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忠民冷笑一声,已是沉下脸来,“你刚调来不久,恐怕有个事你也还不知道,毛天哲就是我去年严打那阵子抓的。”
刘勇登时语塞。这一点他确实没想到。
耿忠民又是一声冷笑,“没错!俺娘要动手术,钱是不够。可我要是拿着枉法得来的钱去给俺娘治病,她知道了没准就会气死。至于什么鸡巴毛天哲报复,哈哈,只要他有种、有本事,老子陪他玩到底!”
刘勇社会上混了多年了,见话说到这份上,也就不再饶舌,撂下盒“三五”,说声出去办点事就走了。耿忠民气乎乎的抽出根“三五”点上,骂道:“妈的!不抽白不抽。”
刘勇出了耿忠民办公室,骑上辆偏三,直奔了大托。其实毛天哲保外这事儿就是刘勇一手操办的,为这毛天哲他爹…毛新华给了他十张拖拉机票,他一倒手就净赚了五千。现在他是一心想着搂钱,其他事儿一概不考虑。
说起来当年刘勇在沈阳黑道上也是心黑手狠的风云人物,七九年他十九岁,因为一个女孩子,把道上一个大哥捅死了,被黑白两道追杀。后来在火车站掏包的时候被警察认出,追的他没地去,就蹿上了一列快开的火车。上了车才知道,这趟车是二十六军开往云南前线的运兵车。当时部队的军官还以为他是一心报国的热血青年,连问都没问就丢给他一身军装,算是入伍了。当时这样的事有好多,有的大批回城知青刚下了返城的火车,正碰上开往前线的运兵车,就地又披上军装上了战场。
刘勇那时正是血气方刚,黑道上磨练的一身本领正好用在战场上,打起仗来根本不要命。他所在的连队是第一批冲进河内城里的解放军部队,当时刘勇杀红了眼,见男人就杀,见女的就奸。结果刘勇在强奸一个越南女孩时被连长发现,连长说了他几句,他又把连长捅了,不过没死。为这事战役结束论功行赏时,他只得了个三等功,连队幸存的二十二人除他之外都是一等功。
好色,是刘勇一辈子的弱点。
许多年后;刘勇成了脚踏黑白两道的大富豪,但他最终还是因为女人栽了。
刘勇骑着偏三,不紧不慢往大拖走着,到和平剧院时就看到了“三棍子”。三棍子是以前跟刘勇混的小痞子,刘勇复员进公安局工作后,没少来走他的后门。刘勇把偏三靠在路边,按下喇叭,三棍子就看见他了,颠颠的跑过来,后边还跟着五六个二十啷当岁的小青年,一色的穿着军装片鞋、梳着流氓头。三棍子掏出烟来要敬,刘勇挡了,问道:“最近忙啥呢?总也不找我。”
三棍子知道刘勇这是怪他最近没进贡,嘿嘿一笑说,“刚找了条财路,油水老大。这不正和兄弟们商量怎么孝敬您呢。”
“哦!财路?说说。”
“上个月来了帮子安徽人,都他妈是八级钳工!现在吃着二十三路这条线,我们给他们抗活。说好了的,每个月他们给一大扎,出了事另算。”那时二十三路是从火车站发车,直达省人民医院的唯一一路公交。因那时候金融服务还很落后,很多外地来省城看病的人都带有大笔的现金,所以对小偷来说二十三路是沈阳最肥的公交线路。所谓的扛活,就是扒手盗窃失手后,负责武力解决和断后。如果见了官,就上下打点把人捞出来。
八十年代东北本地小偷是很少的,东北人看不起偷,认为抢才够英雄气概。但东北也不是没有本地的贼,只是一出就出东北贼王那样的大盗。要是黑道上混的偷了东西给传出去,那他名声就完了,人人都会看他不起。所以那时候东北外地的贼特多,但外地人一般也都和当地道上的人勾手,让他们保驾护航,这样买卖才能安稳。
刘勇听每个月有一万块的油水,禁不住心里一阵火烧火燎,他看着三棍子意味深长的一笑,“你们这帮兔崽子这就要发财了啊?嘿嘿···,不要让钱冲昏了头才好。”
“那是!那是!要不是勇哥您关照我们,哪有这好的事儿啊,到时候拿到钱给您提三成。”
“这还差不多。到时候我请哥们儿们喝酒。”说完刘勇发起车来准备走人。
三棍子赶忙拦了,皱着眉头说,“勇哥,我们这活可能干不长····”
“肏!为啥啊?”刘勇问。
“原来在二十三路抗活的是王白脸子他们一伙,我们是把他撵了才接手二十三路的。您知道,王白脸子是跟着王二小玩的,昨天我听人说王二小从南方回来了,那是老亡命徒,我们可不敢招惹。”
刘勇没言声,掏出根“三五”叼上,三棍子赶忙给点着。
刘勇深深吸了口烟,才说:“王二小回来又咋样?告诉你们,毛天哲今天就出来!当年他和王二小就死磕,这回我看也消停不了。找个机会我给你牵个线,以后你就跟毛天哲耍吧。”
“毛天哲今天出来!?”三棍子瞪大了眼,“他可是打死人判了十五年啊!这才几天?都不到一年啊!”
刘勇轻蔑的一笑,“日你娘!你是猪脑子?也不想想我是谁,我办这点小事还不跟玩似的。”
三棍子堆出满脸的谀笑,“勇哥,您能量可真大!兄弟们以后可就指望着你了。”
“狗屁!现在这社会,人要自己指望自己!不过我也是讲义气的,尽量照顾弟兄们就是。”
“谢了勇哥!谢了勇哥!”
“不和你们扯淡,我还有正经事呢。”刘勇一加油门上了大路。
刘勇这次去大拖不为别的,为的是毛永被抓的事。他想着把这事揽过来,好再捞一把,用他自己话说就是拉业务。等找到毛新华把事一说,毛新华当场拿出三千块和十张拖拉机票给了他,说让他尽管去打点活动,一定要把毛永捞出来。又说请客吃饭你只管整,把发票拿过来我给报销。刘勇听了心里这个高兴啊,恨不能来上一段二人传,但他脸上却是写满了诚恳,劝毛新华千万别着急,说毛永的事就着落在他身上了。最后说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就辞了出来。
往外走着,刘勇心想,“你他妈怎么不生十个儿子呀,都抓进去,老子给你挨个往外捞,那可不就发财了嘛!”
其中一伙子人赵小赵认识,就是刘勇战友聚会那天碰到的那个盗窃惯犯于海泉。于海泉这回来派头不小,身后站着几个身高马大的小青年,五一刚过他们就都穿了短袖,一个个横眉冷目,裸露的胳膊上带着刺青。白东方和赵小赵进门时,于海泉正和另一帮子人对峙着,那伙人看去也不是善类。一个中年妇女夹在两帮人中间,一脸的左右为难,正是老板娘。
听有人进来,于海泉回头看了下,认出了赵小赵,他龇着焦黄的大板牙笑了;“呵呵,是赵哥来了!正好你给评评理。”说着瞄了一眼和他对峙的那伙人。
赵小赵看这场面已经明白,知道是两造里争着盘这饭店,互不相让。赵小赵笑的一团和气,“呵呵,呵呵呵,不用了。我也是来盘这饭店的,这理你可让我咋评?”
“哈哈!”于海泉面不改色,“好啊!现在讲究个竞争,那咱们就一块竞争一下吧。”
“呵呵,呵呵。”赵小赵干笑几声,“这个不忙。我先给几位介绍个朋友。”他说着一指白东方,“这位是白东方,过去在咱沈阳道上混过。五年前离开的沈阳,现在回来了。”
听了这话,于海泉忽腾站了起来,凝视了白东方片刻,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抓起白东方的手就握,笑着说,“我说咋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东方啊。呵呵,回来好啊,改天我做东,给你接个风。”以前于海泉确实认识白东方,不过白东方不认识他而已。那时于海泉不过是个不入流的老毛贼,而白东方是道上的领袖式人物,虽然照过几次面,但从未说过话。
白东方还没说话,赵小赵从旁说,“咋样啊于总,咱竞争一下吧。”
于海泉尴尬的笑笑,“赵哥,你笑话我不是?咱自家兄弟还竞争个啥呢。我先走。改天摆酒,你和东方都来哈,呵呵,我先走。”说完也和赵小赵握了手,这才招呼自己手下匆匆去了。
和于海泉对峙的那帮人这时交头接耳嘀咕了一阵子,没说什么也都走了。白东方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自己离开了五年后,在道上的名声仍然如此响亮,仅凭着“白东方”这三个字就把两帮人吓跑了。赵小赵说咋样?想不到吧?白东方摇头苦笑,没有说话。因为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饭店的老板娘虽不知道白东方是什么人物,但看了刚才的事情心里也有了个数,感到有些害怕,就主动提出来可以把饭店转让的价格再降一降。白东方没有接受,说你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我咋能占那个便宜?于是双方按照原先商定的二十万成交了。拿到钱,老板娘满心欢喜,连声说谢谢。原来在白东方和赵小赵来之前,老板娘在于海泉的威胁下已经把转让价格降到了八万。
饭店是转让到陈青眉名下的,白东方还在被通缉,这种事情不好出面。今天赵小赵是开车来的,他用车拉着白东方和老板娘跑了一上午,才把所有转让手续走下来,这还多亏赵小赵人头熟,要换了别人起码也要一个星期。
办完手续后赵小赵和白东方去了“全聚德”沈阳分号吃烤鸭。两个人还要了一瓶五粮液。喝了两盅后,赵小赵问白东方这次回来还有别的打算没。白东方望着窗外的马路,半晌后才长长叹口气,说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理想是个啥?赵小赵说再当一回沈阳的龙头老大?白东方摇摇头说,“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是我如今最大的心愿了。
赵小赵哈哈笑了,说那有个啥意思,我那