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湛修慈道：“明儒，去把主宅的警戒提到最高，通知音然躲到齐家密室中去，让明嫣立刻到我身边来，让你表婶……到你母亲那里避一避吧，你和明磊一起去你母亲该会给这个面子，毕竟她和泳思，当年是最好的朋友。”
湛明儒说：“您怕宗堰会立刻找来？”
“起码会提前。”湛修慈淡淡道。
湛修慈坐在书房，慢慢地，燃了一支烟。
正好湛明嫣敲门进来，看着烟圈缓缓上升，她轻轻关门，将茶几上的烟灰缸，送到书桌。
“义父，听哥哥们说，您不抽烟的。”她微笑道。
湛修慈淡淡道：“年轻那会儿，和明儒，明磊差不多大的时候，烦了，乱了，心里头……难过，就会抽。”
湛明嫣悄声说：“但是我听哥哥们说，姐姐出生后，您就戒烟了。”
湛修慈嗯了一下，“怕对孩子不好，尤其是对女孩，似乎影响更大。”
湛明嫣微微一笑，“义父真的很疼爱姐姐，您放在姐姐身上的关注，要比对两位哥哥都多呢，有时候两位哥哥，都有点吃姐姐的醋了，毕竟都是父亲的孩子啊，何况两位哥哥，和姐姐是一个母亲生的呢。”
湛修慈静默了许久，“婵儿没有你，还有明儒，明磊那么懂事，她任性，天真，敏感，依赖性极强，根本就不会照顾自己，而我的精力也是有限的，顾不了太多。”
湛明嫣柔声道：“我明白了，但是义父，还是继续戒烟吧，否则对您的身体会不好。”
湛修慈道：“只是最近……”
他沉默，没再说话，湛明嫣说：“我明白，义父其实是为了姐姐的事情烦心。”
“你妈妈跟着明磊去那里了吧？”湛修慈将烟熄灭，道。
湛明嫣低声道：“是，可是义父，我妈妈她……”
“是我让她去那里的，你不用担心，宗堰不会打扰婵儿的母亲。”湛修慈道，他端详着湛明嫣，“时间过得真快……你都这样大了……”
湛明嫣垂下头，“义父？”
湛修慈道：“这些年来，你妈妈很苦。”
湛明嫣缓缓地抬起头，“……妈妈说，她不后悔。”
湛修慈怔了半晌，“不后悔……”
他苦笑，“泳思这么说啊……嫣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湛明嫣避开湛修慈的目光，“很早……初一的时候吧，父亲喝醉了打我，我哭着问妈妈，为什么人家的爸爸都那么疼爱女儿，为什么我的爸爸不爱我，还老打我，骂我，我问妈妈，杂种是什么意思……”
湛修慈的眼角抽动。
“妈妈都告诉我了，她不希望我留下阴影，她想让我知道，父爱是伟大的，那个父亲，他不是我亲爹，所以即便给不了我真正的父爱，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妈妈要我别在意那些，妈妈说，我的亲爹，是会爱我的。”湛明嫣又低下头。
她没再说话。
湛修慈也保持了安静。
许久。
“我妈妈……不容易……”湛明嫣哽咽了，“她刚才离开我，和哥哥们一起离开的时候，还让我告诉您……说她……说她今生，只爱您。”
湛修慈闭上眼睛，“我知道了，泳思一直都是如此，她是真的善良，真的为别人考虑，我也一直都知道，一切的错误，都是我造成的，是我对不起她。”
他们又沉默了很久很久，阳光慢慢西斜。
湛修慈突然道：“嫣儿，你的法力，该是在湛明菲之上的。”
湛明嫣愣了。
“她的傀儡，你拿不下吗？”
湛明嫣抖了抖，“义父……”
“湛明菲这个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义父，当时我……”
“婵儿没有你想象中，过得那么舒服，虽然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我知道，她并不高兴。”
湛修慈说：“我并不爱婵儿的妈妈，但是婵儿是我的女儿，她从小到大，除了我这个当爹的，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越过我，如此待她。”
“对不起，义父，我也没想到湛明菲会如此狠毒……”
“已经来不及了。”湛修慈说。
湛明嫣轻轻道：“什么？义父，为什么来不及呢？”
湛修慈没有回答，“嫣儿，和俞家的孩子，要好好过日子，锦衣玉食，平平安安，对你，是最好的。”
湛明嫣默然，又垂下了头。
“我很喜欢他，谢谢您，义父，他确实是个好人，我也非常愿意和他携手共度一生。”湛明嫣轻轻道。
半晌。
“义父，我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我和妈妈，一样的。”
湛修慈看向这个女儿——
她和湛明婵，是同父的亲姐妹，但是一点都不一样。
正如她的母亲应泳思和湛明婵的母亲薄言，当年是最好的朋友，但是她们，也一点都不一样。
从当年，自己和她们，最初的相见……
湛修慈摇摇头，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开始回忆起这些了？
脑子乱了。
是因为婵儿让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蛋神仙给拐走了，所以心烦意乱了？
还是因为，宗堰随时都要找上门来，对方一向诡计多端，所以心里有点不安？
再次审视全局——
主宅的安保，已经提到了最高，如果来得只是宗堰，不用担心，她即便闯得进来，也会触动警铃，全体湛家人，都会提高警戒，傀儡们都布置好了，重重守护湛家的主宅，光是解决傀儡，就够宗堰消耗大半体力，何况她没有法戒在手……
湛修慈有点不安，他让湛明嫣找来湛明儒，“明儒，你去看看法戒还在不在密室存放。”
即便宗堰有法戒在手，她也无法拿下湛家，自己，明嫣，明儒，三个人足够制住她了，何况还有那边的人，自从湛青阁被宗堰杀害后，就势同水火了，何况宗堰……
湛修慈又是一通烦躁不安，他不觉按了按额头。
何况那个宗堰，那个变态神经病，口口声声告诉我，她爱婵儿？婵儿是她的女人？！
胡闹！
同为女子……
轻轻叹息，婵儿虽然不听话，昏头昏脑地看上了无涯，连身子都让他骗去了，但是幸好，无涯还是个男的，总比跟宗堰搅和到一起，搞出磨镜那样的事情，要好一点。
而且，宗堰这样痴迷婵儿，倒是可以根据这一点来保证，母亲当年和宗家联系的那些密函，不会被她公布出来，她为了婵儿，也不会这样下手……
当然，现在婵儿被重重伤害了，可是这个时候，她公布了也没用了，因为宗堰，已经是整个玄黄界的公敌了。
没有人会信她。
那些密函，可以放心了……
湛明儒进来，“父亲，法戒不见了。”
湛修慈起身，“拉警报。”
随后他带着湛明嫣，湛明儒一起去往密室，走到半路，湛修慈突然停住，“不对。”
他喃喃着。
“父亲？”湛明儒疑惑，湛明嫣也紧张地看着他。
湛修慈的指头尖，突然闪现电流，湛明嫣惊叫，“义父，您的傀儡……”
湛修慈立刻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疾走，湛明儒和湛明嫣都紧紧跟着。
“父亲，怎么了？是妈妈那里有问题吗？”湛明儒急声道。
湛修慈沉着脸说：“你妈妈那里，是保护最松散的。”
“您不是说，宗堰不会打扰妈妈……”
“我们对‘打扰’的定义，和宗堰对‘打扰’的定义，恐怕一点都不符！”湛修慈斩钉截铁，“那女子的脑子，和正常人都不一样，她眼睛里只有你妹妹，连她自己的家人，都被她赶尽杀绝了。”
室外，一地被废掉的傀儡。
推开门，一个中年女子和湛明磊都晕倒在地。
湛明儒一步上前，抱住那模样端庄的中年女子，“妈？妈？”
他探了探，松了口气，“只是晕过去了。”
湛修慈检查了一下湛明磊，“明磊也是。”
湛明嫣进来后就奔向内室，此刻哭着转出来，“义父，我妈妈不见了！”
湛修慈微微皱眉，符咒自袖口弹到湛明磊的额头，一道绿光闪过，湛明磊哼唧一下，勉强醒过来，“爸爸……”
湛明磊摸摸头，猛地跳起来，“宗堰，她来……”
在场人的指尖，同时闪过电流！
他们都有傀儡被击破了！
警报再度响起，主宅大厅被人闯入！
湛修慈心中一动，难道宗堰已攻到了大厅？怎么这么快？她从这里带走泳思，然后再挟持着一个大活人，一路去往大厅？
不可能！湛家的傀儡，不是等闲的，而且……
她是如何过去的？
法戒已到了她的手里，她还能施展什么样的法术呢？
手指一蜷。
空间挪移。
只有湛家和宗家能做到的空间挪移。
或者说——
只有湛家和宗家的掌门，可以做到！
湛修慈感到一点心惊：
在湛家这种处处法阵的地方，施展空间挪移，岂不太危险？
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宗堰她……下定了破釜沉舟，两败俱伤的决心了吗？
这女子，到底对婵儿迷恋到什么地步了呢？
主宅大厅外，一片雪白，都是被击回原形的傀儡。
但是更触目惊心的，是湛家族人的尸体。
一共十具完好无损的尸体，扑跌在地，只脖颈鲜血淋漓，显然是颈动脉被割破，大失血而死。
而大厅的门，此刻，却是紧闭的。
护住大厅的法阵，自然已被破除。
湛修慈没有急于推开紧闭的门，而是拦住了有点沉不住气的湛明儒和心急如焚的湛明嫣，他迅速审视了一下被毁掉的傀儡，他点点头：“是宗家的术。”
“来得是宗堰？”说话的是湛青凰，她一脸严肃，身后还跟着匆匆赶来的湛修则，湛明菲，湛明乾，湛修婷等族人。
他们都吃惊地看着一地死人和死傀儡，湛修慈又检查了一下尸体，“他们的颈动脉，都是被宗家法戒所喷出的法丝割破的，宗堰出手很快，不亚于婵儿的速度。”
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