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屋子,原振侠来到了桌前,将右拳放在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握拳,已经握了很久,而十分僵硬,以致
摊开手指的动作,相当缓慢。
在手指慢慢摊开来的时候,他真愿意手心中甚么也没有,一
切全是幻觉。
可是,他还是看清了手掌心中的那一片东西。那是一小片东
西,等边六边形,每边不会超过一点五公分,极薄,既非金属,
亦非玻璃,或者说,既是金属也是玻璃。
那一小片东西相当怪,所以要比较详细来形容一下──面积
不大,‘厚度’极薄──约莫十分之一公分。看来一面是玻璃,
透明的,另一面是一种深灰色的金属。在金属板上,有一点(极
小的一点)随著那一小片东西的移动,而滑来滑去,那一小点是
深黑色。
怪的是,那深黑色的一点,虽然会移动,却全然不受控制─
─或者说,不合常理。
这又需要详细解释一下。
那一小点,当然是一粒细小的物质。能移动,当然是玻璃和
金属片之间,有可供它移动的空隙。
(‘玻璃’、‘金属板’都还只是假设,原振侠那时,还不
能肯定那是甚么物质。)
两层薄片之间有空隙,一小粒物体能移动。当拿起那薄片时
,向哪一边倾斜,那一小粒东西,就应该向倾斜的一边滑下去才
对──这是地心引力作用,和牛顿运动定律的共同结果。没有甚
么物质,可以不遵照牛顿运动定律运动!
可是那小黑点却不一样。
当薄片平放著,它静止不动,只要一动薄片,它就动,可是
全然没有规律。不论薄片如何倾斜,它有时向下,有时向上,有
时向左,有时向右,有时‘躲’在一个角落,很久不肯再动,有
时,就在薄片之中,飞快地转动,快得几乎看不清楚!
原振侠看得目瞪口呆。从第一个印象起,到勉力镇定下来之
后,都使他感到:那小黑点是活的!像是一只极小的、活跃的硬
壳昆虫,被困在那两片薄片的空隙之中!
他立即想到了跳蚤,这种小虫,甚至可以被训练来作表演。
但他当然立时推翻了自己这种想法──那小黑点比跳蚤小得
多!
联想到了‘小昆虫’,原振侠又镇定了很多,虽然一切仍然
如此诡异,可是昆虫没有甚么可怕。现在看来,只是一个小黑点
,那是由于它形体太小,但可以利用显微镜作进一步观察。
原振侠是医生,有倍数高达两百倍的双筒显微镜。他连忙找
了出来,把那片薄片,放在显微镜下,著亮灯,调节著焦距。
那小黑点,在放大了一百二十倍之后,原振侠仍然不知道它
是甚么。
当然,可以肯定那绝不是昆虫。因为它只是深黑色的一团,
呈不规则的圆形。放大之后,可以看到黑色略有深浅不同。
原振侠轻轻移动薄片,令那小黑点移动。小黑点移动之际,
形状略有变动,可是变化极微。由于在显微镜之下,所以那小薄
片,这时看来,和生物学上常用来作显微观察的‘切片’,十分
相类似。
原振侠终于伸直身子,长长吁了一口气。他足足看了那小黑
点超过半小时,可是却全然弄不清那是甚么东西。他有足够的怪
异经历,也有著极其丰富的想像力,可是却实在对这个薄片,无
以名之,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
如果那薄片,不是在那样怪异的情形下到他手中的,他或许
不会那么在意。他盯著那薄片,思绪一片混乱,不知如何才好。
由于长时间注视显微镜,他眼睛十分疲倦,所以,他闭上了
眼睛,手指在眼皮上轻轻抚揉著。他闭著眼,可是在他眼前,仍
然可以看到那个小黑点。
那是十分普通的感觉──任何人,在注视了一件物体若干时
间之后,再闭上眼睛,就仍然可以‘看’到那东西在眼前(人人
都可以做这个实验──闭上眼睛,当然不是真正看到,而只是感
觉看到)。所以,原振侠一点不以为异,仍然闭著眼,休息著。
可是在过了至少三分钟之后,他‘眼前’的那个小黑点,并
没有如常地消失,仍然十分清楚。‘看’起来,就像是睁著眼在
看一样!
当原振侠感到这一点时,他睁开眼来,眼前黑点消失。再闭
上眼,黑点依然出现,有时静止,有时移动。可是既然用显微镜
来观察,都不明白那是甚么,这种闭上眼睛的感觉,自然更不能
判明那是甚么。
在接下来的两小时之中,原振侠没有再去看那薄片,他做了
很多不同的事,甚至曾小睡了一下。可是只要他一闭上眼,那小
黑点就固执地在他的‘眼前’出现,令得原振侠更不由自主,伸
手在眼前挥动,想将那小黑点挥去。
他是医生,首先想到:这种不正常的情形,是不是一种病症
?
如果是病症,他自然首先想到‘飞蚊症’。那是一种视觉上
的毛病,没有甚么大碍,患者会觉得眼前总是有一只‘蚊子’在
,或远或近地移动。那是由于眼球内的玻璃体中,飘浮著细小的
浑浊物而引起的。
原振侠想到这里,又闭上眼睛一会,否定了自己的‘诊断’
。
他是在闭著眼时,才‘看’到那个小黑点,并不是睁眼时才
看到。多半是对那小黑点印象太深刻了,他想。
在那时候,原振侠对那小黑点,并不是太在意。下午,医院
催他回去,在忙碌的工作中,虽然一闭上眼,小黑点就出现,他
仍然不在意。
原振侠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才离开医院。他走向停车场
,在经过一个十分阴暗的角落时,他陡然呆了一呆,眼睛睁得极
大,定定地望著前面,神情十分怪异。而且,用一种看来十分诡
异的动作,伸手向前挥动著、抓著。
这时,如果他身边有人,看到他这种情形,一定会十分惊讶
,因为他眼前实在甚么也没有!
然而,在原振侠看出来,却看到那个小黑点,就在眼前──
本来是闭上眼,‘看’到的那个小黑点,现在是,在黑暗中,他
看到了小黑点。
那仍然是十分难以形容的一种感觉,黑暗中,应该看不到黑
色的一点。可是原振侠却清清楚楚,看到那小黑点在眼前,他甚
至不由自主,想伸手把它抓在手中!
他停了没有多久,又向前走,等有了灯光,小黑点反倒消失
。闭上眼,它又在。
原振侠开始感到有点困扰,而且,莫名其妙,感到了焦躁和
不安。甚至令得他呼吸加速,可是却又全然说不出原因来。
原振侠加快了脚步,快到停车场了,他身后突然传来了呼叫
声:“原医生!原医生!院长到处在找──‘
原振侠站定脚步,用手在脸上抹著,他十分疲倦,只想回去
休息。可是那呼唤的声音却又十分急促,使他不能不转过身来。
一个医院职员奔到了他身前,重复著刚才叫的那句话。原振
侠叹了一声,再走向医院建筑物。才一进去,就看到院长大失镇
定,团团乱转,一见了他,一把抓住:“快跟我来──‘
院长不由分说,拉著他便走,原振侠只能猜到有急事,但不
知道是甚么事。一直到进了电梯,院长才缓过一口气来:“刘博
士企图自杀──‘
原振侠吓了一跳!下午,在医院,他曾好几次企图和刘博士
接触,可是由于院长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接近,连他也不能例外
。
原振侠本来想要硬闯进去,但是想到刘博士才有丧子之痛,
情绪一定极坏,见了自己,只怕会引致他更加沮丧。虽然有很多
话想问,也就忍住了没去见他。这时他听到了刘博士自杀的消息
,当然吃惊,望著院长说不出话。
院长说:“他是医生,要结束自己生命,比普通人更容易─
─‘
原振侠失声道:“他‥‥‥他‥‥‥‘
院长不由自主抹了一下汗:“还好,护士发觉得早。唉,他
竟然偷偷藏起了一大瓶安眠药!‘
原振侠和院长,这时一起跨出电梯,原振侠不禁埋怨:“院
长,病人就算藏起了一大瓶安眠药,充其量不过是意图自杀,不
等于他一定自杀──‘
院长压低了声音:“他情绪那么低沉,藏起安眠药,当然是
立意自杀。‘
原振侠站定脚步:“那我去也没有用,我不是精神病专科,
我──‘
院长闷哼一声:“他指名要见你!‘
这一点,倒很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刘博士要见他,目的
何在?是再将他痛骂一顿,把刘量中的意外算在他的头上?还是
有甚么特别的话要说?
他吸了一口气,跟著院长,一起走进了刘博士的病房。刘博
士面色惨白,半躺在床上,两个体力壮健的护士,坐在床边上。
院长来到床前:“老刘,原振侠来了──‘
刘博士疲倦地睁开眼来,口角牵动了一下,眼珠转动著,声
音低沉:“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院长像是想表示不同意,可是却没有说甚么,和那两个护士
作了一个手势,三个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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