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谁还看戏啊。”
周围,梅花尚未完全凋谢,柳条却已带了淡淡的绿,池子里的水笼了汪汪的水气,青石板的小路,两边有小草与野菜开始要冒出来。没什么人迹,胡伯却每天都打扫得很干净。从后面的一排平房里,传来有孩子们长长的、吊嗓子的声音。
她听一阵,笑得有点满足:“哪有你说的那么冷清?没听到吗?”
骆栖切一声:“有个屁用。有人看吗?有眼球吗?有注意率,有关注度吗?”
她沉默一下:“还是有人看的。”
骆栖啧啧两声:“有人看。有多少人看?有钱赚吗?有人捧吗?有人炒吗?”
她一口气,连珠炮般:“明明,要不卖了它,要不换做别的。你以为你真是富可敌国的大财贾,没事拿钱在这么好的地段养个后花园玩。养得了一时,养不了一世。”
给她炮轰得,只好喝了茶不说话。
骆栖缓得一缓,拿了杯子喝水:“说,赔多少钱进去了?”
这怎么算得过来。戏院,平日里虽有些零零碎碎的演出,但这园子的维护、宣传的费用、演员的开支,还有学员的培养,算下来每一笔都不是小数目。
骆栖绝望得差点一头撞死给她看:“车镜明,你还办了个学校?”
其实也不是她办的。是林向晚的主意,想走以前社班的模式,不收费,笼络一批有天赋有兴趣的孩子,由师父带徒弟,手把手地一个个亲自教授。林向晚曾经说过:每一个人,都有独自的品性气质,绝不能教成了流水线操作出来的成品。
骆栖绝望得只剩冷哼了:“车镜明,车家班噢?老娘看过这么多办学的,说白了,都是瞅了时机,打着能做大明星的幌儿,忽悠那些蠢头蠢脑的小年轻荷包里的钱的。老娘还真没见过你这种,真金白银往外掏的。”
恶狠狠地,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不由她不呼一声:“好疼。”
“知道疼是了吧。老娘比你更心疼,都是钱呐,真金白银的钱呐,哗哗流水的钱呐。”又一指头戳过来:“活该,守着金碗要饭吃。”
一大段一大段的,终于骂够了,骆栖坐在那里,看了她直喘粗气。
看骆栖喘粗气的样子,她忽然就抿嘴笑了。顺手提了壶给骆栖续水,放下来,顺便宜再帮骆栖捏捏肩:“骂够了,舒坦吧。”
她按摩得甚是舒服,骆栖正要长长吐口气出来,忽然一下子直身,又恢复了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车镜明,老实说话。”
她闲闲的松开手,在骆栖对面坐了下来,却趴下了,静静地看着她:“果然是天天挥着大刀的女人。”
骆栖赶紧的转头到一边:“少他妈的又拿这无辜的眼神哄我。老娘上了你很多次当了。”
她只好直起身来,笑嘻嘻的:“你骂得挺好的,我也觉得赔得太凶了些。你帮我想个法子成不?”
骆栖浑身的毛又竖了起来:“明大小姐,你又打什么主意?”
她闲闲的:“先调查才能有发言权。我陪你先看看园子吧。”
好象没什么过分的。骆栖哼一声,拿了大衣站起来,她立马乖巧地一弯腰,在骆栖手下轻轻一托。骆栖得意洋洋地站了,还是崩着一张脸,拖长了声音:“小明子,走呗。”
她就干干脆脆地“喳”一声,弯了腰闪到一边:“太后,你先请喽。”
骆栖果然就扬长而前去,却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回过头冷哼两声:“哼哼,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林向晚要无偿转给你股份了。戏院买了没钱供罢,你车镜明正好能赚钱,就这么画块饼把你这理想主义小青年给套进来,替他养着罢。外面人还以为你得了他多大便宜。”恶狠狠的:“这奸商头子。”
奸商头子?
耳边,忽然响起的又是那句话:“明明,现在,老子又有钱了,又丫的配有梦想了。”
梦想?
黑白的柱子,游走的长廊,有梅花在最冷的时候绽放。
侧身天地更怀古,独立苍茫自咏诗。
他当年,让她去参加赵见游轮上的慈善派对,是不是也是为了戏院,算作英氏不插手戏院的条件之一?
忽然的,也就有了赵见的声音:“其实,梦想,永远只不过是权力者才玩得起的游戏。”
冷得象把刀。
学校在后面的一排平房里。正上课呢,上课的老师竟然是小路,站了一大群孩子中间,教眼功呢,一个眼神一个眼神地飞出去,惹了孩子们要不欢笑,要不跺脚叹气,倒比以前扮颓废青年时精神了许多。
骆栖这时倒稀奇起来:“咦,他怎么来了?那天没被拍成傻子?你给多少钱啊?请他,不怕他现智商已受到伤害。”
这女人,三句话不离钱。
她轻轻嘘她一声:“人是自愿免费的。”
骆栖长长叹口气:“唉,果然傻了。”
她赶紧地把这女人拽走:“怎么样?我的车家班,挺精神吧?”
骆栖斜斜看她一眼:“这么想得到别人肯定,不是你明大小姐风格啊。”想弹烟出来抽,看看这园子,却又破天荒地放了回去。
这么小的动作,却没逃过她的眼睛,于是就促狭的笑:“大明星,怎么样,这园子有仙气吧,不敢冲撞了?”
“屁。”骆栖狠狠的,却忽然也默得一默:“明明,我小时候学跳舞的。”自顾自地找张石凳子坐下来:“很多年没跳过了?”
她也陪她坐了下来,轻轻的:“那你,现在还喜欢吗?”
“喜欢?”骆栖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吧。小时候倒是真喜欢,不过,有个屁的用啊。学跳舞的,你看几个能混出来?”她忽似也有点烦躁:“明明,算了吧。这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
她沉默。
骆栖开始发狠:“卖了。有些东西,卖了清静。”
她不吭声,忽然伸手进骆栖的包里,自顾自地掏了烟出来。
骆栖看她一眼,却没有阻止,倒是拿了火机给她点上。
点着了,她却不抽,就拿在手里呆呆地看,那红光一闪一闪的,空气中,有点辣,有点微微的麻涩,还带了淡淡的回甜。
骆栖心疼的想要抓过来,她却不肯。两人并排坐了,看了那红色的光,都有点呆呆的。
面前,是梅树并列的小道,却忽然有人,从了那青石的小路上过来,偏偏两人发呆久了,思维都有点僵直,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过来,笼了袖,冷冰冰地走到她们面前:
“这里不允许抽烟。”
她这才反应过来般“啊”一声,是胡伯:“胡伯”,
胡伯完全不搭她的茬:“出去。”
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灭了烟:“胡伯,对不起。”
骆栖这时忽然也活过来了,就不帮腔,在一旁悠然自得地看戏。
胡伯再凛冽地扫她一眼,扫得她脸上有种火辣辣的痛:“想唱歌,就别毁嗓子。”
骆栖在一边暗暗吐舌头。
胡伯再看她一眼,笼了袖,转身走了。
骆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吐舌头:“天,明大小姐,你请了个爷在这里,这训人就跟训孙子似的。”
她将烟头丢进垃圾筒,似没听见骆栖的话,呆得一呆,忽地开口:“这园子,我绝对不卖。”
斩钉截铁。
没想到她说出来的竟是这个,骆栖也呆得一呆,半晌才开了口,声音却多了难得的庄重与柔软:“明明,”长叹口气:“谁肯投钱在这上面?”
她不说话,只紧紧地抿了唇,望了前方。
骆栖再叹口气:“其实,你干吗不找赵见?”
她还是紧紧地抿起唇,不说话。空气中,有梅花的香气微微荡漾。
骆栖还是叹气:“女人啊,再聪明,碰到感情都立马变傻子。”
她终于不抿唇了,开口要抗议。
骆栖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若不是有了牵扯?要维护内心小小骄傲,怎么就不能找他了?”她意味深长:“明明,好多事情,哪有那么分明的界线?”
一百六十
“明明,好多事情,哪有那么分明的界线?”
从戏院出来,跟骆栖分了手。坐在车上开始发愣。
“你干吗不找赵见?”
“若不是有了牵扯?要维护内心小小骄傲,怎么就不能找他了?”
忽然就浮现戏院里、池子边,他拿了口琴,淡淡的样子:“车镜明,我很好奇,你终于肯来问我。”
为什么要去问他?
“不”
几乎不由自主地就抬高了声音。
赵见,我永远也不会来找你,永远也不。
黑暗里的声音,就是黑暗里的声音,就让它随了大海。
开车,眼睛为什么会忽然模糊?
竟然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墓园。
快清明了。以前,快到这个时候,黄叔就带了他们去挖野菜,毛绒绒的小野菜,绿得也有点雾气蒙蒙的感觉,蜷缩着长成小小的一朵,黄叔说它就叫清明菜好了。
清明菜?
两边的泥土上,果然有那些毛茸茸的叶片探头探脑的出来了。
这片墓园,埋着不少的文化圈中人。用那家伙的话来说:“都是熟人,正好呼朋引伴的凑麻将。”
可是,你走了,在海里,没什么熟人朋友,你会不会百无聊赖啊?
没有了眼泪,心底全只是搅动着的酸。
带了三束花,一束给一八,一束给思琪,还有一束,是总编的。都在一地,倒省了跑来跑去的麻烦。
一八和总编都葬在这里,所以就先找了他们的墓碑,一八墓前,远远的就看到林向晚手写的字体:你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很神气地站在那里。碑前竟然已多了一束鲜花,显然来人才走不久,花瓣上还有新鲜露水,是跟她手中一样的白玫瑰,于是也就挨着放下了,两束花,并排在一起,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轻唤一声:“一八,起来,凑麻将了。”一八这么爱热闹的人,肯定也是喜欢的吧。
再往上走,总编在的位置,比一八要高些,面对了远远的大海,看着无休止的波浪。走近了,微微一怔,竟又有束白玫瑰放在那里,还是很新鲜的带了露水。莫名的心头一动,蹲下身去,拿了那花看,却有张小卡片一下子掉下来,是熟悉的句子和字迹:
“文章寸心事,得失我自知。”
下面有签名,带了长长的笔峰:“不肖弟子挽。”
眼前一黑,却忽然的又一亮。几乎是狠狠的、绝望的看了那小小的卡片,心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