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平俊面如死灰。
笑川踱了几步，责难的目光再次落到恒平俊那渗满了汗珠的脸上，语气无比懊丧：“我相信，由于你的疏忽而放松了戒备，那支特别行动队此刻肯定自由自在地在市区内找好了落脚点，而且他们的行动会更加隐秘，给我们的机会会越来越少。他们到底还是成了我们的心腹之患哪！”
“将……将军，我有过错，我……”恒平俊忙不迭地自责起来。他不得不承认，笑川的每一句话都是无懈可击的，自己确实被那六个土头土脑的共产党给蒙了。
笑川丝毫不为恒平俊的检讨所动，他皱着眉头挥了挥手，打断恒平俊的话：“事情也并不是不可挽回的，毕竟《颜氏物语》还没有落到他们手里，你也走了一步很高明的棋！”
笑川接着说道：“你把‘小飞鸟’放出去正是最好的时机。相信你的‘小飞鸟’吧，这是一只吉祥的小鸟，会给我们带来好运的！”
笑川说完，大步走出了恒平俊的办公室。
恒平俊呆了片刻，从军装衣袋里掏出白手绢，慢慢擦干了脸上、额上细密的汗珠。他慢慢捧起桌角上那几张照片，整理好，放进了装满文件的抽屉里。他要永久保存着它们，以此牢记自己在中国、在玉岛犯下的过错。
恒平俊稳稳心神，抓起电话，接通了玉岛警察局局长办公室。接电话的人正是朱紫禾，恒平俊以不容回绝地口气要他马上到情报特课来一趟。
20分钟后，一身警装的朱紫禾走进了恒平俊的办公室。
“朱局长，你大概能猜出今天本课长请你来的目的吧？老实说，我的心情很糟糕！”恒平俊身子靠在椅背上，目光阴冷地望着朱紫禾。
“恒平太君，在下能猜得出一二。舍妹被皇军抓起来了，对此我无话可说。”朱紫禾反应淡淡地说，“我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找到《颜氏物语》，完成自己的使命。”
“无话可说？”恒平俊冷笑了一声，不相信地问，“令妹放走了共产党，当然她肯定也是共产党，你这个做胞兄的能无话可说吗？”
“报告太君，舍妹行事不端，对此我深表遗憾，但我不是共产党，我相信太君会明察的。”朱紫禾语气沉静地说。
“朱局长，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皇军是不会轻易动你的，皇军暂时不可能离开你。你更知道皇军是怎样对待共产党的，你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令妹结束年轻的生命吗？”恒平俊轻缓地对朱紫禾说。
朱紫禾默然站立着，没有说话，但眼睛里分明含着泪花。恒平俊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再次问道：“你真的不怜惜她吗？”
“说实话，我非常希望舍妹能够获得自由，希望这是一场误会，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是警察，很清楚利害关系。”
“朱局长，我也是男人，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其实，你想让令妹重获自由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你只要把我父亲那本藏有宝藏秘密的《颜氏物语》找回来，我就马上放了她。在此期间，她的安全一定能够得到保证。皇军说话是负责任的！”
“在下不敢怀疑皇军的诚意，但舍妹之事在下实在不想插手，她是她，我是我，我绝不会为她的政治立场而改变自己！如果她真的是共产党，我想皇军是会按照一贯方法处置的。”
显然，恒平俊没想到朱紫禾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样回答好了。好在他甚为机敏，想了想，沉下脸，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嗓音冷酷地说：“既然如此，皇军就不顾忌那么多了，令妹反对皇军，罪在不赦，皇军只好将她处决了！”
朱紫禾眼里再次闪过两道痛苦的光，他平视着恒平俊，声音颤抖地说：“她走错了路，不能怨别人，只好听天由命了……太君，日前，在下正日以继夜寻找《颜氏物语》的下落，遗憾的是在下无能，一直没有结果，请皇军宽限几日，一定能完璧归赵！”
“你有把握吗？”
“在下绝不辜负皇军的期望。”
“皇军相信每一个为大日本帝国效忠的中国人，朱局长尤甚。”
朱紫禾恭恭敬敬地冲恒平俊鞠了一个90°的躬，转身走出了恒平俊的办公室，走出了戒备森严的情报特课大院。
灿烂的日光将他身影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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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恒平俊怀疑朱紫禾是共产党。朱紫筠即将被处决时，被共产党特别行动队队员所救，他们得知她就是省委联络员。
一场秋雨一场寒。
下了整整一夜的中雨过后，一股从西伯利亚远途而来的寒流侵袭了玉岛，这座滨海城市立刻进入到了寒冷的节令。上街的人们匆匆忙忙地穿起了臃肿的棉袍，就连最爱显摆自己苗条身材的女人们也不例外。她们甚至比男人们更惧怕冷风，纷纷在头上裹着颜色各异、厚薄不一的围巾。街上，身着黑制服的警察和黄狗屎一样军装的日本兵跑过来跑过去，仿佛又一股寒流横扫着大街小巷，连续不断地为每一个角落注入着紧张、肃杀之气。
由于自负的恒平俊和他的情报特课放松了戒备，特别行动队六人得以轻松地混入到了市区中心，并且找到了一个隐秘的住处——以往，情报特课所属的日本兵对共产党防范得非常严密，尤其《颜氏物语》神秘丢失后，他们对陌生人盘查得更加严格了，特别行动队的安全活动范围仅限于码头、城郊、海边一带。然而，随着恒平俊“成功消灭特别行动队”，情报特课的主要任务转移到了寻找《颜氏物语》上，人手紧张和意识上的麻痹使那张无形的大网破开了一个口子，特别行动队趁虚而入，插进了敌人腹地。他们知道，要想找到《颜氏物语》，只能在距离敌人最近的地方寻找线索，尽管这样很危险，但这并不是他们所要考虑的。
“真得感谢恒平俊，要不是他破坏了那条船，咱们还得在海上漂着，被海风吹的滋味儿不好受，哪比得上在屋里舒服啊！”宋昌来躺在一张铺在地上的草帘子上，一边擦着他那把根本不需要保养的毛瑟手枪一边调侃着。
“就是，咱是好人交好运，让恒平俊那王八蛋跟咱耍心眼儿！”老冯卷着“旱烟喇叭”附和了宋昌来一句，然后扭头望着坐在身边的梁永，又思忖着说，“不过，我觉着咱们也不能把恒平俊看走了眼，他和他老子一样算得上是情报战的行家，说不定他有回过味儿来的时候呢。”
“老冯，你说得对，我也想到了。”梁永肯定地说，“我有一种感觉，我们这次和恒平俊交锋不能算是胜利，最多打了个平手而已。恒平俊不是省油的灯，他是为他父亲报仇和寻找《颜氏物语》心切才让咱们钻了空子，要不咱们的麻烦是不会少的。身处虎穴，一定要谨慎，任务还远远没有完成呢。恒平明山死了，《颜氏物语》在哪里咱们到今天一点儿音信都没有摸到，省委派来的同志也没有联系上，咱们从船上转到了岸上，是孤军奋战啊！”
听梁永说到了那本搅闹得大家心神不安的《颜氏物语》，老冯五个人谁也不说话了，彼此都清楚对方心头坠着沉重的铅块。
“上次队长在船上说得对，咱们不能坐等机会，要去寻找机会，只要那本书还在玉岛，我们就一定能找到它！”躺着的陆林坐起身说。
“可是机会在哪里？怎么找？”高大平往陆林身边挪了挪，望着他问。
没等陆林说话，何天光接着高大平的话茬说：“小陆、大平，咱们怎么知道老鬼子恒平明山死了？不是你们上次侦察情况时无意中听见那个混混万大河臭显摆把他抓住问出来的吗？咱们就还用这个办法，说不定还能遇到俏事呢！”
“你这是捡了一回糖包儿吃上瘾了！”老冯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笑着说。
第五章（2）
“可眼下不这样怎么办呢？”何天光望着老冯，一本正经地说。
“我看倒也是这么个理儿。”老冯不再玩笑，想了想，冲梁永说，“我和天光到外面去侦察情况吧，说不定真的能有收获呢。”
梁永沉思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说：“外面的情况非常复杂，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早去早回，最好不要和鬼子、警察正面交手。”
“我们知道。”老冯说着，站起身，带好枪，和何天光一起走出了小屋子。
六个人谁也不知道，就在老冯和何天光推开屋门的前几秒钟，一个在屋外侧耳偷听他们谈话的人影迅即闪身离开了。这个清风般来去的人给这场生死搏杀彻底拉开了帷幕。
一身闲汉打扮的老冯和何天光，信步往情报特课所在的那条丁字街上走去。
情报特课大门附近除了几辆匆匆而过的日本军车之外几乎见不到人影。为了不被怀疑，老冯和何天光只停留了一两分钟就准备离开。他们刚要转身，忽然看见衣着光鲜的万大河怀里抱着一个用红绸布裹成的小包袱人模狗样地从情报特课大门里走了出来。
老冯悄悄扽了扽何天光的衣袖，同时冲万大河努了努嘴。他们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这小子有事！于是，俩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紧不慢地跟在万大河身后。
万大河拐进一条小巷，径直向一个院子走去。他一脚踢开院门，又横着膀子撞开屋门，冲进屋里。不一会儿，屋里传出来万大河和一个年轻女人张张扬扬的说笑声。
“这兔崽子敢情是来打‘野食’了！”院门外，老冯侧耳听了听，嘲讽地说。
“这种人能干什么，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绿屎！”何天光悄声说。
“咱不管他这些烂事情，他把日本娘们儿全睡了才他妈的好呢！”老冯皱着眉头说，“我在琢磨他怀里那个包袱，十有*是重要的东西，你瞅他，抱着它都不会走路了！”
“反正不能是《颜氏物语》，小鬼子不可能……”何天光的话刚刚说到这里，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声，紧接着是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声。
老冯和何天光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