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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辈对儿女,总是好的,不是吗?再有代沟,总是掏心掏肺的,不是吗?穆忻自已也有父母,她为什么理解不了?她为什么执意要走到这一步?
到底,是他看错了人,还是她变坏了?
杨谦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过了许久,见穆忻还在看他,只好伸出手,从兜里掏出欠条递过去。穆忻接过来,看一眼,居然没有撕掉,而是夹进了离婚证里。“你不撕掉?〃杨谦纳闷地问。
“要留着,”穆忻还是那么疏离地笑,“留着时刻提醒自己,这世界多可笑,爱情本身多可笑,还有我自己,本身就是个可笑的傻子。好在,也不会再傻下去了。”杨谦终于无话可说。
三月,考试如期开始。杨谦和穆忻并不在同一个考场,但进考点的时候还是遇到了。杨嫌黑了一些,大约是这个月一直在外面办案的缘故。穆忻瘦了一点,想必休息
得不是很好,食堂的饭菜更没有油水可言。两人看对方一眼,没有说话便擦肩而过,直到一整天的考试结束,再也没有遇见。
三周后,考试成绩揭晓。秀山公安分局全军覆没,所有符合条件参加考试的选调
生没有一个能够通过笔试进入面试。穆忻觉得对自己而言是意料中的事,准备仓促,心境不好,在考场上还出现了一会儿低血糖引发的头晕,耽误了大约半小时的答题时间。再看看和自己成绩差不多的杨谦,多少还有点幸灾乐祸——肖玉华,你又白忙活了,你就该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地活着,你就该看着省厅的招牌垂涎三尺但却不得不
住在秀山的一亩三分地上!你活该!
可是她高兴得有点早。几天后,市局的文件送达秀山分局——大走访活动如火如荼展开,分局机关各科室都要将没有所队经验的民警下派至各中队。派出所进行锻炼,穆忻因为家亊连累,给局长留下的印象实在不咋样,又加之自己在业务上表现平平,毫无过人之处,所以就被一竿子支到了全区最偏、最乱、最忙的四丁镇派出所做
户籍内勤。
文件下发的那天,穆忻表情平静,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起起伏伏。反倒是谷清
心里不忍,可是又不能说什么,因为全局的人都知道了在穆忻住院期间,她的婆婆是
如何杀到分局,把局长办公室闹了个沸反盈天。
主题句是:“你们培养出来的好民警,你们就得想办法替我治住她!她穿着警服打老百姓、打自己的婆婆,这是赤裸裸的阶级压迫呀!”’^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摞照片——照片上的肖玉华胳膊上有被挠伤的红道道,脸上有被掌帼的红肿,腿上还有淤青。她就紧紧攥着照片坐在地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一个孤老婆子,老伴死了,儿子忙得不着家,就一个儿媳妇还虐待我……
哇呀呀我不要活了呀,我的亲人呀,你怎么不把我也带走了呀,你在那边用什么吃什
么呀,这样的儿媳妇,我活不下去了呀……”
就这段话,反反复复用嚎叫哭丧的方式唱了五遍以上。
局长勃然大怒,当场把指挥中心主任和谷清叫到办公室一通质询:“到底怎么回亊?你们带的兵,只抓工作能行吗?家庭问题都乱成这样了,再乱下去,影响工作不说,这不是丢人现眼吗?赶紧想办法,不要影响正常办公!”
他说这话的时候,穆忻的婆婆还在哭,嗓子都哭哑了,让人看着无限可怜。可是同样做过别人家儿媳妇的谷湥耄瑴'官难断家务事,她又不是没听说穆忻做流产手术这件事,甚至听孟悦悦描述过穆忻被打肿了的脸、露出头皮的伤。要怪只怪这孩子自己还是民警,却没有丝毫取证意识,连做司法鉴定都没想到,到头来只能被对方反咬一口。同为女人,她自然是同情且想护着自己手下的兵,只可惜,这一次,局长都发了话,她爱
莫能助了。
到褚航声知道这件亊的时候,已经是“五一”前后。好久没有穆忻的消息,他想了又想,还是发了条短信:“最近好吗?”
没多久穆忻就回复:”还不错。”
“家里呢?还太平吧?”
“不知道,离婚了,我调往四丁镇派出所做内勤,哥你有时间可以过来玩。”
第十一章原是一声好聚好散
寥寥数言,看得褚航声心惊肉跳。
离婚了?这都什么时候的亊儿?工作也调动了……派出所,那里琐亊那么多,还在有物流基地的四丁镇,安全都成问题!她一个单身女子,住哪里?还有孩子呢?为什么没说孩子的事儿?按说该四五个月了,可这时候离婚,孩子怎样了?
褚航声想都没想,撂下手里的工作就往外走,迎面遇见新招来的实习生,毕恭毕
敬地打招呼:“主任,徐主任刚才找您呢。”
“什么亊?”褚航声停住脚步。
“不知道,他说谁要是看见您就跟您说一声。”
“知道了,谢谢。”褚航声挥挥手,脚下顿一下,还是转个弯去了主任办公室。
“小褚,你来啦,过来过来,有事儿跟你商量。”徐主任四十多岁,曾经是褚航声出道时亲手带过他的师傅,后来担任专题部主任,见到配来做副手的是社里最年轻的副主任、自己一手培养出的主任记者裙航声,一直都很自豪,凡是有好机会,总要
替他争取。
这次也不例外。
“培训是新闻出版总署搞的,机会很难得,出去看看,长长见识,将来还等着你来接我的位子。”老主任语重心长。
“能让我考虑一下吗?”褚航声皱眉头。“还要考虑?”主任很惊讶,“这么好的机会,抢都来不及,还有人要考虑?”“有点特殊情况,暂时怕没法离开本地。”褚航声搓搓手,也很为难,“我明天答复您行吗?”
“行,”主任看看褚航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问一句,“有对象了?”
“啊?”褚航声吓一跳,过会儿才答,“没有的事。”
“别这么斩钉截铁,你也三十好几了,有合适的人可以考虑一下,”主任摘下眼镜,仔细看看褚航声,“人这一辈子也很短暂,一犹豫,就老了。”
褚航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到四丁镇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把车停在派出所院外,往里走的时候还听见院里有小伙子在喊:“穆姐,夜宵别忘煮面条。”
熟悉的声音隔着窗户隐隐约约地传出来:“知道了,捎点榨菜回来!”
“没问题!”喊话的小伙子转身往外走几步,在院门口看见褚航声,略辨认一下,咧嘴笑:“褚哥?”
“你是……张警官?”
“叫我张乐就行,你找穆姐的?她在里面,进去左手边笫二个门。不多说了,哥,我赶着出警,先走了啊!”张乐说完挥挥手,笑呵呵地走到门口开车去了。
褚航声打量一下眼前的建筑——迎面是幢蓝白相间的两层小楼,往楼里走,一楼
左手第二间,门上挂着“户籍”的牌子,推开门先看见一溜儿长桌把里外隔开,穆忻缩在桌子后面,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脑,手里不知抓着什么东西,吃得正香。
听见开门声,穆忻扭头,手里还抓着一块馒头。褚航声一眼看见旁边一瓶芝麻酱,再把目光转回到穆忻脸上,才几个月不见,她的下巴尖尖、脸色苍白、身形单
薄,好像换了一个人。
褚航声心一揪,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穆忻高兴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见褚航声的视线往自己肚子上瞟,穆忻微笑一下:“孩子没了,我自由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笑容,眼里却波澜不惊。褚航声攥紧拳头,半晌后终究还
是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这里这么乱,让女人值班,合适吗?”褚航声坐在沙发上,他不用多仔细就能听见外面人来人往的喧闹,夹杂着大量运输车辆跑来跑去的声音。
“其实也没什么,每晚都有男同志留在这里值班,我没处住,留在所里看看书、上上网,还能混间宿舍,省了租房子的钱,比以前富裕多了,有什么不好?”穆忻不在乎,一边收拾起没吃完的馒头和芝麻酱瓶子,转身给褚航声倒水。
“你不能总吃这个,没营养。”褚航声的视线跟着芝麻酱瓶子走。
“这就是点心,吃点先顶一会儿饿,晚上要给值班的同志们煮面条,那才是正餐。”穆忻把水递给褚航声,坐到一边笑眯眯地讲,“小时候,大约六岁吧,跟我爸去北京。那时候他去替厂里采购,白天挺忙,扔我一个人在旅馆里啃馒头。每到他晚上回来,就用电热杯煮方便面,煮熟了放点榨菜丝,香得不得了!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天天吃方便面加榨菜丝就好了。结果过了二十多年,我摇身一变成了派出所里的夜宵大厨,还是不舍得吃方便面——又贵分量又小,真不如吃挂面实惠。等到冬天的时候,外面是冰天雪地,我在这儿弄点肉丝炝锅,再切些大白菜丝放进去,煮香喷喷
一大锅白菜肉丝面。谁要是晚上巡逻啊、出警啊在寒风里冻透了,回来吃碗面条就能
重新活过来。”
“你还负责做饭?”褚航声笑得无奈,“真是人尽其用。”
“晚上只有我一个女人在这里,我不做饭谁做?由着他们自己,最多是拿热水冲方便面,既没营养也不省钱,而且味道肯定没有煮出来的面条好吃。”穆忻笑着摇头。
“等有机会考走就好了,”褚航声叹口气,转移话题,“有时间复习吗?”
“能看多少算多少吧,你也知道这种考试有多难,”穆忻笑得淡然,“万一考不走,留在这里也根好,山清水秀,虽然很忙但不复杂,乐得头脑简单。”
褚航声不说话了,“乐得头脑简单”吗——不久之前,借调在市局帮助工作的时
候,她并不是这么说的。他还记得,她说过讨厌那个不动脑的自己,为日子的渐趋麻木感到惶恐。可现在,她居然正是在自暴自弃地麻木着自己,把生活完全简化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