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对不起。我总是要求你这个,那个的,但是却从没想过,你也有你的苦衷和软弱,我只希望你包容我的软弱,却从未考虑过你……还有陆微暖,你和我二哥,要好好的过日子,安安静静地,踏踏实实地,你会很平安的,所以就别再闹了。你们要好好教养湛垚,让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明嫣,抱歉那个爱我,我也一意袒护的白瑢,残忍地杀害了你的母亲。如今她已经去了,我也要跟着走了……人死灯灭,你这段仇恨,自然就算了结。和妹夫好好过日子,抚养好湛思晴和湛思露,让她们成为两个快快乐乐的,湛家女孩子。”
屋内的啜泣声越来越大,心电图有点不稳定,湛明婵又闭上了眼睛,她的胸脯在被子下,缓慢地起伏着。
“爸……”
她叫着。
湛修慈走过来,他轻柔地坐到床边,抚摸着女儿苍白的脸庞。
“婵儿……”
百感交集。
“你早就知道了……”
“嗯……”湛明婵微笑,“这样挺好的。谢谢你,爸爸。否则我不会有这五年,真心的快乐。这其实是大家送给我的最美的礼物。我很感激。”
她吃力地抬起手,握住了父亲的手。
“爸……我要走了。”湛明婵柔和地说,“抱歉,我让您失望了。我一无是处,是个无用的人,到头来,只剩下这么一条命,还有一点价值,给了这城市,给了这里更多的人,其实这命,其实也是您和妈妈给的……爸,女儿不能给您尽孝了……这二十七年……我给您添了太大的麻烦,是您最大的包袱和累赘……现在,我要走了……爸……以后您……您就可以放轻松了……”
“婵儿。”湛修慈温和地说,“从来没有哪个父母,会认为自己的儿女,是累赘和包袱。爸爸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在我的眼里,你是最不好的,但也是最好的。”
湛明婵吃力地说:“爸,是我袒护了白瑢,无论如何,她都是杀害您最爱的女人的凶手……但是我要保护她,我用自己威胁您,让您做出痛苦的选择……爸……”
湛修慈的目光黯淡下去,他静了静,说:“宗堰也去了,这笔恩怨自然勾销。你不要去想了,至少她待你好,那么好,甚至比爸爸做得都好……真的不知道,是谁在欠谁的,我痛恨她,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我必须感谢她,替我关爱了你。”
湛明婵感激地说:“谢谢您,爸爸。”
湛修慈亲吻着女儿的额头,他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婵儿,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该打你,骂你,不该老监视着你,不该总想着控制你,不该拿你去吸引敌人的注意,不该逼着你嫁人,尤其不该……不该把你送到刑房去,让你承受那些非人的痛苦……造成了你终生的遗恨……如果来世,婵儿还是爸爸的女儿,爸爸会弥补今生亏欠你的一切……”
他有点控制不住地,抱着女儿,亲吻着女儿柔软的发。
想知道自己作为父母,合格不合格,就去问问你的孩子,来世,还愿意做我的儿女吗?
湛明婵不去想答案了。
没必要。
我是我,我无法对来世的我,负责了。
一切交给真正的天意。
它的确公平。
“照顾好妈妈,无论她待我如何……她也只是湛家权威下的牺牲……”湛明婵喃喃地说。
湛修慈点头,“放心吧。你妈妈毕竟是我的妻子,为我生了你大哥,你二哥,还有你这孩子……她至少给了我三份最好的礼物,尤其是你,婵儿……”
他宽厚的手掌,包裹住了女儿瘦弱的小手。
他已说不出话了。
似乎惧怕。
因为再多说一句,颤抖和哽咽,就会揭开他呼风唤雨下的无奈与脆弱。
湛明婵微微一笑。
再无负累,一身轻松,人能如此归去,幸甚。
最后,她只说:“爸,大哥,二哥,还有所有的人……你们是我最亲近的家人,也将是小筝儿最亲近的家人……你们知道我的一切,那些悲哀的,痛苦的,无可挽回的……只希望你们能让小筝儿,远离我的道路……请记住——”
她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人在做,天在看,这一次,不止有天,还有我,也会看着的。”
夜深。
湛明婵让他们都离开。
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走完最后一段路。
她靠着垫子,半卧在床上。
取下呼吸面罩,她满意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一点点拉开窗帘。
雪花飞舞。
霾啊,你总算放开了束缚。
上天,你终于将那凝结许久的泪,洒入人间。
碧光轻闪。
湛明婵闭上眼睛。
叶子香清甜。
可我说过,永不相见。
她知道他站在面前,凝望着自己。
她闭着眼睛,所以见不到他。
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冷漠地不去回应。
“我来了。”
“嗯。”
“看看我,哪怕就一眼,好吗?”
“永不相见。”
“抱歉,我做不到。”
“我会做到。”
他们在屋内静默,心电图,滴滴轻响。
那些波折的曲线,柔和地放缓了坡度。
“让我为你续命吧。”
“真的不需要了,让我放手吧。我现在很幸福,很安宁,很平静,带着这样的心情离开,是人生最大的福气。”
静默。
“那我还能做什么呢……如果连你的命……”
“你知道,你还能做什么。你是我合法的丈夫,你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介入到湛家的事务中……别忘了,小筝儿,那是我全部的希望。”
静默。
“我明白了。你放心吧。”
“谢谢。”
沉寂。
他失态地,俯下身子,亲着湛明婵的额,吻着她的唇。
湛明婵闭着眼睛,平静地呼吸。
心如止水。
“抱歉。”他说。
“再见。”她说。
叶子香的味道,一点点消失。
无涯。
这一回,就真的是再见了。
湛明婵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她凝望着窗外的雪,漫天。
谁的泪呢?
正流满了我整张脸。
又是谁的抱歉和谁的再见,依然回荡在我的耳边。
谁的世界,忽然飘满了白雪。
是谁的记忆,还保留着,属于和你共有的昨天。
她静静地闭上了眼,舒服地,躺在了柔软的床上。
那心电图的线条,那些波折,愈发地减少。
可以感觉到生命力,逐渐地消散。
她想起了那首哀伤的歌,恰如她涣散的意识,她离去的心,她对他的情和意。
七月七日晴。
忽然下起了大雪。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我站在地球边,眼睁睁看着雪。
覆盖你来的那条街……
心电图的声音轻缓而绵长,再不急促,再不响亮。
湛明婵闭着眼睛,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地回想着。
和他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的见面,第一次的交谈……
第一次的吵架,第一次的争执……
第一次的拥抱,第一次的吻……
太多的第一次,清晰宛若上一刻,刚刚从指尖流去……
不复返。
雪花漫天飞舞,落尽三千寂寥。
湛明婵慢慢地,进入了沉睡。
她的呼吸更加缓慢,她的手指,轻轻地松懈。
天空沉寂,大地肃穆。
七月七日晴。
黑夜忽然变白天。
我失去知觉,看着相爱的极限。
我望着地平线,天空无际无边。
听不见你道别……
当湛修慈,湛明儒等人再一次进入到房间的时候,那心电图,已经变成了一根直线。
平直的线。
布置灵堂,发出唁电,撰写悼文。
湛明儒和湛明磊忙了一天,才想起了父亲,还呆在妹妹的房间内。
兄弟二人默默地走了进去。
妹妹的遗体,笼罩在湛家淡绿色的护罩下,一天了,却仿佛只是刚刚睡着一般。
平静,安详,甜美,乖巧,可爱。
兄弟俩对视,都忍住了泪水。
湛明儒轻轻俯下身子。
“爸爸,奔丧的族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您看要不要,您亲自招待一下。”
湛修慈仿佛没有听见大儿子的问话,他依然坐在女儿的床前,注视着女儿的遗容,握着女儿冰冷的手,默默不语,已经一天了。
“爸爸……妹妹已经……去了……她……她……不会愿意,看到您因此就累坏了身子……”湛明磊上前,哽咽道。
“爸……” 湛明儒颤抖着声音接道,“妹妹生前……就怕大家……太悲伤……您……别让她难过好吗?”
湛修慈依旧沉默着。
湛明儒轻轻一叹,“那我和二弟,先去招待了。”
他们兄弟二人还未转身,就听见湛修慈轻轻地说:
“婵儿,还是那样小。”
湛明儒和湛明磊驻足。
“爸爸?”
他们一起说。
湛修慈说:“像她刚出生的时候那样……小小的一团,卷到襁褓里,抱到了我的怀中……”
湛修慈撑着床,一点点起身。
兄弟二人上前,一左一右,默契地搀扶住了一夜间,他们那苍老了不少的父亲。
他们看到父亲的眼睛,在黯淡的室内,晶亮。
“她永远都那样小……”
湛修慈很轻地说。
他看着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女儿。
泪水流下。
苍溪湛家掌门湛明婵,因生命衰竭,于大雪漫天的一个深夜,安静地逝世。
年仅,二十七岁。
大结局
湛家人,还有玄黄界被请来观礼的诸位,看着这个才五岁的小女孩——虽然她很可爱,但是她毕竟才五岁啊!
苍溪湛家,真的要让这个五岁的小女孩,来继承掌门之位吗?
本该严肃的现场,窃窃私语着。
但这是前任掌门湛明婵的亲自指定,当着湛家最有威信的各位长辈们的面,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