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背后-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当然,老章并不真懂道儿上的规矩。老章是个咪嘛糊的好人,在市委大院做了大半年的事,市委书记到底坐几号车,他都说不上来。
  有的保洁员说齐书记是坐1号车。也有人说齐书记是坐8号车,因为“8”吉利。还有人说是坐9号,“9”吉祥。不过这没什么关系,老章端着饭碗,坐在胡同口和邻居摆起谱儿来,说到市委领导们还是顶有权威的:“齐书记嘛,其实挺和气的,有时候下车了还朝我点头打招呼呢,说辛苦了啊师傅。左书记嘛,挺凶的,稍微多看他一眼,他都生气地把两个眼睛朝你瞪得好大,不过,心情好了也会对我们笑。程市长呢,和我差不多,整天笑眯眯的,好人一个。你们知道的,干部做得越大,就越好说话呢。倒是车场的主管,连个行管局保卫处的副处长都不是,整天凶神恶煞的,进来就吼,屁大的事也吼得跟死人失火一样。”
  其实老章谁也没见过,除了最后一句话,都是从别的几个保洁员那里贩来的,别人也是拐弯抹角听来的。从消息渠道来说,别的几个保洁员算是比老章高级一点儿的批发商,虽然同是扫地的,却并不怎么把主管的话当真,挨了数落就嘿嘿干笑,还半真半假地回嘴。
  惟独老章,一句重话就叫他直打抖,所以主管就爱查老章的岗。一查岗就讲话,从责任、安全说到奖金和竞争上岗、考核机制。老章怕什么他说什么。一个月就400块钱,稍微考上一考,就滚水浇雪似的,下去了一半,而这一半,会让老章家一个月都见不着荤腥。
  想到考核,老章终于提起簸箕朝那辆“太子车”走过去。大楼霓虹灯照着停车场,花岗岩地面上,红红绿绿的流光溜冰似的,一波一波地在地面上滑过,老章放重了脚步,使劲儿咳嗽了一声。
  “嗯哼!”
  没反应。
  隔着一辆车子,他提高声音唤道:“同志哎……”那醉汉依然一动不动。
  老章有点醒过味儿来了,这个人不对呀,趴着的样子古怪得很,僵硬得像……像……他被自己冒上来的这个念头吓得木住了!正在这个当儿,背后响起一吼:“章老头儿,你搞鬼呀?”
  主管!
  老章短短的花白头发根根竖起,张着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只手只管朝那辆摩托车乱点椋
  主管酒虽喝了不少,眼睛却还灵光,认出了趴在车上的男人:“噢?这谁呀?这不是……江勇的车吗?江哥喝高啦?”他大大咧咧地过去,搡那人一把,他没留神脚下,一个趔趄,一掌推重了,车上那人应手就倒了,“扑通”一声,像一只沉重的米袋掉到地上。
  老章慌忙低头一看——车子底下那红红的一汪竟不是霓虹灯的反光,而是一滩血,且凝结了,黑红黑红的,活像菜场里的猪血子。老章中午吃的就是韭菜炒猪血,那些血块顿时在胃里复活了,连打几个筋头翻进喉咙。
  主管有手机,但死了人这种事属于公事,公事自然要去打公家的电话。主管蹁着腿跑到门房去打电话了,从110到市政府值班室以及亲朋好友,都打了个遍。
  老章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保护现场。不过10分钟,“哐”的一声,一辆小车风驰电掣般冲进停车场,拐弯都不减速,把门口的一只塑料隔离墩挂得飞了出去,车号是“10”。
  市委书记齐大元刚到任时,对前来征求车牌号意见的政府办主任马春山说:“1号?深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一把手;8号?商人习气!9号?9就能象征久吗?官本位思想不要太严重!”马春山黑糊糊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那选10号吧,齐书记。”齐大元“噢”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马春山:“为什么呢?小马,你能说个道理出来吗?”马春山抬头看了看齐大元背后墙上的一幅书法,侃侃而谈:“一元复始,万象才能更新,世间万物,莫不如此。最好的数字不是什么庸俗的9啊,1啊,8啊,而是10——1+0。”齐大元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你不声不响的,还怪幽默啊,小马。”
  

死者(2)
车上下来的是市政府办公室主任马春山。
  马春山有一张方脸,方得厉害,棱角分明,乍一看起来像张麻将牌,他脸上并没有麻子,眼睛也不算圆,不知怎的就落了个绰号:七饼。
  “七饼”马春山素日在9楼办公,某天却特意跑到13楼去上厕所,回来后将大楼管理处从主任到副主任一抹到底,撵到保卫科去和保安们一起上班,马主任说:“这么大一栋楼,你们就光拣着要紧的部门伺候,9楼的厕所擦得都能用舌头去舔,13楼是史档办啦、妇联啦这些没权没势的单位,你们就敢三天楼道都不给扫一次!老子眼里看不下你们这样两面三刀的!”有人说他行事忒莽撞了点,武断、粗暴,但他这事做得叮帮硬,市长程怡听了也只是笑笑:“有个性好啊,现在就需要这样有个性敢做事的干部。”
  马春山瞪着主管,脸比那奥迪车还黑:“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我来查岗……”
  “市委大院停车场竟然会出凶杀案,死人都硬了你们还不知道?要等到查岗才发现?是不是一夜没人查岗就要让死人在市委大院里过一夜?每年政府拨40万的经费就养你们这些废物?”没等主管再开口,马春山朝远处的门房指指:“自己去写报告,写完报告写检讨,写完检讨写忏悔书,写完忏悔书再写什么你自己去想吧。最好连个人简历一起写好,方便到人才交流中心挂档案。”
  主管垂头丧气地朝门房走去,马春山朝老章招招手:“你什么时候看到他在这里的?”
  老章见马春山和他说话倒比对主管和气,心里一宽:“8点吧……我四处转悠的,看到有张纸屑都要赶紧捡起来的……开始没怎么注意,这车停得太靠里,我扫了一圈外面,进来就看到他趴着……我以为他喝高了……”
  “他的包你拿到哪儿去了?”马春山骤然提高了声音,像重型卡车猛地在寂静的道路上按了一下高音喇叭,老章耳朵“嗡”的一炸,脑子又乱了,胃又一阵痉挛,但他已经吐得无物可吐,一股又酸又苦的汁液涌进口腔,生生又咽了回去:“什么包?……我……连喊都没敢喊他……都不知道他是死的活的……怎么会拿他的包?”
  马春山死死地盯着老章的脸,如果这张皱巴巴的苦脸下有秘密藏着的话,就算藏到心窝窝里了,也能被他冰锥一样的目光给抠出来。
  这时,10号车的车窗降了下来,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飘了出来,里面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朝马春山招了招。马春山走了过去,车上的人朝他低低说了几句,虽然听不清内容,却听得出来娇滴滴的,活像一只黄莺儿叫喳。车窗又迅速摇上了。接着,尾灯、大灯都亮起,车子无声地启动,掉头,冲出停车场大门,和来的时候一样迅速地消失在外面的马路上。
  马春山站了一站,看着车子远去,转身走进门房,他进门的步子并不重,主管和值班的保安却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两双惊恐的眼睛像绵羊盯着俯扑下来的狼一样,呆呆地看着他。马春山由着他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过了半分钟或者更久,才慢慢抬手从西服的内兜里掏出样东西,竟是一包香烟,他摸出一根,主管和保安被他的脸色震慑住了,连拿打火机给他点烟都没敢,生怕哪一个动作会触怒这个气头上的上司。
  马春山叼上烟,自己又慢慢地摸出打火机,凑到嘴边,“咔”的点燃了,咝咝的电子喷火声清晰可闻,他欲待点火,却又止住,眼睛深深地睨着两人,嘴唇翕了翕,刚要说什么,却还是先凑上烟头去,烟丝轻微地“吱吱”燃烧起来,烟头一明一灭。吐出一口烟,他“哒”的合上打火机盖,抬起眼来。
  “现在我们市在申报全国优秀治安城市,正到节骨眼上了,竟然在市委大院里出这样的事,你们觉得自己该承担什么责任?”马春山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有扣动扳机的效果,主管已经快哭出声来了。
  “马主任,”主管带着哭腔说,“这样的事我做梦也想不到,谁,谁会干得出这样的事呢,在市委大院的停车场杀人……我平时是再精心不过了,地上有张纸头我都要训他们的……”
  “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马春山毫无感情地打断他,手点了一下保安,“你继续站好你的岗,任何一个人出入都要仔细盘问登记。”马春山不吐烟圈,烟吸下去了,水一样地消失在喉咙里。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震荡波(1)
头儿们还在路上,先到的几个警察神情泰然,有条不紊地干着活。
  死者腰后别着一只精致的小皮兜,里面是一支锋利的小插子,八成就是道儿上混的兄弟。死因无非是财杀或者黑社会仇杀,也不值得同情。因此,警察们干得从容不迫,不时抬起头来说笑几句。法医把死者翻过来,他有点儿硬了,倒在地上后,依然保持着趴卧在车上的姿态,弓着的身子像一只龙虾,两只手臂固执地张开,像龙虾那对颇具威胁的大钳子,又好像在摆“忠字舞”里的一个优美造型,举手向天,活像一朵阳光下冉冉开放的向日葵。
  伤口在背后,只一刀,但下手极狠,贴着脊椎骨擦过,直透心脏,穿出前胸。“真专业呀,”法医说,“要我干,都干不了这么好。”采集脚印的警察说:“看脚印凶手个子也不算高,体重估计不超过65公斤,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呢?难道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一箭穿心?”做笔录的女警打量着车子说:“这车子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主管怯怯地插了一句:“他是你们公安子弟呀。是治安股江股长的公子。”
  警察们“哦”了一声,脸上多少都有点不自然起来。老江养了三个女儿,就这一个儿子。到35岁才抱上的老儿子,平时宠得含在嘴里都怕化了,金疙瘩一样捧大的。一个和老江熟悉的警察咕哝了一声:“他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