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挂了她们三人的大幅黑白照片,算是揽客的广告。岳子池的眼光死死地胶在车镜明身上,飞扬的短发,明亮的眼睛,浅浅的微笑,那么执着的黑白色。
明明,我的明明。
他在心底一字一顿,你一定要好好的。
叶思琪婷婷地走到岳子池身边,
“岳先生,谢谢你肯来。”
有人过来找她签名,岳子池静静地看着她签。还没有到急的时候。
签完了,她冲岳子池似乎抱歉又似乎是娇媚地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拿起他的杯子,自斟了饮下。
“对不起,用了你的杯子。”
岳子池沉声:“没关系。反正我没用。”
她似乎颤抖了一下,笑笑,很快却恢复了常态:“记得在你那里住的时候,你也会跟我,把界限限得很分明。”
“正常交往,本来就应该有界。”
她不语,嘲弄地笑了笑,望向墙上的车镜明:“那你跟明明呢?“
明明,岳子池心骤然绞作一团。
“我不需要向你交代。”他冷冷地直视着她:“但,你应该向我说明。”
她又笑了起来。
“是啊,你们都没必要向我交代。我在你们的生活中,算什么东西啊。”
岳子池深吸气,飞快地接上话茬,一字一顿:“你算是明明的朋友。”
“朋友?”她恍惚地笑了笑:“是,她真是蠢,蠢得把我当朋友。”她望向他:“那我算是你的什么人啊?”
岳子池再深吸气,咬牙:“朋友。你是我和明明的朋友。”他微微加大声音:“所以,她才会那么兴高采烈地来见你。”
叶思琪不说话了,拿了酒杯一圈一圈地晃动。
岳子池静静地看着她。
她忽然又笑了:“你说,娱乐圈这么复杂,我都成这样了,这丫头以后可怎么办呢?会不会死得很难看啊?”
岳子池的心脏骤然停止了几秒。
叶思琪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终于开口:“那里都没有净土,复杂的都只是人心。”
叶思琪奇怪的笑了笑:“是啊。复杂的其实都只是人心。”她望着他:“岳子池,我的心也很复杂啊。”
岳子池再次深深吸气:“那好,叶思琪,你告诉我,你把明明到底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终于颤抖。
叶思琪只是看着他,深深地看着他:“岳子池,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为我心痛过,即使只是那么一点点。”她的眼睛忽然明净,一下子竟将整张脸照亮。
岳子池却已快失去最后的控制,他忽然也嘲弄地笑了:“思琪,这是决定明明命运的答案么?那你”他悲愤得已难自抑:“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像是一个黑洞,刹那的贯穿,就吞噬了所有的光芒。而横埂的沉默,便也变成夜色一片。所有的音乐在瞬息间潮水般消退,只将人推上冰冷而僵硬的黑暗前台。
叶思琪忽然地就矮了下去,矮得低低的,一直低到细细的尘土里。她想笑,笑声却有些抖。她想站起来,却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你走吧。”见他没动,她艰难地笑了笑:“明明很好。她只是在莲花的眼里睡觉而已。”
莲花的眼。
岳子池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桌上的酒瓶怦的被他带倒,在脚下炸了开来。
转身就要离开,叶思琪静静地坐在那里,忽然就苍白而瘦小了下去。就像那次从派出所出来,在灯火通明的城市里,她一个人,蹲在路边,定定地望着路面。
岳子池忽然停了停。
“我其实是为你心痛过的。只是,是做为朋友。”
他还是说了出来,不过很小声,又背对了她,不知她是否听得见。
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叶思琪慢慢地抬起了头来。
她蹲下身去,拾起那酒瓶的碎片,一片一片,握在手里,就会流出血来。
其实,明明,你睡在我面前,安睡得就如一个婴儿,那么好那么好。
其实,明明,我舍不得伤害你。
只是,岳子池,你永远不知道。
岳子池和林向晚一行赶到了莲花的眼。
好在林向晚是会员,一行人才进去了。
岳子池几乎是颤抖着冲进去的。
只是,明明不见了。
那些金质的、干巴巴的眼睛吊在空中,空洞洞的看着他们。
五十一
一场很沉的酣睡。其实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好好的睡上这么长长的一觉了。
只是,后面开始做梦了。
梦到思琪,仍是顺顺的长发,穿了她喜欢的裙子,好像是在学校,又好像在她身边,反正笑盈盈地站在离她不远处。很久没有过的青葱笑容,让她在梦中也不由跟了微笑。
“明明,我好看吗?”
她拼命点头,还调皮地喔喔两声了:“叶思琪同学,谁不知道你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这是以前在学校时,一行人经常用来打趣思琪的语言,很久没有说过了,在梦中,竟然又清清楚楚浮现。
思琪又脸红了,低了头,又很快抬了头:“明明,我要回家了。”
“喔”她莫名的心中很失落。再一看,才发现原来在车站。
车站啊。思琪果然要回家了。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场面好像又换成了什么电影的片断,她蹲在小马扎上看电影,屏幕上一个女人拿了伞对着一个男人幽幽道:“江湖多风雨,四爷请珍重。”
思琪,思琪到哪里去了呢?
心中忽然很急,环顾四周,一片茫茫然,骨子里,一缕缕刻进去,竟是深刻的孤独。朋友,思琪,你是我的朋友啊,你是跟我一块度过四年快乐时光的大学朋友啊。
我想跟你一块再无拘无束的逛街,没心没肺地吹着泡泡、捉弄那些喜欢我们的男孩子,一遍一遍地坐着地铁,还大声地唱着歌。我总是喜欢吃冰淇淋,总是被融化的汁搞得手忙脚乱,总是要吸吮黏乎乎的手指,总是忘记带纸巾,可思琪,你总是带着的啊,故意皱起眉头,做个嫌恶的表情,然后笑盈盈地递过来。
思琪啊思琪。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啊。所以,我们才那么渴求朋友的相互取暖啊。
忽然委屈得嚎啕大哭。然后,一下子就醒了。
醒了,眼角犹自泪痕纵横。
只是,忽然地一个激灵,一下子坐了起来。怎么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且慢,这,不是自己的房子。
赵见坐在床边,本来是很好笑地看着她。
在梦中,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象个受尽委屈的孩子。醒来了,似乎还沉沦在悲伤的情绪中,抱了枕头不肯起来,眼角挂满了泪花。
只是,忽然地一下子坐起,犹自泪痕未干,偏偏清冷之气哗地张开,象是天然的一把保护伞,将整个人团团笼罩在里面,那些孩子气骤然全都缩回她体内,凌厉肃杀得硬生生逼回他眼中本来有些吊儿啷铛的笑意。
她开口,有些僵硬,却直奔主题:“我怎么在这里?”
他从床边站起来,却不想认输,退后一步坐在椅子里:“你朋友给你吃了镇静类药物,然后走了。你在酒吧晕睡,我一个朋友将你送到这里。”
她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仍然警惕:“你的朋友?”
他笑笑:“我那个朋友,车小姐也应该认识。”他回头向门外:“姓英的,你进来。”
门被推开,进来的果然是笑嘻嘻的英先生,向他无赖地耸耸肩,转向车镜明:“明明,你醒了。”
有他在,气氛缓和许多。
他继续笑嘻嘻:“是这样。我当时正好在这家酒吧消费,见到你和那位漂亮小姐聊天。后来她走了,才发现你晕睡了过去。本来是想打电话给林老板的,但当时快晚上了,会有许多人来,车小姐这个样子被看到也不太好,又不知道你朋友到底给你吃的什么药,耽搁了就更不好了。赵先生呢,正好是那家酒吧的老板,别墅也在这块,就直接把你送到这里来了。”
莲花的眼,原来是他开的。这么私密的会员酒吧,是应该在别墅群里。
她早已下了床,好在除了外套被脱掉,其他衣服都齐整。
“谢谢你。”只是,莫名的,有些奇怪的不安,内心并不是那么真的感激。礼貌的言语中就有了天然的清冷疏离。
赵见只是淡淡的:“不用客气。已通知了林总,他会马上来。”
她便也笑笑,两人都不说话了。英先生还想找话来说,赵见站起身,朝她点点头:“我们有事,先走一步。不打扰车小姐休息。”
车镜明心底长长松口气:“谢谢。”这次倒说得真心。不知为什么,与这位赵先生对面站着,有种奇怪的压迫感。
他向门口走去,英先生也便只好跟上。走到门口,他忽又转过身来:“医生来看过了。你吃的是镇静类药剂,身体没什么影响。”
不等她再说一个谢谢,他便离开。
五十二
赵见和英先生坐在楼顶的阳光房里。
英先生举了望远镜向楼下看:“咦,来的怎么是这小子?”
他看赵见一眼,将望远镜递给他。
来的不是林向晚,急匆匆赶过来的是岳子池。
跟车镜明同款的外套仔裤,显然一夜未眠,透明无垠的阳光下,却有逼人的凛冽之气藏也藏不住。
英先生笑笑:“果然兄弟齐心,这小子,似乎知你不怀好意啊。”
赵见没接话,顿得一顿,拿起桌上的呼叫机,沉声:“大伟,给来的小子一个教训。”
不动声色收线。
英先生笑笑,端了茶杯,拿了望远镜继续远远欣赏。
车镜明呆在房间里,望着窗外。
“思婷,”心中有着隐隐的痛。无论如何,只是,还是谢谢你的不曾伤害。
她将头抵在窗上。
然后,她听到尖利的警报声。似乎还有嘎然而刺耳的急刹车。
她听到狂喊声:“明明 明明”,那声音隔了窗,似乎被空气裹着,有种奇怪的呜咽。
岳子池。
她拉开门,向外狂奔。
只恨这别墅,实在太大。
岳子池跳下车来。
大门开着,只是有黑色的影子瞬息扑到面前,一股热辣辣的气息,他只看到它森森的牙。
来不及反应,他一下子停住,手飞快缩进袖筒,竟朝那畜生张大的嘴直伸进去,闪电般扼住尽头的上腭。那畜生负痛,再也咬不下去。
有人走出来,清秀的年轻人,跟了几个高大的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