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局长笑,说:“道师说了,中蛊的人这么多,这下蛊的可不简单,县里乡里的那些草蛊婆都是些小鱼小虾米,放不了那么厉害的蛊。这放蛊的人很有可能是住在深山里的黑巫医,要不就把这个人揪出来,不然就只能开坛做法了。”
韦方问:“哪个道师?”
杨局长说:“就是最近一次做丧事的那个道师,你怀疑他的法术……就是那个什么什么来着。”
杨局长半天比划,自己都糊涂了,还好韦方聪明,他知道杨局长说的是那个能让尸体半个月不变臭的道师,他心领神会,说道:“嗯、嗯,我知道了。不过科学都束手无策的事情,迷信方式行得通吗?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呐!弄不好会出人命的!你也不阻止吗?”
杨局长反问道:“万一能治好呢?”
韦方略一思索,说:“理论上,这种事成功的概率不大。”
杨局长狡黠一笑,说:“你也说了:‘理论上’!理论和实际也会有出入的时候,对吧?!”
韦方哭笑不得,一直以为杨局长是一个老实忠厚,摇摆不定的人,没想到杨局长也有狡猾的时候,这样巧妙地坚持了他的观点。话说回来,杨局长对工作也是尽心尽责,他既然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说不定这事情还真有可能成功。只不过,这是迷信啊,不是用用障眼法就能瞒天过海的,弄不好,就是血淋淋的悲剧。
看着韦方忧心忡忡的样子,杨局长说:“医生已经放手不管了,你总不能让他们眼睁睁的等死吧,死马权当活马医了。放心吧,这里的巫师跟那些招摇撞骗罪的江湖骗子不一样,他们都是当地很受尊重的人,有一定的道德水准,不会草菅人命的。”
杨局长说的有道理,可是韦方还是放心不下,思来想去,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唉,船到桥头自然直,先看看吧。
事情进展的很迅速,第二天,赶秋场上,各种干货还未来得及收拾,香案就已经摆上了,场上围满了人,病人、家属、闲着的几乎都来看热闹了。
这是今年最后一场秋老虎了,晌午的太阳依旧灼人,树叶都快晒红了。韦方和杨局长站在人群中间,周围拥挤的温度让他汗流浃背,似乎再多流一滴汗,他就面临着脱水的危险。
随着一阵低沉的古苗歌,法事正是开始了。香案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站在香案站着一名带花冠穿红袍的道师,两只手都拿着法器,在他身后,五六个道师站成一排,他们虽然也是花冠红袍,但是两手空空,穿着略显随意。很明显,站前的道师是主要的施法者,而后面的只是来护法的。
一场法事来了那么多道师,可见事情的重大。韦方想知道那个领头的道师是谁,舔舔干扁的嘴唇,想要问问杨局长,余光瞄到周围的群众,一个个屏息静气,整个场上除了道师的苗歌,再也听不到一丝人为的声音。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好意思开口,努力伸长脖子望啊望,老天似乎故意跟他过不去,好不容易等道师转过身,总会有一抹金属的反光,眼睛都看疼了,还没见主道师的真面目。
赞美祖先的歌唱完了,驱邪舞蹈开始了,副道师们戴上各种各样狰狞的面具,手舞足蹈。主道师依旧拿着法器,口中念念有词,大概一刻钟后,道师手捧一碗清水,大声喊道“邪魔邪魔快快散去,莫再扰人。”然后口含水对着戴面具的副道师喷去,每个道师都沾上水后都速速离开表演场。这段法事结束后,赶秋场上的气氛才开始有些缓和,大家都说:“好了好了,赶走脏东西,我们才可以安心。”
韦方从压抑中缓过神来,对杨局长说:“这能行吗?”
这人堆中央,叹口气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不等杨局长答话,周围的一老头插上了嘴:“行,一定能行,这些道师的本事我们都是见过的,尤其是领头的那个道师,本事大着呢。”
韦方带着疑问的口气轻轻回了一下:“是吗?”
那老头见他不信,继续说道:“这可不是吹牛,那件事很多人都是亲眼看的。”
话题很快就围绕着这个主道师展开了,有人说:“是啊,听说他接受的法事没有一次失败的,可厉害了。”
还有人补充道:“这次就是其他道师的推举他做主场的。”
接着,人群中一片赞扬声:“啧、啧、啧、大道师啊!”
“是啊是啊,这下,大家都有救了!”
“真了不起。”
“真厉害啊!”
……
第八十八章 故弄玄虚?(下)
喧闹中,副道师们抬上来三张黑木大圆桌,整整齐齐摆上白瓷碗,每张桌子的正中间放着酒窖里还未开封的糯米酒。
谣传中蛊的人陆陆续续集了上来,隔着一臂距离,虔诚的跪下了。
韦方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这怎么像是邪教###啊?但是他忍着不说,沉了一口气,看看这道师到底有什么高招。
一切准备就绪后,跪在香案面前的道师开始唱歌祈药了:
昼夜交替兮鬼神出
吾持家训兮清清白白
山神洞鬼慕吾佳才兮
伤病袭来绞心疼
举头三尺有神明
蜘蛛造网织神谕
蚩尤、蚩尤
三苗之祖!
子孙祸殃兮岌岌可危
盘瓢、盘瓢
护吾苗胞
救吾离痛兮赐吾灵药
何处魔物何处去
莫再纠缠惹人嫌
……
韦方听得津津有味,这歌比起那些流行音乐别有一番趣味。再看那跪着候药的乡亲,多为孩子们,房东的一双儿女也在;其中夹杂着屈指可数的妇女,韦方注意到,在一个不惹眼的角落里还跪着一个男人,他正在祈祷着,旁边站着的应该是他的妻子,肚子略显弧形,一只手搭在她男人的肩上,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根拐杖。
她是瘸子?韦方好奇心有来了,这女人两只腿好端端的啊,难道是她男人的?
韦方定睛一看,这不是死者的哥哥吗?为了证明自己的推论,韦方偷偷调查过他们家。难怪这两个人这么眼热!
唱完歌,道师做法了,他拿着一个法器,依次在每个坛子上嘀嘀咕咕,比划了一阵,就让病人们排队来领酒了。这倒酒分酒的活还不是主巫师亲自来做的。
韦方苦笑了一下:这就是所谓的做法吗,这怎么能解蛊呢?难道他有解药?那他把什么时候下的解药呢?酒坛子都没有启封,他又怎么做手脚呢?莫非,他早就打开坛子,事先把解药放进酒里了?
韦方气愤不已:“这道师,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弄虚作假!”他走上前,想要当面“揭穿”道师,谁知,人们早已将巫师围的水泄不通,韦方脸皮薄,拉不下脸往里面挤,只好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
“哎呀,您真是辛苦了,一大早从赶了那么远的路,还没喘口气就来做法了。”
那道师唱了半天的歌,嗓子都嘶哑了:“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有个人兴奋的说道:“哎!要是能救下那么多人,我这三坛新酒没白酿!再多的酒我也愿意出——照您的吩咐,我可是再三小心哟,坛子从地窖里搬出来的时候,手都不敢挨盖子……哎、哎,今天大家都去我家喝酒,我请了!”
……
韦方傻眼了,这酒不是道师的,是酒家直接从地窖里搬出来的?那他怎么将解药送出?难道他是在弄虚作假,骗人钱财?
正发呆,胳膊被人拽得生疼,没等他发怒,来人开口了——原来是杨局长:“你干什么呢?找你好半天了。”
韦方赶紧赔笑到:“就来凑会儿热闹。”
正在这时,一个人慌慌张张跑来:“出事了出事了!法场上出事了。”
大家一激动,扔下话题全跑去看热闹了。杨局长说:“走,我们也去看看!”
法场上,年轻的副道师正跟一个老妇人争执不休,韦方走近一看,原来是死者向穗穗的母亲,她似乎对道师很怀疑,坚持不让儿子喝手中的酒水。她怒气冲冲说道:“这么厉害的蛊你们都能解,那些中蛊死的人,你们怎么没救下来了?”韦方心里暗暗叫好,说不定能把道师们的尾巴给揪出来!
谁知那主道师并不慌乱,慢条斯理说道:“这么说吧,如果把这个蛊放在一个人身上,这个蛊就解不了,但是当那么多人将蛊毒分开了以后,中蛊的人数虽然增多了,但个人中蛊不深所以就比较好解。”
穗穗娘说道:“既然是被人放蛊的,如果我能找到放蛊的人,我儿子就有救了?”
好大的口气呵!众人听闻,倒吸了一口凉气,韦方看着那道师,也带了些许惊色说:“看样子,你一点都不想让你儿子吃药?”
穗穗娘冷笑道:“张田富?我凭什么相信你?”
被人这样直呼名字,张道师的脸上挂不住了,他说:“大家中毒都很深了,就算吃了药也要一阵子才能见药效,我看你儿子面色发黑,如果再不服药,半天之内必有祸事。再说就算你找到了放蛊人,她也未必你能给你解蛊。”
穗穗娘问:“为什么?”
张道师说:“练蛊的人未必会及时炼出解药。”
穗穗娘嘴快舌利:“你怎么知道?”
张道师脸色的越来越难看:“话已经跟你说清白了,信不信是你们的事,出了人命别来赖我!”
两边陷入僵持了,这人命关天的事,谁都不敢多嘴,只是觉得穗穗娘今天有些反常。旁边的小媳妇心急如焚:病人的好消息还没有传来,这酒水又是目前唯一的解药,这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究竟该如何是好?
穗穗娘拉着儿子的手说:“这是我唯一的骨肉了,我实在不敢让他轻易尝试。”众人想到入土不久的穗穗,一阵惋惜。也难怪了她对儿子的事太敏感了,不过,一碗酒水而已,喝下去也无害啊,何必闹得这么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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