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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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录-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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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梓辰!”李垣祠正在皱着眉低头看信,头也不抬,“你去把吃的送去给皓,往北面走半个时辰,有一片营地,最中间的帐篷,你骑我的马回去,他们不会拦你。”

    “那……你……”

    “你跟他们说,不用等着我。”

    “那……我……”

    “送完饭你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去!”

    云梓辰撇撇嘴,从老板娘手里接过碗来,把那碗面用油纸一层层包好,塞进怀里,粥没有办法包起来,他只能倒空了自己装酒的皮囊,然后把粥倒进去。拉开木门之前,云梓辰回过头看了一眼,李垣祠站在座位边上,还在琢磨那封信,他已经看了很久——那封内容是赐泠皓死的圣旨,他其实还没来得及看过,内容只知道个大概,还是他根据祖袈和嫄公主的话里猜的。

    高修坐在座位上,一直在安静地看着云梓辰的一系列动作,云梓辰回头的时候他也回过头来,对着站在门口的他笑着招手,好像是在说“快去快回,回来晚就没有酒喝了”一样。

    南城门外面偏僻的山路边,一椽矮小的破屋,上面的茅草顶落满新雪,里面杂乱堆了些卖给过路人的货物,掌柜的默不作声地守在那一堆货物围成的圈里面,他面前的泥炉上的大壶一直放在抖动的火焰上,却一直没有见过里面的水沸腾。

    那个掌柜的就像是哑戏一样看着刚才所发生的事情,现在,哑戏谢幕了,刚刚扮成店里小伙计的离雪燃已经走了,连着泠涅的孙子和他们开来的牛车,落雪掩盖了在山路上留下的车辙痕。长安的纷纷大雪似乎是停了,中天上亮出银白色的月华,月下是一堆形状很奇怪的雪堆,反射出轮廓不明的光亮。

    掌柜的从破败的茅草屋里小心翼翼走出来,他必须要足够小心才能不去撞塌这间矮小的屋子,在月光下,他脱掉了外面披着的破棉袍子,又摘掉头上的棉帽,解开系在脖子上已经烂成布条的围巾,那些衣服被随意扔到身后,可还没有落到地面上,就消失为山路上的寒气。此时,走到了那一推雪前面的,是一个宽肩、厚实身板的道士。

    “我说你们什么好……当初费了这么大劲把你们分来,你们居然还能死在一起,都是老家伙了,想开了不就好。”他拍了拍那一堆雪,那一东西一瞬间就真的变成了雪,一掌拍下去,一直拍到了地面上,直接没过了小臂,刚刚在那个地方相拥而死的两个人,就这样的不见了,变成了彼此相融的一堆积雪。

    他轻轻地向后面挥了挥手,那间破败的茅屋、那些胡乱堆放的货物、那壶永远烧不开的水,一瞬间化为了一枚纸片,上面却空无一物,只是一裁素白的纸。原本在茅屋上的落雪簌簌地落到地上,激起一阵浓稠的白雾,等那阵白雾终于散开来,道人已经不见了,落雪的地面上连他离开的脚印都找不到。
第五十四章
    离雪燃在默默地月下赶着牛车,泠皓的儿子没有坐回车里,而是站在他后面,两只小手扒着他的肩膀,也是默不作声地。

    “你听得懂话吗?我刚才让你坐回车里去。”

    “你才听不懂话呢,我听懂了,可就是不想不坐回去”

    “……这是为了你好,你看看,已经起风了,外面多冷。”

    “我看不到起风,起风是听出来的,风是有声音的;我也看不到冷,冷是感觉出来的,不是看出来的,你这话有毛病。”

    “你……感觉冷吗,冷就回车里。”

    “冷……可是我不想回去,爷爷和老鱼爷爷还在外面没有进来,我要等他们进来。”

    “你等不着他们了。”

    “因为他们死了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离雪燃握了握赶车的缰绳,他的手上带着很厚的兔毛手套,感觉冷气一点点地,从那只死去的兔子的皮肤里渗进了他自己的皮肤里,与之相比,那一双扒在他肩膀上的小手却像火炉一样暖和。离雪燃想着,要不干脆把这娃搂到怀里当火炉使吧,反正他也不愿意回车里。

    “我问娘,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也说,我等不着他了,我觉得爹爹是死了,因为我问过小舅,死是什么意思他告诉我:死了,就是永远回不来了。”

    “你爹爹没有死……他不会死。”

    “那爷爷是不是也没有死?”

    “你回车里,给我听话!”

    “爷爷的话我听,娘的话我听,可我不能每个人的话都听,哥哥……你的话我能听吗?”

    “你不要听我的,”离雪燃转过头来,对上泠端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你还是不要听我的好……还有,你按照辈分,应该叫我叔叔的,我只比你爹小一岁。”

    李垣祠的马也是匹好马,一路风驰电掣,原来他说的那营地就是傍晚时分他所见到的篝火,离近了看依旧是走动的人影和牛羊。

    守在门口的卫兵一看到他骑的马,就直接将他带到了最中间的帐篷里面,帐篷是分前后两间的,用一幕围子隔开,外面是一张蒙着虎皮的椅子,两边有铺在大石头上的厚垫子,大概是充作坐榻;椅子前面是火盆,上面放着一只大铜壶,里面有烧得滚开的茶水,周围还有别的东西,云梓辰认不全,猜不出是干什么用的。

    绕过围子,是一张很大的、云梓辰叫不上是毯子还是褥子的东西,泠皓就躺在上面,费力地支起上身来,一脸吃惊地看着走进来的人。

    “泠……泠兄?是你吗?”云梓辰其实并没有认出泠皓,因为他憔悴了很多,脸色无比地惨白,几乎瘦得脱了以前的样子,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师兄完全是判若两人,他之所以认为那个人是泠皓,只是因为帐篷里面现在只有这一个人。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看到李垣祠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他来,尽管乍一看他的发式和衣着已经和以前迥然不同,可是只要是认得李垣祠的人就不会认错他;但是,尽管云梓辰已经把泠皓扶起来,给他喂着粥,看到这个人仍旧穿着他标志性的红色武袍,尽管五官还是那副样子,尽管单看脸的话依旧是绝色的容颜,但是,云梓辰还是觉得那个人不是泠皓,泠皓的气质已经变了太多,说得具体一点,他现在的气质有些像结婚以前的秦钺——阴森森地,带着杀气与死气。

    “你怎么会来?”那个人轻声地问道。

    “我……是闲得没事出来打猎的,遇到了大雪回不去长安了,然后到一个茶寮里面等天亮,然后……李兄进来了……”

    “好巧!”泠皓笑了起来,这样的笑容却和以前的笑容是一样的,柔和而又天真,甚至带了些女气,只有在笑的时候,才能在他身上找到他从前的模样。泠皓在云梓辰的面前的形象似乎在不断地变化着,是不同时间的泠皓重叠而成的样子,云梓辰在思考,猜不出在这段时间内,他到底经历了多少截然不同的事情,他的气质才会变成这样。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李兄不给你饭吃吗?”云梓辰看着面前狼吞虎咽吃面的泠皓问道,他从没有见过泠皓这么恐怖的吃相。

    “不怪他。”泠皓鼓着腮帮子抬起头来说到。

    确实不怪李垣祠,是泠皓自己的问题。

    突厥人是吃习惯肉食的,再加上是南迁,所以营地里面根本就没有米面粮食,只有牛羊——到了晚上就是肉。云梓辰进来的时候看到营地里面士兵模样的人一群群地围聚在一起,烤着牛羊,羊是开膛破肚之后,整只吊起来烤的;而牛则是切成了大块,串在木枝上,烤熟一层就切下来一层,撒上盐直接吃掉。

    这样的吃法虽然感觉过瘾,但是汉人的脾胃是受不了的,一两顿觉得鲜美,但是时间长了就会越吃越腻,更何况泠皓是南方人,更不能习惯这样粗糙的肉食,后来他根本就吃不进这里的肉去了,而羊酪和奶茶也不是能够管饱的东西。他本来想着,自己过不了几天就能回长安了,能撑过去就尽量不给李垣祠添麻烦,所以就没有和他讲这件事。

    然后在今天,他在马上骑着骑着就直接栽下去了,李垣祠才知道泠皓是饿昏了,这才有刚才发生的,他骑马到最近的汉人开的茶寮里面去要吃的。

    “所以说……泠兄,你为什么会在李兄的帐篷里呢?”

    “我和他一直是住在一起的呀。”泠皓吃完了,正在擦嘴,“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这看起来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外面是李垣祠的王座,里面是可以躺两个人的大褥子,没有什么不对。

    云梓辰假装在打量四周的东西,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起来:他进来时发现,这个营地的人员构成十分单一,只有年轻的男人,他们的身上都背着弓,挎着弧刀,这说明他们是士兵,大晚上黑灯瞎火看不出有多少人;这里离着长安城近极了,如果是全力赶路的话,不到半天就能够到达长安的内城了,如果突厥的部队过来,他作为军营里还算有些地位的人,是不可能不知道的,这说明李垣祠是偷偷的来的,和泠皓一起;可是如果真的是偷偷过来,一路上守城的人又不是瞎子,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么多的人,这些人并没有特意乔装成汉人的模样。

    “泠兄……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们是给皇上送过年礼来的。”泠皓笑了笑,可是这个笑容在云梓辰的眼里却和刚才不一样了,唯一能在笑容中看到的温柔也不一样,变成了冷冰冰带着杀气的笑容。

    “什……什么礼物?你说清楚!”云梓辰感觉头疼起来,嫄公主的话不停地在他脑子里面响,想到了嫄公主,他突然意识到,他本应该愧对他的师兄才对,毕竟嫄公主和眼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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