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依旧无法阻止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下去这个事实。医生说，这是这么多年她不爱惜自己身体造成的，现在已经无法治愈，只能拖一天是一天。
他好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早一点回来照顾她，而是遵从师傅的命令去四下搜寻那些奇珍异宝。就算宝物再多，现在换不回她的生命也和垃圾场里的垃圾无异。为了弥补这些年没有照顾她，他不管公司的百般阻挠，推掉了所有的通告和演出，每天都来医院陪她。
夏珞也表现的很坚强，病痛的折磨下总是咬着牙微笑着挺过去。他知道夏珞表现出的勇敢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太担心，甚至有时候看到他那担忧的表情她还会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和他开玩笑。
想起第一次将她从普通病房转移到特级病房时她还笑着说——
“哥，你是不是去洗黑钱啦？哪来的这么多钱让我住这么贵的病房。”
“是啊，我不仅洗黑钱，还赌博贩毒，这些钱你敢不敢用？”
“哎呀，那我还是回家好了，免得你到时候还连累我。”
“傻丫头！”
……
在宽大的病床之上，睡梦中的少女悠然醒来，她有些艰难地转过脸，看到坐在一旁的夏澈宣，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哥。”
见夏珞醒了，夏澈宣迅速收起眼底的一抹忧伤，他连忙站起身来：“觉得怎么样？”
“刚睡醒，当然是觉得饿了！”颜暮顽皮地一笑，却难掩脸上的虚弱。
“我给你准备了午餐。”按了一下床旁的按钮，很快，便有专门的护士推着餐车进来，那些都是专门的营养师针对夏珞的身体调制的，精致而健康。
“刚才颜暮打电话来了，我看你在睡，就没叫你。”拿过餐点，夏澈宣一边扶起夏珞，一边说道。
“她只会给我打电话。”说到颜暮，夏珞不满地嘟起嘴，“上次她说要来看我，可是还是没来。”
“她后来又来过几次，只是你都在睡罢了。”夏澈宣好笑地看着她，但是心头却阴云密布。这段时间，夏珞变得越来越嗜睡，每次看她睡着，他总担心她会这么一睡不醒。
“不管了，没看见就是没来。”夏珞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嘴角却带着开心的笑意。
“对了，那天晚上她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你去接她，最后却一个人回来呢？”端起清粥的碗，虽然很没有胃口，可是为了不让夏澈宣担心，她还是勉强喝了几口。
那天晚上……
夏澈宣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目光迅速黯淡下来。
他一直不愿意想起那个夜晚。
冰冷如铁的地面，潮湿而阴冷的寒风。
他看到师傅对他的不满与愤怒，还有最后离去时那个仿佛苍老十岁的背影。
这数十年来，他一直视若亲人的师傅却只是为了利用他，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有的只是淡淡的悲凉。
无奈的悲凉。
“哥？那天晚上你们到底去做什么了？”没有注意到夏澈宣的不对劲，夏珞追问道。
夏澈宣动了动双唇，正准备随便编一个故事敷衍她，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他刚好解脱，连忙站起身开门。
门被打开，竟然是提着一大袋水果的颜暮和站在身后默不作声的凌墨泽。
看到凌墨泽，夏珞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
“我和泽是特地来看你的。”走到夏珞身边，颜暮笑道，她脸上的病态让她看了好心疼，曾经那么活泼可爱的好友，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
“真的吗？”她询问的目光望向凌墨泽，后者淡淡地点点头。
“小暮！”把眷恋的目光从凌墨泽身上收回来，夏珞的喜悦溢于言表，但是眼睛却瞪得老圆，“你终于记得来看我啦！”
“当然记得啦，你看我不是一天给你打一个电话关心你？”
“哼！”夏珞别开脸，“我还以为你忘记我这个好朋友了呢！”
“怎么会呢？”颜暮讨好地笑着，举起了手中的袋子，“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哦！”
“啊，真的吗？”说到吃的，夏珞一下来了劲，“让我看看是什么……”
而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很有默契地走出了房门。
5。
医院的长廊尽头。
“今天凌少爷怎么有空来这里？”斜斜地靠在刷得粉白的墙壁上，修长的身影透射在光滑的地面之上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
站在窗口前，凌墨泽的身子挺得笔直，修长的身材面对着窗外射入的阳光，仿佛敛尽了天地间的光华。
听到夏澈宣的话，他没有回答，反而是问：“夏珞怎样了？”
“小珞？”夏澈宣慵懒地抬起头，一副眼睛遮掩住了他的绝美风华，却遮掩不住那眉宇间的一丝妖娆，他静静地笑道，“我以为凌少爷会很忙，会有很多事要处理，怎么也会有时间关心起别人。”
“因为暮暮想知道。”他很冷淡地回答。
“哦，只是暮暮想知道，又何必你亲自来这里。”
“如果不是暮暮央求，你认为我会来吗？”凌墨泽终于回头，淡漠的眼瞳望向夏澈宣。
他的不以为然让夏澈宣有些恼怒，但是笑容却愈发的灿烂，他同样回视着凌墨泽，语气嘲讽：“这么说，对于高贵的你来说，看望小珞是一种施舍？”
“不是。”仿佛没有听出他讽刺的语气，凌墨泽静静地回答，“我只是不喜欢给别人没有可能的希望。”所以他从不给夏珞希望，哪怕她快要死了，他也不会，因为他知道自己只爱颜暮一个人，如果给别人希望，那么就是等于给她绝望。
“好一个‘没可能的希望’。”夏澈宣冷笑一声，“如果你真的不想给这种没可能的希望，那么今天无论颜暮怎么求你，你都不应该来。”他看到了夏珞刚才看到凌墨泽时眼中涌出的惊喜和很快黯淡下去的哀伤，从希望变成失望的过程他体会过，是痛不欲生的折磨。
爱上好朋友的男朋友，是一种怎样的悲哀，何况，她还没剩下几天生命，连爱都不敢去爱。
“或者说，你会来，其实是担心暮暮和我独处？”
他沉静地看着他，眼底雾气弥漫，一丝愤怒让他的笑容变得更加邪魅。
“还是你不够自信，因为你知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拿到那块聚魂石的，哪怕是用不怎么光明正大的手段去接近谁……所以你在害怕……”
但是，凌墨泽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动怒。
他静静地看着夏澈宣，眼中似有不屑：“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琉璃色的眼瞳中有不屑的光芒，他淡然地伫立在光芒星点之中，神情带着贵族般的倨傲。颈间的粉色樱花挂坠闪动着迷人的色泽，仿佛要与这阳光与空气融为一体。
他对着夏澈宣漠然地开口：“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和暮暮马上就要订婚了，所以——不在乎你的小手段。”
在那么一瞬间，夏澈宣清雅的面容上有一丝的怔忡。
他的话回响在耳旁，许久许久才晃进脑海中。
他说他们要……订婚……
不知道为什么，胸口竟然在听到那个词的时候变得有些发堵。
阳光清澈纯粹。
他怔怔地站在宽阔的长廊之上，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有些东西其实他根本未曾得到，为何会有失去之后的感觉？！他总是这样，贪心，却又太高估自己地实力，所以才会一次一次地错过，一次一次地与幸福擦肩而过。
他现在……唯一剩下的，也就只有夏珞了吧……
这时，有什么飞闪过脑海，然后——
他像想起了什么，转身朝长廊的另一头大步跑去。
凌墨泽怔了一下，也不阻止，而是冷漠地看着他焦急的身影远去。
安静的长廊上。
厚重的门被轻轻打开，颜暮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然后再慢慢地关上。她的动作很小心，生怕发出了一点声响，吵醒了屋子已经睡着的人。
等她关好门转过身时，看到夏澈宣朝她疾步而来。
颀长的身影在她面前站定，目光中含着一抹古怪的光芒：“小珞又睡了？”
颜暮一愣，然后点头：“嗯，她说她累了，然后就又睡着了。”
气氛有些尴尬。
夏澈宣皱起眉，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开口：“你……要订婚了？”
颜暮怔住，然后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凌墨泽。
是泽……告诉他的吧……
“嗯。”她点点头。
距离不近，但是敏感的颜暮依旧感觉到了夏澈宣的身体轻轻地颤抖一下，她转头，却只看到他那眼睛后的瞳孔中一片雾气弥漫。
仿佛有一堵墙，突然筑起在他们之间，就连对话，似乎都有些像陌生人。
“你……”他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角却改口了，“……你和小珞提起了吗？”
颜暮摇摇头，她本来是想告诉夏珞的，但是看到夏珞的样子还是没说出口。
“不要告诉她。”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夏澈宣的目光似乎变得幽远起来。
“可是……能瞒多久呢。”
“能瞒多久，是多久。”
“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有事欺骗她，如果她真的……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你可以把凌墨泽让给她吗？”
颜暮怔住。她可以吗？可以吗？
“你可以吗？”他笑着，但是那个破碎的笑容却如同易碎的七彩泡沫般美丽到让人忧伤。
“就算你可以，凌墨泽可以吗？”明亮的光线，剪出他清雅的侧脸，他强装镇定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是瞒着吧，不想伤害她就一直瞒着。”
说完，他从她身边走过，像一阵随时会消散的风一般，径自走向病房之中。
擦肩而过，有余香留过，仿佛曼陀罗花的香气一般，充满了让人晕眩的诱惑……
颜暮一人怔怔地站在孤寂的空气之中。
自己对夏珞，真的会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吗……
自己要怎么做才可以阻止？
猛然抬起头，她看到不远处，那一双琉璃色的瞳孔也正在注视着她。
淡然，固执，还带着霸道的孩子气。
那道目光，让她把脑海中那突然闪过的念头生生压住。如果这么做，那么她伤害的，是不是不止一个人……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