坏。”
  苏慕完全不明白这忽男忽女的竹叶青到底在说什么,“难道你能让我运气好转?”他问,“但是我又有什么可以给你做交换条件的?”
  “灵魂和永生。”
  苏慕决定闭嘴。这蛇人没一句话是中国话,甚至不是人说的话。是,每一个字都是中国字,可是组织在一起,偏偏就莫名其妙。他没一句可以听懂。
  竹叶青已经将水晶球摆上了桌子,并且开始轻轻转动,嘴里念念有词。
  苏慕正想干涉,却忽然惊异地睁大眼睛,越睁越大,几乎不能置信——他真的从水晶球中看到了影像,就像电视剧那样有剧情发展的影像,甚至还有动作和对白:
  某年某月,风日晴和。
  村头井台边,桃花开得很艳,荆钗布裙的农妇在井边汲水捶衣裳,有骑士牵着马经过,向妇人讨水饮马。妇人的心早就允了,口头上偏不肯那么顺从,戏弄着:“好大一口井,你尽管喝,何必向我讨?”
  夹七夹八,无非是为了多说几句话,将这异乡的俊美青年看个饱。
  武士却烦了,忽然掣出剑来,将木盆一劈两半——我不喝水,你也别再想洗衣……
  苏慕诧异:“竟有这般无理的人!且不解风情。”
  蛇人妖媚地笑,只管轻轻地转动着水晶球:“看下去呀。”
  水倾盆裂,妇人们惊叫起来,围上前牵衣扯袖地纠缠不休。武士有武士的骄傲,断不肯对付手无寸铁之人,一身解术使不出来,被妇人们拉扯得十分狼狈。
  幸有一个白衣束发的小丫鬟端着木盆走来,身形窈窕,面目清秀,虽衣着简朴而不掩其端丽。巧笑嫣然地,先盛了水饮马,又将手中的盆子赔与妇人,三言两语,了断一场官司。
  武士施了礼,却并不道谢,只让马饮饱了,就此扬长而去。
  妇人们围住小女子询问:“你把盆子赔了我们,你家主人处可怎么交代?”
  女子收了笑容,凄然道:“明天又有赌赛,我抽签输了,成为赌注之一。一旦主人把我输给赌客,我明天就要永远离了这村子,交不交代都无所谓了。”
  

蛇人叶竹青(4)
“赌注?”苏慕惊讶。
  他隐约想起来:前朝时有一种赌法,叫做肉棋。却是以人为棋子。做棋子的女子艳妆,半裸,随着弈者的行棋时进时退,赢了则起舞献酒,输了则赌债肉偿,是一种极为“香艳”的弈赛,在前朝盛极一时。
  如此说,那小丫鬟便是棋盘上的一枚肉子。却不知那一场赛,花落谁家?
  灞河边,堆土为丘,画地为界,插木为桩,布置成“博局”的样子。
  是真正的梅花桩。那一株株新木,是正在茁发的梅树主干,顶上削平了,枝杈还在,每一条都抽出灼灼的花来,彩带飘摇,金铃随风,随着女子的舞动铿锵作响。
  女子们都只在十三四岁年龄,束发缠腰,虽是冰天雪地,身上却只着一件鲜艳的丝绸亵衣,赤足缠金铃,于梅桩上翩然起舞。
  中间最美的一个,束金冠,着白衣,正是井台边的女子。即使穿着如此单薄暴露,却仍不给人一丝一毫不洁的感觉。她纤弱地舞在梅花桩间,身形楚楚,恍若天人,仿佛随时随地,都会乘风归去,回到彩云间。
  台下设四足青铜博局,局面阴刻十二曲道纹和方框,朱漆绘四个圆点,局侧深挖一线,内置碧绿竹箸六根,水晶棋子十二枚。两旁锦褥绣墩,佳肴美酒,群侠分坐其间,左手握酒樽,右手执棋子,屏神静气,进行着无声的厮杀。
  ——这是一场六博之赛,又叫“大博”。六箸十二子,每人六子,一大五小,大为枭棋,小为散棋。棋依曲道而行,行棋过程中,时遇争道,双方都可吃掉对方的棋子。吃掉对方的枭棋,即可取胜。
  桩上的舞女,随着弈者的行棋做出同样的进退。每当有子被吃掉,代替棋子的舞女便自梅花桩上飞舞而下,奉金杯向赢方献酒。
  而那白衣的女子,便为枭,总是由棋局中最美貌的女子担当。赢了,便可以将她带走;输了,则要付出代价,乃至生命。
  赌者不知道博局的输赢,舞者不知道自身的归属。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一场赌赛的赢家,是那个饮马的武士。
  然而他指着充当枭棋的白衣女子说:“你饮饱了我的马,我决定报答你,你自由了。”
  女子喜极而泣,一张脸蓦然变得晶莹,她说:“不,主人,我愿意追随你。”
  “我不喜欢让女人跟着我;”他皱眉,不为所动,“我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女人。你还是走吧。”
  然而她求他:“不要赶走我,你赢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我愿永远听从你,为奴为婢,为你饮马,拭剑,酿酒,洗衣裳。”
  “你会造酒?”他有了一点兴趣,“会造什么酒?”
  “米酒,药酒,蛇酒,蚕酒……我会调十八种酒,会选米,淘米,蒸饭,摊凉,下曲,候熟,下水,容器,压液,封瓮,会辨五齐三酒之名,会下曲酿醴,并且懂得分辨选什么杯子喝什么酒可以不醉,还有十八种醒酒的方法。”
  “那么可以到酒坊帮忙。”武士终于缓缓地点头,“跟上吧。”
  他牵上马,走了。
  她尾随其后,亦步亦趋。这一走,便是一生。
  “这武士,就是你。”竹叶青一字一句地说,“这白衣女子,就是雪冰蝉。”
  武士,白衣女子,雪冰蝉?
  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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