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上官雨心中蓦然触动,猛然拉住他的衣袖,寻思眼前这萍水相逢之人,竟在如此生死关头还出言相救。
见她长眉轻皱,李元芳不禁朝她坦然一笑,皮肉翻开的左手上血迹早已凝固,却被上官雨抓着血迹斑驳的衣袖。李元芳伸出完好的右手,将上官雨拉在他衣袖上的纤纤玉手一抹而落,道:
“上官姑娘,你才学过人,本是世外逍遥之人,当初实在不该随我一道上路,一再遇险!李元芳心中感激,只可惜没有机会答谢你了。人生一世,起落万千,总该交些朋友;但许多时候,人总是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朋友。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真正的朋友不在于认识了十年还是萍水相逢,而是在危难关头没有退缩,没有背叛,互相扶持,患难与共的人。这一路上凶险重重,却还能有你这个朋友在身边不离不弃,我已死而无憾!”
一番肺腑之言出自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之口,上官雨不禁低了头,心中潮起潮落。话音既落,李元芳迈步往俞希贤那里去,俞希贤身后四个猛汉也举了刀斧欲要动手,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都看着俞希贤如何为季破军报仇。恰在此时,耳听得上官雨一声娇喝,道:
“且慢!”上官雨蓦然转眼过来,快步上前道:“俞庄主可是言而有信!既然要文斗定生死,又岂能出尔反尔?适才李将军已经胜了季庄主,算得比试一场,且又有伤在身,不宜出战。上官雨受将军救命之恩,朋友之谊,正如李将军所言,危难关头岂可退缩背弃?故而上官雨愿代将军出战,会一会俞庄主的风雅!”
“你?”俞希贤刚被扫平一些的怒意又霎时被跳起来,鄙夷地朝上官雨吐出这个字。
“上官姑娘!”李元芳惊诧之余却并不阻止,心中直想这上官雨虽是女流却也有英雄侠客重情重义的风骨。上官雨抬眼看他,一丝坦然浅笑,嘴角微露两个小酒窝,道:
“将军放心,上官雨虽无大才,对这‘稀贤’之人倒还有几分把握!”上官雨胸有成竹,神采飞扬,言辞之间还不忘讥讽俞希贤。见俞希贤脸色阴黑下来,上官雨又道:“不知俞庄主要怎么个斗法?”
俞希贤看着上官雨一身湖蓝衣裙在灯火辉映之下越发刺眼,咬牙切齿道:“既然是生死相博,那就桃花亭内设局,一局黑白定胜负!”
“好!”上官雨既一口应承下来,俞希贤便长袖一挥,令在场庄丁仆役往桃花亭摆局。上官雨一身意气,全没有了一直以来的江南女子温婉,倒有些强硬之势,或是为势所迫,逼出来这股气势。李元芳眼中赞许由心而发,想不到这等文弱女子也能化绵为戾,不输男儿半分胆识。思绪间,一众人皆随了俞希贤脚步,齐齐往桃花亭这里来。
一处幽亭,半环桃花,假山假水,风骨别情,只可惜此时已入了冬,环亭而栽的桃树早已凋敝,只剩光秃秃的枝干交杂错落。两盒棋子,一黑一白;一张棋盘,青石如玉,纵横十九,天元正中。桃花亭前那两句行草写就的对联“亭前桃花美酒佳人醉,堂中幽兰清歌君子来”,闲雅之气于今倒是成了一句讥讽。
俞希贤并上官雨相对而坐,各自开了棋盒,不声不响之间便已开始。桃花亭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或有宴上宾客,或有庄中仆役,都看这亭中文斗戏法。俞希贤怒意不减,每一落子都来势汹汹,仿佛是早有部署一般不假思索;反而上官雨玉指纤纤,手起子落之间都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李元芳站在上官雨身后,看着俞希贤黑子一线穿插过来,上官雨手中白子却依旧是在空处打围。李元芳虽不懂得博弈之术,却将此看作这黑白两军对阵,俞希贤黑棋已然有长驱直入之势,上官雨却毫无攻守之意,此为兵家大忌,怎不教他心急。
俞希贤见手中一路黑子将要直捣黄龙,心中不由得几分得意,寻思这黄毛丫头虽有些学识却不谙此道险恶,正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大凡人在得意之时总是容易低估他人,俞希贤只看着眼前一路黑子横杀直飞,自认胜券在握,殊不料上官雨突然在这黑子妄行之际杀落一子,填在空处,断了这一路黑子活气;俞希贤一惊,连连落字要与上官雨白子相扭,将上官雨大片白子变作死棋提去。
俞希贤渐松一口气,却无意间看见上官雨嘴角斜起一丝诡异弧度,叫他心中一阵发寒,一口气又提上喉头。俞希贤再急急去看棋盘上,上官雨缓缓执子,轻轻落在一片黑白相劫子间。俞希贤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刚才是她有心下套,那大片白子本就用作佯攻,留在棋盘之上已无可用之处,俞希贤还当是些甜头,连连落字将这些白子变作死棋提去。这些原本在上官雨心中便是死棋的棋子既作了教俞希贤掉以轻心的筹码,又做了不见庐山的迷雾。此番棋盘之上,俞希贤黑子零零散散乱作一团,上官雨白子却一气呵成奇兵突入。好一招草船借箭,瞒天过海。
俞希贤落子无处,刚才他一路黑子长驱直入之际,上官雨并非不察,而是不慌不忙在四处布伏。这才有俞希贤此时落子无门,这棋盘之上已是白子天下,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俞希贤手执一子,心中却越发看不透眼前这温婉的江南女子,当初买她之时,见她娴雅端庄,论及嫁娶,见她温婉如水,如今对弈,倒像换了心智一般智谋过人。俞希贤一面思索落子之处,一面又以余光去看上官雨,只见她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应是知道此局定数;再想她刚才对季破军以易术批命之词,无不应验;如此神机妙算之人,竟会被人掳劫,果真只是因为她不懂武功而已?
李元芳一心只看棋盘上这黑白两子扭打,却还是没有看懂门道,只知道俞希贤拿了黑子迟迟没有落下,似有疑难。突然,俞希贤猛地将手中黑子丢在棋盘之上,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我懂了,我终于明白了……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瞒天过海!想不到,我俞希贤聪明一世,竟然也会落入贼人圈套。一字错,子子错,满盘皆输!”
李元芳被他这突然而来的狂笑弄得摸不着头脑,疑心之间去探看上官雨,却见上官雨也正大惑不解,抬眼来看他。俞希贤好似被这棋局突然逼得失心疯一般狂笑不止,亭里亭外众人皆是不明白为何他这一局棋未完,却反而疯癫起来。
第廿一节 日出日落云踪淡 似梦非梦血影残
第廿一节 日出日落云踪淡 似梦非梦血影残
风来竹动,梆敲两点;亥,司冬,大利阴水。
已是二更时分,这过堂之风却毫无偃意,反更见些肆意猖狂,带了阵阵阴冷之气在各房各室之间呼啸而过。前院宴席狼藉,早已没有了宾客,只剩了满桌酒肉孤单单摆在那里。后进廊房上,红灯盏盏风中摆,在这夜色之中更显得刺眼诡异。突然,一阵阴风吹来,将这几盏红灯吹得翻腾起来,霎时熄灭了大半,只留下一盏孤零零在黑暗中发出似血红光。
聚义堂前桃花亭,灯火摇曳,人影交叠,都齐齐看了枯干桃树围拥的桃花亭里那放声狂笑的俞希贤。一局黑白零落,棋盘上的棋子翻倒散乱却依稀能见胜负之数。俞希贤笑得癫狂教人摸不着头脑,李元芳与上官雨面面相觑正是不解。正在此时,俞希贤突然收了笑声,暗自手中亮了那支通身银亮铁笔,直奔上官雨而来。亏得李元芳眼疾手快,一手将上官雨拉过身后,另一手刑天剑挥起将俞希贤手中铁笔打开去。李元芳挡在上官雨身前,怒目去看那暗施偷袭的俞希贤,低沉道:
“俞庄主!既是比斗,就有输赢,暗施毒手可不是好汉所为!”此言既出,俞希贤不禁愕然,如今这步田地倒是他成了不服输的小人了。
“哈哈哈……”看着李元芳那股严肃表情,俞希贤没来由又一阵仰天狂笑,直笑得桃花亭内外鸦雀无声,笑得李元芳心里摸不着头脑。笑声正毕,俞希贤不由分说,突然朝桃花亭内外一众人道:“来人,将这两个奸险之徒的人头取下来!”
看俞希贤握了铁笔的右手朝自己这里指,李元芳确信俞希贤此番是恼羞成怒起了杀机;要将他和上官雨除之而后快。桃花亭内外一众庄丁和喽啰得了俞希贤这声口令,齐齐应声亮了兵器朝李元芳和上官雨迎面冲来。上官雨见势立时拉了李元芳袖头,道:
“李将军,快走罢!”
李元芳自是知道情势转劣,若是他孤身一人,纵是来了百十个武林高手也来去自如,只是身旁多了这弱质女流,凡是须得为她设想在先,所幸围上来的是些乌合之众,倒也不需担心。李元芳一手拉了上官雨,一手紧握了刑天剑,索性放开了招式去打。刑天剑三棱剑身好似滚刺游龙,前后左右,速来速回,所到之处刺着即死,擦着即伤,任那些喽啰庄丁人多势众,也个个要忌惮三分。上官雨紧紧依在李元芳身旁,听凭李元芳引领,脚下忽走忽退,时左时右,仿佛悠闲起舞;耳边剑风阵阵,刀鸣声声,似是钟鼓齐鸣;眼前阵阵电光火石,四溅横飞,恰如烟花烂漫;身周片片刀剑寒光,好比雪过衣肩。青丝纷飞,衣袂随风,好一场金戈为乐破阵舞。
恰有一刀横向而来,直逼上官雨背后,刀锋明光,正要碰到上官雨一头倾泻在背后的青丝,李元芳不慌不忙反过剑来,以剑尖一点将那刀锋逼开,又以三棱剑身朝拿刀之人靠过去,那人身上立时划开一道血口,吃痛大叫着丢了刀退开去。李元芳此番处处点到即止,只伤不杀,直打的那些喽啰庄丁吃了痛处,只敢作势不敢靠近。
一番乱战,打得热闹,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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