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二郎吃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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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二郎吃鬼(上)-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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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腥臭难耐,湛华扯了钟二跑出来,张大嘴猛喘一口气,回过脸对钟二道:“收了钱赶快回去吧,这地方怪诞的紧。”钟二郎笑道:“急什么,午饭还没吃呢,横竖是别人请的,岂不比在家便宜。”他携着湛华大模厮样往回逛荡,好巧撞见廖付仲朝着廖付伯发脾气,将傻子玩的风筝摔在脚下踩得稀烂。钟二本是不爱多管闲事,却偏偏最看不上廖付仲这一号,粗着嗓子朝他喝道:“好没脸的东西,你惹他作什么!”廖付仲回身正待发作,玉金秋寻声撵过来,瞧这情形冷笑道:“我当是谁吃饱了撑的欺负阿宝,原来是咱家顶有出息的廖二爷,这纸风筝阿宝有的是,待我抽出空送你几个,何苦要学着下作去抢他的。”廖付仲气得发抖,指着他骂道:“你神气什么!不过是我爹买的一条狗!”玉金秋啐道:“看谁到最后连狗也不如!”

  廖付仲不敌败走,玉金秋忙蹲下来安慰廖付伯,湛华本想跟他客套几句,却硬被钟二郎拉扯开。廖府在大厅摆了宴席作谢,绛尘代作东道居正位上,盲婆等人业已入席,红木桌上饭菜浓香四溢,钟二郎落了坐,也不消别人礼让,自顾自抓了螃蟹来啃,舞着一对油手与湛华谈笑风生。扎伊尔一张死人面孔更青了三分,绛尘道长自称避谷水米不进,盲婆若有思索凝神静坐,她那两只鬼在桌下倒跟钟二一样欢快,龇着牙同抢一根肉骨头,夺食之余不忘朝湛华嘶声威吓。湛华斜着眼正见绛尘瞠目瞪向自己,忙唬得埋下脸去,他自死后头一遭被捉鬼的法师围在当中,不多时冷汗浸透衣服,挨在钟二身边不敢吭气。

  湛华入坐针毡不得安稳,暗地里狠掐钟二一把,幸而他还算识趣,闷声猛吃了一阵便起身告退,一手拎起湛华将他夹在身侧,深一脚浅一脚蹒跚前行,没留神踩上一只吃食的鬼,新皮鞋碾得它放声惨叫。湛华搂着钟二一路大笑,他两个刚回到厢房,一个小丫头探着头凑进来,手里拎了个攒盒对湛华道:“这是玉公子送的。”湛华忙谢过她,丫头涨红着面孔飞奔出去,他打开攅盒一看,见里面摆了各式煎饺卷子,玲珑小巧喷香喜人,因钟二席上不得尽兴,便沏了茶打发他吃果子。钟二咬着个团子笑道:“你如今也太贤德,倒叫我不好意思。”湛华翻一记白眼不搭理,钟二郎涎皮赖脸将一只油手探进他衣领,揪起一只乳珠缓缓摩挲。

  他俩刚贴到一起,宅里的下人忽赶过来,隔着房门疾声道:“我家老爷请法师速去会见。”湛华狐疑着站起身,拿绢子替钟二抹了手,整过衣服随他一同出去。原来廖漾厢深知自己大限已到,趁着回光返照交代后事,特请了众人以做见证。盲婆等人已候在屋里,廖付仲抹着泪朝他父亲絮絮叨叨,姆妈拿一块糖糕哄着廖付伯,奈何傻小子手舞足蹈吵着要寻玉金秋。他一通混叫倒提醒了廖漾厢,眸中各色光晕撩乱闪烁忙命人唤上玉金秋,对方慢吞吞挨进来,板一张脸立在他跟前,廖漾厢喘着气低声道:“我刚才梦到桑柔,她哭着说廖家亏欠了你,如今所有孽债都已偿清,望你日后再不要怨恨。”玉金秋抿着嘴不说话,廖漾厢瞪着眼苦苦望向他,好一时之后,他才轻轻道:“太太生前待我极好,她的话我总会记着。”

  廖漾厢如释重负喘一口气,斜着眼又去瞧廖付伯,大少爷正拎一串竹蚂蚱玩得不亦乐乎,哪有工夫顾自己老爹死活。他伸着一只手朝玉金秋探去,本是人之将死要作一番长辈态度,哪知廖付伯忽然窜起来,朝着他父亲尖声喝道:“不准你打他!”廖漾厢两眼一翻晕死过去,廖付仲箭一般飞上来,玉金秋趁乱逃到外面,房门被摔得“哐啷”作响,湛华也随了他出去,对方闻声停下来,扶着棵树笑而不语。湛华道:“劳烦你费心,还送了果子,咱们不过点头之叫,倒叫你记挂。”玉金秋忙道:“我不过是谢你们替阿宝解围。”他垂了眼又淡淡说:“阿宝过去是个顶伶俐的孩子,不知如何傻成如何这个样。我幼时天目善测,被廖漾厢买来用以赌石,后来异秉散尽,府中上下纷纷欺压上来,只有太太心怀慈悲和善相待,她舍下阿宝架鹤西归,我记着过去的恩情,尽心照顾少爷。”

  二人正说着,忽听着门内一阵嚎啕,有个下人奔出来哭道:“老爷过去了!”玉金秋大惊失色,脚下一软几乎栽到地上,湛华忙扶住他,却见这人神色模糊,扬起嘴角似嗔似笑。

  第23章

  廖漾厢虽死,却留下天大的麻烦。老头子临咽气也未说出家产的归属,直恨得廖付仲骂人打狗不得消停,廖漾厢的尸首被停在灵堂,廖家各房齐聚堂上,钟二等人依作贵客被邀入席。湛华冷眼望去,大房的廖付伯只管伸手抓果子吃,玉金秋穿着黑绸褂子立在他身后,二房廖付仲几日里熬得眼珠子通红,旁边坐着不管事的二奶奶,老姑娘廖小宛带着襁褓里的儿子风尘仆仆赶来奔丧,一边拿着绢子抹眼泪,一边喂她儿子吃奶片。一个单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捻着指头查过账目,抬起头将廖家情况大致报告出来,他老花镜上明光一闪,慢吞吞对众人道:“老爷既是没有留下嘱托,那便应由各房平分。”不待别人出声,玉金秋先冷笑道:“那我们可是吃了亏,阿宝没有半分能耐,日后全指着这几个死钱过活,二爷欠的外债过去都由公中垫付,到如今也该统共查一查。宅子里另藏着翡翠玉石,全是留着看涨的,哪能随随便便拿来分。”

  廖付仲火烧屁股般跳起来喝道:“玉金秋!横竖都是我家的事,你张狂什么!”钟二郎正打着磕睡,被他猛一喊惊醒过来,“哎吆”一声险些从太师椅栽下,打个哈欠悄声问:“这是吵的什么,不过几个钱,也值得拼出脑黄子。”湛华冷哼道:“这算得了什么。活人为争名利,莫说以性命相拼,便是抛出父母子女也在所不惜。”眼见堂上闹得不像话,算账的老头由人搀着走得无影无踪,廖付仲眼睛横扫过四座道:“我早就提醒爹将遗托定下来,奈何他已是老糊涂不听人劝,这里既坐着现成的法师,不如劳烦诸位将爹请出来,让他把后事嘱托清楚,免得我们兄弟受外人算计。”绛尘想了想允道:“这也算权宜之计。”

  大堂上众人纷纷散开,湛华等人围在四周观看,廖付仲命人布置出招魂的场地,几个法师各使出招法,钟二只得随着别人装模作样的叫唤,廖付伯还当请了人唱大戏,拍着巴掌连声叫好。湛华忍着笑躲到老远,眼睛一瞄忽见廖付仲朝扎伊尔使个眼色,降头师在火盆里烧了个纸人,一股清烟缓缓升腾,飘到半空渐渐聚成个人形,佝偻着背连声叫苦。扎伊尔扬声大喝“廖漾厢!廖漾厢!来的可是廖漾厢!”那一缕魂魄被火光熏得通红,面目模糊嘶声应道:“尘归尘,土归土,又唤我来做何。”廖小宛没赶上瞧她父亲最后一眼,朝着这股烟嚎啕哭叫:“爹呀!爹!”盲婆凸着眼白将她拦住。

  扎伊尔烧一把黄纸低声问道:“你在尘世纠葛未了。大少爷早已心智全无,二少爷仁孝双全,万千家业该传与哪一个!”这言语分明袒护廖付仲,玉金秋面孔白了三分,他再泼辣也不敢跟鬼神牢骚,只得咬着牙闷声不语。那鬼受着扎伊尔指引正待答话,火苗里忽然迸出零星墨点,像是木碳爆裂“啪啪”作响,降头师道一声不好,只见火盆里腾起一道黑烟,炮火一般直冲上天,橙红焰光转瞬熄灭,扎伊尔仓惶叫道:“鬼跑了!鬼跑了!”绛尘等人再要相助为时已晚,钟二依稀瞧见一只鬼趁着疾风奔逃无影,他心想“这么瘦,还不够够塞牙缝”便木愣站着懒于动弹。

  廖小宛又哭道:“爹啊!你那么狠的心,就不愿意多看我一眼!”踉踉跄跄几乎将孩子跌到地上,玉金秋忙把婴儿接过来,搂在怀里轻声抚慰,廖付伯头一回见着小婴孩,嘻嘻笑着揉到孩子面孔上,被玉金秋一巴掌拍开来。这边厢不得安宁,那边道场上更是闹作一团,盲婆晃着金镯子冷笑道:“招个魂也能惹出乱子来,天底下就有人装腔作势徒有其表。”扎伊尔气得脸色腊黄,手舞足蹈高声怒吼:“有人作法将那鬼劫走,你们既是本领高强,怎么不知将它拦下!”他一句话好生了得,轻松松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绛尘冷哼一声拂袖而去,钟二带着湛华回房歇息,盲婆将两只鬼唤到身边,嘴唇轻轻颤动不知在作何言语。

  廖漾厢尸体尚未发送,遗下的魂魄竟不知逃到何处,绛尘自知难辞其疚,燃上线香卜算一卦,捻指掐算称廖老爷仍在宅里,命人在宅院周围洒一圈朱砂粉,所请的法师只得暂且耽搁在宅里,钟二郎正乐得有人管吃管喝,在廖宅逍遥玩乐好不快活。湛华心知事情蹊跷,廖漾厢不过是刚死的鬼,形微气孱能躲到哪里,他伺候钟二吃过晚饭,开了窗户跟个小丫头说笑,故意问她可害怕宅里的鬼怪。小姑娘瞪大眼道:“您还说,刚才打更的告诉我,天没亮时花园里窜出个东西,仿佛一支箭顷刻飞得没影。”湛华道:“兴许是一只鸟,他眼花瞧错了。”

  丫头呶着嘴眼珠滴溜乱转,好半晌问他道:“人都道您住的房里有古怪,半夜里真能听到女人哭吗?”湛华转过头瞟一眼空白的画纸,抿了嘴笑而不语。丫头瞧着他低声作态道:“听人说这屋原来住着位姨奶奶,正在风口浪尖上得宠时,不知如何暴毙在房里。收尸的出了屋也不敢言语,有人好奇再三追问,他才黑着面孔说‘那模样太惨了,鲜红的舌头被人拔出,眼珠子化成水淌了一地’……”湛华想到画上的女鬼确是眼盲声哑忙振奋精神问:“后来呢,可是追查出究竟什么人害她?”丫头凑近了悄声说:“姨奶奶生前做事不懂留余地,有人说是鬼害了她,也有人说玉金秋就似个鬼……”她说到此,忙闭住嘴,原来玉金秋的使唤碧蓝受命来瞧湛华,她端一樽白玉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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