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女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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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女匪-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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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小线,水香说:“我做的被,左巴俫(左巴俫原意是不会办事,在此指手笨拙)。”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个胡子,后来才知道是水香。他对她态度始终温和,也许他对别人不这样。
  “你们这里没女人?针线活儿该女人做。”柳砚冰试探说。
  “没有。”
  “你们大当家的报号?”
  水香未回答,离开时说:“他的眼睛没好呢!”
  柳砚冰问到绺子大柜名字,水香马上起身走了,明显是躲避。身为四梁八柱的水香,有什么顾虑不肯说出大柜的报号?大概是有。其实问出问不出匪枭的名字都没什么意义。
  山洞里只剩下她自己了,她在那张动物的皮毛上躺着,听到的声音是马的嚼草和打响鼻声音,也有胡子的说话和咳嗽,偶尔可听到树枝掉落的声响,大概是风吹或冻掉的。
  上马是军队,下马是政府,成为一个时期的方针。军区抽调一批营连排级干部及士兵,同地方干部组成数个工作队深入到各个村屯,访贫问苦,宣传共产党的方针政策,组织发动群众反霸减租减息……宗旨是建立辽吉根据地。三江县境内的三不管村地理位置特殊,组织决定暂不建立农会,但工作还是要做,临时从部队抽调五人,柳砚冰为队长,深入到三不管村,发动群众肃匪反霸和加强地方工作,为组建村新政权做准备。他们夜间进村,白天撤出。
  柳枝上几片枯黄叶子在冷风中摇曳,旋与云端的黑百灵鸟的鸣唱给三不管村渲染着秋意。
  村人目光盯着这位中年带枪的女人,一身洗得灰白的东北人民自治军服,裹着略微发胖的身躯,齐刷的刘海儿下,一双明亮的杏核眼,脸颊红润润的。她传奇式的一生,鲜为人知。她是地道的土生土长的关东女子。几个月前运送开赴进东北的部队船只出港后,有人带头唱起歌,唱得最动情的东北人中是柳砚冰。海水被战士们高亢的歌声感染掀起波涛,她眺望大海唱:
  打回老家去!
  打回老家去!
  东北的土地是我们自己的!
  打回老家去!
  ……
  有那么一段时间,柳砚冰凝望黛色波涛。
  “想家了吧,砚冰同志。”康国志亲切地问她。
  家?柳砚冰最亲切也是最感伤的东西。她踏上东北这块土地起,往事跟随着她。家,她在匪巢里多次想到。它的全部印象就是颠簸的马背和苍茫的林莽,父亲是胡子大当家的,母亲是谁不知道从来没见过她,问杀人如麻的父亲,他冷冷地回了句黑话:
  “土垫了反圣(死)。”
  “死啦?坟呢?”她问父亲。
  “没有,什么都没有。”
  土匪父亲的话带着冰碴儿,女儿听着心里发冷。老巢是白狼山中的寨子,她从来没出去过。年幼时照料她的胡子是一位老者,带她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有树木、花草、小鸟和蝴蝶、蜻蜓……他会几首马贼歌,至今她还记着几句。马贼歌谣:
  老北风,项青山,
  还有红局和南边;
  东兴好把盐滩,
  久战驾掌寺就是蔡宝山;
  还有得好和靠天,
  野龙大龙有一千;
  老实人,南长天,

第十五章   女兵柳砚冰(2)
多加双闸北霸天;
  东兴东新东边东霸天,
  打得好,跑得欢,
  蹚过浑河黑了天;
  张金生跑得欢,
  大炮不响怨老天,
  跑到牛庄急忙把门关;
  大老纪也算蔫,
  见了义勇军慌忙把腰弯,
  叫伙计搬浆子(杀猪);
  叫堂倌把茶端,
  跑到天津一去不回还。见王希亮《土匪秘录》。
  “你离二当家的远点儿。”老人告诫她。
  那时柳砚冰年纪还小,不懂绺子里的事。内讧发生在她十四五岁,二当家的河上漂打死了她的大柜父亲,厄运落到她的头上。
  “丁丁,跟爷压裂子。”河上漂成为一只野兽,全然忘记三十六誓三十六誓:一誓自入绺门,以忠义为本,以孝顺父母为先,为人和睦,不忤逆五伦,如有不听死在万刃之下;二誓自入绺门,同行弟兄不能恃强欺弱,争亲占戚,如有不听死在五内崩裂;三誓自入绺门,弟兄不得同场赌钱过注,不得见兄弟钱多眼热,如若不听,死在万刃之下;四誓自入绺门,自家兄弟闯出事来,有人追捕,须当搭救出关,不得阻拦,如不如此反而阻兄出关,死在五雷击顶;五誓自入绺门,不能贪图意外钱财,引串外来人来掠弟兄,如若不听,死在万箭之下;六誓自入绺门,弟兄之间不得辱内之妻女,不得拐带弟兄婢仆之人,如有不法,死在江洋,虫蛇食肉(刑罚洗身)……,强迫昔日生死弟兄的女儿压裂子(上床),黑话还叫拿攀、跨合子,逼她做了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柳砚冰十七岁时生下一个男孩子,取名狗子,黑话称嚎天子。她学会骑马打枪,缝一只鹿皮口袋把儿子装在里边,拴在马鞍上,带他走马飞尘。她按当地风俗(实际是满族风俗),打劫来一把麒麟送子吉祥锁给他戴上,后来丢失,她亲手用野猪牙为儿子做了一只特别的吉祥锁,寓意狗子体格健壮,勇敢无畏。
  在一次官兵追剿中,她逃出匪窟,参加了抗联,后辗转到关内……艰苦卓绝的岁月里,她常思念那没带出来仍然在匪队里的儿子狗子。一晃十多年过去,儿子狗子二十多岁,即使活着站在面前,恐怕也认不得他了。
  部队到达东北,收缴敌伪武装,加紧剿匪,柳砚冰极力压制自己的情感,斩断与昨天历史相连的缕缕情丝随队剿匪,先后剿灭“姜老帅”、“压八省”、“家乡好”、“侯大片”等匪队,狠狠打击了三江地面上——根据地范围内——的土匪。每剿灭一绺土匪,她都注意匪枭的报号,寻找河上漂,得知他早被日本宪兵活捉处死,问到他的儿子狗子,没人知道。十多年时间一个绺子消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河上漂死掉,绺子随大柜的死不复存在,他们的人马被杀、投降、逃散……儿子狗子结局如何呢?
  113团占据县城,控制一部分地区,白狼山属于敌后方,尚有许多绺土匪。假如狗子当了土匪,可能在某个绺子里。令人想不到的是,自己被中央军抓住,又给送到山里来,交给土匪……
  事情来得突然且蹊跷。几次进出三不管村始终太平无事,这一天工作到天黑,柳砚冰决定宿在村里,住积极分子宋生的家。
  “放心大胆地住吧,没有船夜晚他们过不了河。”摆船人宋生说,从县城到三不管村来,必渡一条河,今秋雨水大河水很深,河上没架桥,过河靠村里唯一的渡船,“我把船藏起来了,没冒儿(有把握)!”
  敌人的巡逻队只白天到村子里来,晚上从来没来过。水深的大河安全了村子。村里有个赌徒狗驮子,赌徒的形象是:一心赢钱,两眼通红,三餐无味,四肢无力,五业荒废,六亲不认,七窍生烟,八方借债,九陷泥潭,十成灾难,百感焦急,千疮百孔,万般无奈。这首用数字编成的现代歌谣,还不能完全说明我们故事中的狗驮子,他还做了件村人不齿的事:告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五章   女兵柳砚冰(3)
柳砚冰不清楚敌人怎么知道他们五人夜晚睡在宋家,又是怎样过的河,一切都晚啦。他们被带到113团部,后被装入密不透亮的口袋——农家用来装面一类东西——里面,眼睛蒙着,通过送她的人交谈,判断自己成为一个阴谋的细节。送给土匪头子,这不是借刀杀人,是借人糟蹋,难逃被蹂躏的悲惨结局。
  “他们是旋风绺子吗?”柳砚冰知道从西大荒逃走一股土匪,大柜报号旋风,推测他们跑到亮子里附近,有钻入白狼山的可能,剿匪时,他们逃脱。无论是哪绺土匪,他们都不会饶过送上门来的女人。十几年前杀父仇人河上漂强暴自己后,问:“你是跟爷过舒坦日子,还是我压喇子够了,让弟兄们溜沟子。”
  这句话的新意是土匪河上漂造出来的,有一则谜语:溜沟子走,歪脖子瞅,见着大肚子就下手。谜底是乌米。她听出来他说的意思,这种事也发生过,父亲弄来一个女人,胡子们轮番上阵,最后那个女人死在卧牛石上,两条腿都并不到一起了。想想多么可怕,她不愿那样死去。她说:
  “我跟你!”
  “你不傻,做压寨夫人吧!”
  大概没人相信做压寨夫人会心酸。柳砚冰身上的男人是杀父仇人,复仇的种子已在她心里发芽,很嫩的芽儿,未等长成她有了逃离匪巢的机会……再次被送到匪巢,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不言而喻。奇怪的是几个月了,也不见大柜露面,这很不合乎常理。
  蝙蝠洞没待几天,便转移到深山里的黑瞎子洞,没人告诉她这个山洞的名称,黑瞎子洞她虽然未到过,却听说过。她在河上漂绺子里时,黑瞎子洞也有一绺胡子住着,大柜叫天狗,是三江地区较大的绺子。难道还是这绺胡子吗?
  水香夜晚送来一个火盆。当地人差不多家家使用的炕上取暖设备,相当于手炉和今天的电热宝。不过它简单得多,黄泥或狼屎泥掺入线麻做筋骨做成盆形,将燃烧没有生烟的炭火放入,放到炕上即可使用几个小时,他说:
  “烤烤火吧,天儿很冷。”
  柳砚冰要说谢终没说出口,在匪巢受到如此待遇出乎她预料。女兵落入匪巢受到伤害是必然,不受群害,也要遭到一个人作践,这些都未发生。她问:
  “你们是天狗绺子?”
  “不是!”水香没像前几次问话就回避人就逃走,还多说了一句,“我们是黑孩子绺子。”也仅此一句,然后人走开。
  山洞里没有其他取暖设备,一早一晚很凉,尤其鬼眨眼儿——冬天天快亮的最冷的一段时间,也称鬼呲牙——的时候,洞里冰窖一般。有了火盆就不同了,它可以暖手暖脚,手脚暖和人就不感觉冷。守着山不缺烧柴,生火用没节花子(植物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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