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录- 第57部分

　　　　“咦？居然是你啊！”高修笑了笑，在马上坐直了身子，“我就感觉后面有人跟着我。怎么，你找我什么事吗？”

　　　　“我……你穿着这身，是要去送信吗？”云梓辰还是决定不去说实话。

　　　　“是啊，要不然大冷天我为啥要往北边跑呢。”

　　　　“你……要送信去哪里呢？”

　　　　“这你就别管了，我是给皇上送信的，都是朝堂上的秘密，我说不得，你知道了也没用。”

　　　　“就是好奇问一下。”

　　　　“有什么可好奇的？你就这么好奇吗，你看我都没有问过你去哪里。”

　　　　“我不是想吗，想我们去的地方如果一样的话，咱俩可以搭伴走啊。”

　　　　“大路就这一条，还用得着问吗？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如果到了岔路分开了，道一声后会有期，不就好了？”

　　　　“好歹知道一下大概位置，如果你去的地方有趣，我可以叫你带些特产来给我……你说，这在不在理？”他感觉自己编不下去了。

　　　　“好吧，那我答应你，哪怕我去的地方只有牛粪，我都会给你带回来。”

　　　　云梓辰咬咬牙，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了：“你……你是……你是要去突厥那里送信吗？把信和刀给他，让他自尽的吗？”他说不出口泠皓的名字，但是高修一定能明白是谁，如果他真的是这封信的送信人。

　　　　高修看了云梓辰一眼，转回头来，说到：“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什么？因为你没想到送信的人是我？”

　　　　“我……”

　　　　“我也没想到，追上来的人是你啊……”高修在马上伸了个懒腰，看着冬日早早落下去的太阳，在道路两侧荒芜的雪地上投下昏黄的残影，“如果来的是随便一个人，他来抢我的信，我顺手杀掉他就好了。可是你的功夫比我好，你来，没有杀成我岂不是说不过去呢？”

　　　　“我杀你做什么？你把信给我就行，然后你回去，就说送到了。”

　　　　“哈哈，你想的太简单了，我回去的时候，手里是要有泠皓的人头的，否则就算是信没有送到。”

　　　　“那我把你打出伤来！你逃回去，你……你就说是我！我云梓辰拦住了你的信！”

　　　　“不，任务没有完成，而且还泄了密，这可是还死罪啊。”高修从边上拿出一只皮囊，拧开喝了一口，云梓辰在边上闻到了浓烈的酒气，“拿到那封信和那把刀之后，我就知道，我要么会死在送信的路上；要么，送信回来，我死在长安里。”

　　　　“怎么会！”

　　　　“我还在担心呢，如果没有人拦住我，我把那把刀交上去，看着泠皓自杀——人是不能切开自己的脖子的，我还得自己把他的头砍下来，然后装到盒子里。我不想他死，他是个优秀的人，他毫无过错，上面却要杀他，如果是我送的信害死了他，我会一辈子于心不安的。不过也没关系，即使我交了差，我也会被上面封口，我的心不会煎熬太久——所以啊，”高修对云梓辰笑了笑，“有人来拦住我，那个人还是你，真让我高兴。”

　　　　“你别说了！”
第五十二章
　　　　“是……说穿了不好。——你呢？你是要现在动手吗？还是等到了夜里，找个没人的地方？还是夜里吧，天已经快黑了。从豫州回来我们就没见过面了，有时候会想起你来，和你聊天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前面有歇脚的地方吧，我们买一点酒和肉，聊聊天，然后找一个显眼的地方，你杀得凶残一点，好让人发现得早一些，知道我是因公殉职的……哦！还有，你最好下手利落一些，我不怕疼，可我怕冷，血流的多了，会特别的冷……”

　　　　云梓辰沉默地听着，突然说道：“你逃吧！别回长安了！”

　　　　“逃？能逃去哪里？”高修又喝了一口酒囊里的酒，他似乎真的很冷，需要不断喝酒才能使自己感觉暖和一些。

　　　　“李兄那里！你以前是当过伍长的，而且你会武，你可以在突厥那里当个什么，我让泠兄来和他说。”

　　　　“不行的……我若是孤家寡人也就算了，可是我的家人还在长安，我爹、我娘、还有一个哥哥，朝廷都是知道他们的。我若是因公殉职的，我的爹娘还会知道他们儿子是个英雄，他们后半生会有补偿，衣食无忧；可是我逃了，他们就会被朝廷抓起来，或死或流放，已经见过皇上做了太多这样的事了，我不能让他们跟着我遭罪，所以说啊，我逃不得……”高修从怀里掏出来两样东西，一把匕首和一函圣旨，“一会儿你用这把匕首杀掉我吧，别用你自己的兵器了，你的兵器太有特点，如果他们肯查，就能查到你。”

　　　　“开玩笑！我怎么下得去手！”云梓辰不明白他为什么就非死不可，这活儿他不想接了，他不要管这些了，他现在就想回南昌，继续回去做他的纨绔胡闹的云家小少爷，云家……云家他怎么可能回得去！哪里也回不去了，长安也是，他摸了摸挂在马背上的小包袱，里面有他母亲的牌位和不多的银两。他下了决心出来追这个信使，就知道，以前的日子，他再也回不去了，在南昌、在长安、在大运河和长江两岸悠闲的日子，以后只能是回忆了，他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回忆，包括眼前这个和他并辔而行的信差。

　　　　云梓辰并不知道，秦钺之所以让祖袈转告他，而非直接让祖袈去自己追那个信使，就是为了让他去杀人，云梓辰在秦钺的计划里是十分重要的一环，但这么重要的角色还是现在的他担当不来的，必须要有所磨练才行，就像最好的刀剑，只有淬了血，才能够由普通的兵器变为真正的凶器。

　　　　“你如果杀不了我，我就只能杀掉你，然后把这把刀交给泠皓，看着他去死……”高修把那把匕首拔出来，刀刃是锋利的，上面有青黑色，是淬了毒的。真是漂亮的刀，白色象牙骨的刀柄，沾了血也一定漂亮。

　　　　“你让我想一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你现在下不了手，只是因为泠皓还没有出现，如果我们两个并排站着，你只有一支箭，你一定会射向我的。想开一些，死一个总比死两个要强。你用不着想办法了，你想过的，我也都想过了……看看前面。”

　　　　“前面？”云梓辰抬起头来，天地只余下一线黑红的残霞，他向前方远远地看过去，目光的尽头是一片营地，点着明亮的篝火，有人来回走动，还有牛羊形状的影子，离的太远，听不到声音，这样灯火辉煌的营地出现在寒夜里反而会让人觉得落寞，“前面那片营地……大概是牧民吧。”

　　　　“我说的是路边上这个。”高修停下马来，拍了拍云梓辰骑的乌孙马。前面一家茶寮里面从窗缝透出灯火，一束束仿佛刺穿了雪野中透骨的寒夜，橘红色的的光看着就让人格外温暖，高修拉开漏光的木板门走进去。

　　　　云梓辰也下了马，他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声音，老板娘在询问高修是否要留下来，毕竟这么冷的晚上，不住店而是赶夜路是件无比作死的事情。

　　　　末了，高修似乎是经不住老板娘的劝，出来向云梓辰招手，让他也进去。里面无比的温暖，高修把自己的酒囊打满了烈酒，找店家借了两只茶碗，然后又要了一些卤好的牛肉，放在敞口的小盆里，还透着热气。

　　　　“从这里到贺兰山，还要多久呢？”云梓辰轻轻说道，现在的时间其实还不晚，还没见到月亮升上来，但是太阳落得很早，所以总感觉已经是深深的夜里了，守着橘红的火盆，外面漆黑的天上挂着星斗，北风呜咽着刮进窗缝来，外面无比安静，大概又开始下雪了。

　　　　“我走过几次，如果认真的走，五天能够来回，今天，我大概只走了平日三分之一的路程。”

　　　　“原来这么近……”云梓辰算了算，这样说，他们大概只有两天就会赶到那里了。

　　　　“别等咱们到了，时间拖得越久，就越会狠不下心来，多两天又能有什么用呢？我们在天亮前出去吧，然后……”高修喝干了面前的那一碗酒，老板娘又为他斟满。

　　　　“别说了！求求你，你别说了……”他明白要怎么做了。

　　　　“那就好，你想通了，我就不担心了。”

　　　　“我们好好地聊聊天，这个晚上……我好久没和别人喝酒了。”云梓辰看着高修，常年的风吹日晒使他面目黝黑，在油灯下显得很安静，好像是发着亮。他注意到那个老板娘是在看着他而不是自己，这种情况是很少有的，据他对自己长相的认知，除非是他身边坐着的是泠皓或者秦钺，否则周围女人的目光大部分会停在他的脸上。

　　　　云梓辰想，如果不是去做了信使这种隐姓埋名还危险重重的苦差，而是继续呆在军队里，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一名有军衔的军官了，大概还会像长安的那些低阶的年轻将军一样，是不少闺中的春梦里人。可是过不了多久，在天亮以前，他就会变成长安出城路上、雪堆中的一具寒骨，云梓辰想通了，他要做什么。

　　　　“嗯？有人骑马来了？”高修嘴里叼着筷子，突然说道。

　　　　“有吗？”云梓辰并未听到蹄声。

　　　　“脚下在震啊，”高修站起身来，“他已经到门口了！”

　　　　这时，茶寮的木板门被粗暴地拉开，冷风卷着飞雪，一个十分魁梧的人影冲进来：“店家！你这里有没有米饭和菜蔬！面也行！”

　　　　“怎么是你！”云梓辰应声回头，见到来人后惊得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你！”鱼名赫向后跃起，在空中拔剑，落地的同时向下劈去，面前的离雪燃后退一步，摘下头上戴的的破斗笠，露出来盘的整齐的发髻。鱼名赫脚下踉跄着同样后退了几步，他突然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